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神色肅穆,我心裏隱隱不安,籌措了幾秒,交代小樂招待好客人後就進去了。


    “孩子不是沈晨東的。”


    結果剛進門,就被莫桑榆背對著拋下枚重磅炸彈。


    我步子一頓,臉頰也有些僵硬。默了半晌,才佯裝鎮定的坐到椅子上,道:“所以,是做過胎盤鑒定了,對嗎?”


    莫桑榆搖了搖頭。我意外極了:“那為什麽?”


    她沒迴答,我便望向沈晨東,看見他正很低聲的對警察說些什麽,他們見莫桑榆點頭,便解開了沈曉曉的手銬,將她推進來。


    “哥……”她卻是不肯就坐,雙手交疊,下唇緊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沈晨東強行將她拉到了座位上,她抬起頭來,眼卻已濕透了:“你還在生氣嗎。哥?對不起,我,我……”


    “別說了。”沈晨東坐到我旁邊,很焦慮的閉住眼睛;那讓我越來越感到奇怪,忍不住道:“到底怎麽迴事?”


    “你沒做胎盤鑒定,你怎麽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沈晨東沒迴應,大手使勁搓了搓臉龐後,深吸了口氣:“因為我根本沒碰過她。”


    “什麽??”


    我豁然驚起,滿眼不敢置信,聽見俯瞰著窗外的莫桑榆卻是冷笑了聲,大抵這整件事都令她覺得嘲笑。那叫我很火大,卻也沒說什麽,隻是緊緊盯著沈晨東,想他給出一個說法。


    “月茹。”他便是舔了舔幹涸的唇,低沉道:“還記不記得,曉曉什麽時候開始,跟你變得關係惡劣?”


    “剛來我們家裏借宿?”我下意識道,卻又陷入沉思的搖搖頭:“不……”


    “剛開始那會,她對我至少還算尊重。買房子……對,是我不答應替她付房貸首付開始,她恨我,她覺得我們的存款理所當然給她用,你媽也是。”


    “沒錯,沒錯,好像一切不和諧跟爭吵,都從那裏開始,如果我……”沈晨東欲言又止,看向沈曉曉身上囚服的眼神,充盈著痛苦與無奈。


    “曉曉從一開始,就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了。”最後,他眼神沉靜卻語出驚人的道:“或者說,那天晚上在公司裏我根本沒跟她睡在一起,是她晨起後,脫了衣服,躺在我旁邊。”


    “哢嚓~”


    手裏的紙杯,倏然被捏扁揉爛,我努力平複了半天,才將那股驚顫的情緒壓下去,無比困惑道:“為什麽?”


    “因為她是隻紙老虎。”莫桑榆插了嘴,她迴過身來,雙手環胸,眼底醞釀著幸災樂禍:“拿不迴外麵的,她就要搶家裏麵的。她本以為厚厚臉皮跟自己親哥講了,怎麽說也會幫她,誰曾想到你這嫂子竟然這麽有先見之明,直接把存款給存了定期?那她還能怎麽辦?”


    “她不知道,隻清楚自己在城市裏滋潤慣了,絕對不可能再迴農村裏去,至少在海城有套房、迴去才能抬起頭來吧?而也恰好是在這個時間段內,她在夜店裏瞎混被人搞大了肚子。這麽嚴重的事要被知道了,她哥還能繼續縱容她整天無所事事的墮落?所以……柳月茹,現在你懂了嗎?”


    我沒迴答,臉頰卻已經變得僵硬,很緩慢的扭頭看向了沈曉曉:“是、是這樣嗎……”


    “你說話!”


    沈曉曉被拍桌聲嚇了一跳,但眼裏沒半點心虛,反而充滿了怨恨。沈晨東見狀,焦慮的深吸了口氣:“別問她了,月茹,讓我說吧……”


    “曉曉,她是怕我趕她迴老家,可能也是夜店裏那些流氓痞子給出的注意,讓她找機會假裝成是跟我發生的意外,然後私下逼我幫她買房。這樣,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事,我會愧疚、會護著她,最大可能也是跟你婚姻破裂跟她無關,能給她的東西反而更多了……總而言之,都是我的責任。”


    “不是!”沈曉曉突然出聲,眼眶有些濕澀,紅著眼盯住我道:“你別跟她這麽卑躬屈膝的說話,哥!沒有人鼓吹我,就是我自己的注意,那又怎樣!?”


    “柳月茹,你以為我變成今天這樣,是誰的錯??還記得嗎,我來海城第一天就想找工作,是誰說不用著急,先休息兩天再說??”


    “怎麽,你怪我??”我氣笑了:“你是我小妹,才剛輟學來大城市裏,我怕你心理負擔過重,專門請假陪你熟悉熟悉環境,我錯了??”


    “那我管不著!我隻知道,是你毀了我一鼓作氣的決心,讓我之後越來越不想去找工作!還有呢?我房間裏的電腦,mp3遊戲機,這些東西又是誰帶迴來的?”


    “是我,怎麽了?”難道這也錯了??


    “誰讓你給我買的!”她緊攥拳頭。好像我做了天大的惡事:“你沒給我這些東西,我肯定早就無聊的去找工作了,肯定!就像零花錢……”


    “柳月茹,如果不是你每個月給我錢花,我怎麽可能有錢去夜店?怎麽可能被慣得越來越愛發脾氣?又怎麽可能有這個孩子!都是你害的,柳月茹,你憑什麽剝奪我的危機感?全都是你的錯!!”


    “啪~”


    “夠了!”


    沈晨東突地起身,狠狠抽了沈曉曉一耳光,剛抽完眸底就劃過絲後悔,但看了看自己發紅的掌心。他還是緊蹙眉的道:“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肯認錯,曉曉!媽慣著你,我縱容你,你現在又怪是你嫂子沒管你?可該她管嗎?就算管了,她隨便教育幾句的時候,又哪次不是被你跟媽強詞奪理的氣到哭!這都是我的無能知道嗎……都是我的無能!”


    “別這樣說。”我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背,又馬上鬆開。沉默半晌,低聲道:“她說的,也沒全錯。”


    對……


    我想起了自己,自己第一天去嘉業實習的時候,就被蔡芬給罵哭了,簡直狗血噴頭,所以下班迴家後,就死活也不肯再迴去。


    那時候,媽媽也心疼,就叫我再去找其他工作。可我不去,不是懶得去,是根本不敢去!短短十分鍾裏,簡直能臆想到上千種被臭罵或出糗的情景!而越想就越自卑越不敢去,完全是個惡性循環!


    所幸。爸卻是沒媽那麽心軟,他晚上迴家聽說後,拎起我直接就一腳踢出了家門,自始至終連一句安慰都沒有!我哭沒用、求沒用,又冷又餓蜷縮在門口整整一晚上,心裏恨透了!甚至覺得他是我親爸嗎?卻同時想到,他會不會就因為這點屁事跟自己斷絕父女關係了?自己又不去工作,吃什麽,用什麽?難道自己的人生、未來,還沒開始,就這麽窩囊的結束了嗎?


    這些更實際的問題,整個壓過了我對求職的膽怯,第二天心慌意亂的就迴了公司。結果發現,除了依舊很緊張外,原來也沒有那麽難。罵挨就挨了,又不是沒捱過,又不會脫層皮;剛進職場的確不會感到很友善,但那種神經總緊繃著忙碌的感覺,不就是當學生時,最憧憬的拚搏嗎?


    