我無比僵硬的轉頭,嘴巴開開,又合住。


    籌措半晌,才對那張陰柔的臉道:“喬先生呢?”


    馮東略微蹙了眉峰,他今日穿了套黑色西裝,臉上依舊是那副恆古不變的陰冷。他將酒杯放進服務生的托盤裏麵,然後淡淡道:“先生那麽忙,你指望她出席你這樣一個小公司的招待會?至於說你過生日……現在跟喬先生還有關係嗎?”


    一句話,就好像暴風吹亂了雪幕,令我不由得倒退了半步,低下了腦袋;馮東則依舊深蹙眉峰,凝視我的腹部:“我問你的肚子……”


    “跟你又有關嗎?”


    我仰頭道,他麵色一怔,微微惱火,但也沒發作。隻是搖從咯吱窩拿出一副蠻大的黑布包裹,遞過來道:“這是先生給你的東西,拿好了。”


    給我?


    我恍然一愣,接過來掂了掂。還有些份量,讓我的心情也沉重下來。


    這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嗎?


    可既然人都沒心意過來,送禮物又何謂?諷刺我跟你的關係,已經到了見麵要客套那種虛偽嗎?


    我不要……如果是這樣,我還寧可徹底兩不相知的陌生!


    這樣壓抑的想著,我卻並無法把手裏的東西還迴去,沉默了半晌,交代小樂幫我收進辦公室。


    馮東沒多言語,朝我身後瞥了眼後,蹙眉走向剛出會議室的沈晨東;我也未理睬,扯出抹牽強的笑容,走向賓客雲集的客廳去招待。


    這天來的,不是員工就是生意夥伴,都很熟悉,但我還是有些緊張。因為他們並不知裴焱也會過來,所以都是賣我的人情。而也就在短短半個月前,我一年薪資卻連他們擠牙縫都不夠,這跨升太快,會令人感覺不踏實。


    而事實上,現在也抵不了……


    我苦澀的笑了笑,他們大抵都以為我搖身一變成了小富婆,因為樂創並沒有股東,也還沒有分紅製度,收入撇過納稅人工成本,剩餘就都是我的;但其實從半周前開始,我就已經開始還賬了剛注冊時的近兩千萬,加上收購的那幾家小公司,我大抵總共欠焱盛四千多萬。


    雖然裴焱從來沒要過,但我交還時,他也不會拒絕。就像這半個多月以來,公司收到的委托金大抵統計一百二十萬上下,他給公司剩餘了四十萬流動資金,其餘便全部收下了。


    小樂說,他很小氣,我倒覺得這是種尊重,是讓我往後出入焱盛別感到拘謹。他甚至會讓手下將我在還賬的消息散播出去,這樣那些眼紅的小人便無法再隨意造謠,因為怎麽看,都隻是很正常的投資。


    我在賓客間周旋了約莫十分鍾,裴焱還是到場了,除了隨行幾位大老板外,竟然帶著金千樺,那讓我微微一愣。因為印象中,以前她出入場合是從不會這樣做的;但看了看金千樺無名指上的訂婚鑽戒,我卻頓時又醒悟的笑了笑。


    其實走到像他這種地位的男人,就像蒲公英,他們不會再老實的拘泥一處,就像浪子隨性遊弋在紅塵中。但是,他們也會有落在地上的時候,也會在一片土壤中永遠安身生根發芽。至於比起普通的男人會留存多久?至少想起那天他為金千樺擋開水的毫無猶豫,我覺得隻要她別越界,會是很久,久到一生。


    就好像喬沝華說的那句話,最單純的人,最絕情,最花心的人,也許最專情。


    “開始剪彩吧。”


    跟我寒暄了幾句,站在看台跟所有賓客宣布了樂創不久後就要上市的事情後,裴焱這樣說道,然後拉著我的手走向門外的紅地毯,我看見金千樺難看的臉色,卻是立馬鬆開了。


    他倒也未在意,將幾位以後大抵要當股東的老板請到中央後,又說了幾句賀詞,然後隨著倒數,示意在旁邊嬉笑的翁博凡點燃了鞭炮。於是,在劈裏啪啦喜慶的聲響中,我便是親手剪斷了紅綢。


    那一刹那,內心便是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因為這大抵會是我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象征著自己走向了更光明的道路,所以有激動跟開心,有對裴焱的感激,有對未來的憧憬與興奮,可更多的,卻偏偏是此刻最不該有的失落。


    他沒來……


    雖然不會影響什麽,雖然他就是理該不過來,但看不見他身影,我就是覺得缺少了一份最不可或缺的重量,失去了最濃重的那份喜悅。


    正這樣琢磨著,裴焱已經顧自拉著我走進了人群裏。他一邊跟我介紹隨行的那幾位大老板。一邊低聲的跟我說,以後他不會再過多的幫我。


    現時代企業眾多競爭壓力巨大,要從茫茫商海中脫穎而出很難,要維持好經營與管理不破產更難,這條荊棘路,我要自己去開拓,他幫我打好基礎後,更想看見的是我自身成長,因為他能猜到。我在嘉業埋頭苦幹五年不是因為喜歡安於現狀,而正因為是內心時刻期待著更高的發展,才沒有任何怨言。


    我欣然同意了,並沒有任何否,可其實他猜的也並不全對。


    我曾今的確沒想過要當一輩子小助理,但說實話,也沒有大誌向。我期待有天能做到蔡芬那個地位,便已經是對自己人生與能力能夠認可的滿足了;但他猜的也的確沒錯,我著實也噎了口氣,不管是對莫桑榆跟林雅茜於自己的碾壓,還是跟喬沝華在一起時,那種難言的自卑與患得患失。還是肚子裏的寶貝,都令我渴望著我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了不得的女人。這一生,我再也不想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狼狽的離開誰了,更不想因為資本,放棄上天給予人最大的恩賜……愛情。


    每位賓客差不多都招唿好了的時候,我跟裴焱請辭,心神惶惶的迴了辦公室。我猶豫了會皺眉打開了那擺在桌麵的黑布包裹,看到裏麵的東西,頓時愣了愣。,


    那是麵鏡子,卻也是副畫。背麵角落上一個顏體喬字的落款,讓我猛地想起來,那次跟喬沝華迴北城見到牆壁上莫桑榆的肖像後,自己發了脾氣。


    他便說,隻是一幅畫。彈奏鋼琴哄我睡著後,卻又貼著我耳朵說,一切別的女人有的與沒有的,他都會給我。


    大抵也包括這樣一幅畫。


    現在,我們已經分手了,按理說,他所有諾言都已沒實現的必要,今天我生日他沒過來,更是已經很清楚明白的確定了這個事實。


    可是又是誰將有缺陷的我,畫的近乎完美無缺?


    我眼睛略微發紅,因為我無法想象,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裏,到底是已經重要與真實到何種閉眼就能想象到的程度,才能被畫的如此惟妙惟肖?那一條碧波蕩漾的姬江河,那條我們一起走過的紫荊樹道,紛飛的紫荊花,落在我臉上,倒映著我瞳仁中仿佛也綻放著花朵,我想那大抵便是他第一次對我生出好感來時。眼中所留存的光影,也便是他所說的,那想永遠保留的曇花一逝吧?


    可當我視線逐漸覽盡了整副畫卷時,臉頰,卻又猛地滲白。因為我發現,這鏡子背後的畫裏。不僅有我,還有他,就站在我駐足仰望的道路盡頭,一席紫色西裝,雙手插兜,搭配背景好像是北城昌盛總部璀璨的雙子大廈,簡直是種妖孽般的美感與貴族氣質。但是……


    他沒有臉!五官全都沒畫上去,是空白一片!


    越看,我心裏越是刀絞般的疼,因為我了解他,喬沝華做任何事,都不會半途而廢,他故意給這畫留了殘缺,不會是沒有因由!而也正是這個因由,叫我心痛難忍!


    畫裏的我凝視他,不正像自己近日每次清醒,望著鏡子裏憔悴的自己,黯然神傷,思念於他嗎?但他在畫裏,在鏡子的背麵,我看得到,摸得到……我卻永遠也得不到!這樣永恆的隔閡,是他多麽的狠心?是他最真實的自己!因為最真實的他,我真的有了解過嗎?


    好像並沒有過,所以畫裏的他,才沒有麵目。而不管我多努力想靠近他,想跟他在一起,我們的關係,好像也隻能停留在姬江那一晚我不能夠逾越禁忌承受沒名沒分的立場,他也不會挽留,因為就算再疼愛我。他也是北城昌盛的喬沝華,永遠不會也不能被打倒的大商人,他有這個我永遠無法觸碰到的立場。我要麽等,要麽走,我選擇了後者,就正像現在這種充滿著不甘心,卻也得結束的結束。


    所以,我們就隻能這樣隔著兩個世界遠遠的看著,想著,而如果這份思念太濃,讓我不顧一切的想撞進他世界裏去的話,那麽鏡子……就碎了啊!


    幽幽淚水,無聲無息的掉出來,打濕了畫卷。鏡中人,景中景,立而存,交而碎……喬沝華,這就是你給我的賀禮?這就是你在我理該最開心最興奮的一天,給我的賀禮!是怎樣??是怪我離開,是祝我活該一個人活的幸福嗎?


    我不要!別祝福我,已經離開了,你有什麽資格祝我幸福!


    心蜷縮成一團揪著疼,讓我越看那沒有麵孔的男人,越感覺是他的嘲笑。雙手不受控製的將它高高揚起,卻同樣也不受控製的怎麽都扔不下來。到最後,我便是緊咬著下唇,從抽屜裏拿出馬克筆。就朝那臉唰唰幾筆。


    “月月姐,幹嘛呢?趙老板等你喝酒都老半天了。”小樂在那時也找了進來,剛想拽著我胳膊出去,眼睛卻猛地定格在那副畫上麵。愣了愣後,一把搶過去:“哇塞!有沒有搞錯,這畫的也太美了吧??這裏麵人是你嗎月月姐?誰畫的?至少得有九分像了啊!”


    說完,她笑臉卻猛地黑下來,呆滯的看了看我手裏的馬克筆,哭笑不得:“這你幹的??”


    “我去!你沒事兒吧月月姐??這麽酷炫狂拽吊炸天的畫。都能拿去拍賣了,你、你竟然給男主人公畫張叮當貓的臉??”


    噗~


    我笑了,突然就沒那麽想哭了,我把鏡子奪過來,看了看後,很滿意的點頭道:“對,是我畫的,因為他在我心裏,也就這樣兒了。”


    對……


    他真就好像上天在我最艱難痛苦的時候。賜給我的一隻叮當貓。他總在我需要的時候,不惜代價的幫助我,挽留我;但太多時候,又十分的殘酷。既然給不了我永遠,為什麽要給我長伴呢?


    對,喬沝華……你在我心裏,就這樣兒了~


    “裱起來。”我拍拍手將眼淚擦幹,無視小樂看怪物的表情走進客廳,拿著鏡子朝最顯眼的牆位比了比後,笑道:“就掛這吧,鏡子朝裏畫朝外,小樂,待會出去買個鏡框。”


    “我去!”小樂緊忙壓低了嗓音道:“你幹嘛啊月月姐?你沒多手還好,現在這樣,你還把它掛最顯眼的位置,這……”


    “這是什麽?”小樂還沒說完,裴焱就注意到了,走過來後盯著那張貓臉黑了臉;我則拍拍手,很大聲的笑道:“企業文化。”


    裴焱臉色更黑了,但也不能說什麽,隻能迴身笑著跟那些表情古怪的賓客解釋這是怎樣一種企業文化,是彰顯著何等活潑開朗充滿幻想力的精神。那笑容生硬極了,大抵這輩子還沒這樣理所當然的胡說八道過,逗得我忍俊不禁。


    “扒了。”


    一道冰冷而厭惡的聲線,卻叫我蹙了眉頭。


    我迴過頭去,正看見一輛粉色的瑪莎拉蒂,剛剛熄火穩穩的停在門邊。從裏麵下來的林雅茜第一眼就看見了這副畫,所以也許她原本還是想很虛偽的微笑微笑的,但現在,哪怕被這麽多人看著,她臉上也隻有最真實的僵硬,與眼神裏那恨不得要殺了我的陰毒。


    可也在彼時,還沒等我開口,她神色就又突然一慌,很急促的將墨鏡戴上,撇過腦袋。


    是見到沈晨東跟莫桑榆了。


    他們剛好從會議室裏出來。好像之前一直在跟馮東談些什麽。莫桑榆看見林雅茜後,


    蹙蹙眉後沒有理睬的擦肩而過;沈晨東卻是壓根沒注意到,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低頭走到我旁邊,猶豫了很久,才緊咬著下唇道:“月茹……我知道剛才我們的談話,並不愉快,我現在就走,但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不……是求!”


    求?


    我心情頓時緊繃起來,搖搖頭:“那你直說啊……我們的糾紛隻在私下,正事上你一直幫我,能幫你我肯定也會幫。”


    “好……你能不能幫我去找一下喬沝華!”


    結果他一句話便噎住了我。


    沉默了半晌,我才忍住沒有著急拒絕,而是困惑道:“為什麽?”


    “你自己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沈晨東的眉峰深深皺成川字:“還記得我們下鄉最後那天的事嗎?我察覺到昌盛股份會有大變動,貸款六億投入股市。喬沝華最近查到了這件事,雖然我是無心的,隻覺得有利可圖,可他不會理睬。現在,全商會的人都知道我不顧唇亡齒寒,利用在商會裏找到的金融資源,去謀害商會支撐者的利益,有很多人造謠是在鏟除異己,雖然並不能對我有什麽實質影響,但是警告,月茹……喬總這是在警告我,近期之內,他要將我踢出龍邦商會!”


    什麽???


    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說什麽,沈晨東卻蹙眉搖了搖頭。他眼神十分焦慮與傷感迴頭望了望低垂下巴的沈曉曉,道:“這不重要,隻是解釋下我為什麽不能找他,但男人的博弈是不會牽扯道你。月茹,我求你的是,想讓你幫我去跟喬總求求情!半個月前開始,他派人調查了很多關於曉曉的事,包括吸毒,甚至謀殺。兩次!對,這是她的錯,月茹,她對不起你,我更對不起你!但她不能坐牢啊……她才剛成年不久,她還有孩子!”


    “就算你不解氣,哪怕讓她生下來將身體保養好之後,好嗎?我是她哥,她就算錯的再離譜,我不能不管她啊。”


    說著,沈晨東啞然失聲,那眼神裏的焦灼與痛苦,讓我很清楚他跟跟我開這口,有多難多無奈。於是,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微微點頭。“好,我盡力。”


    但喬沝華會見我嗎……


    如果會的話,這倒也是幫我,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我們倆已經變成這種關係了,我還有什麽借口,去找他,看看他。


    沈晨東心事很多很沉重,沒再做說什麽,低著頭就快步離開;


    林雅茜那時才鬆了口氣,轉而繼續陰冷的盯著我,咬牙切齒。


    “我給你十秒,把它扒掉!柳月茹,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華哥給你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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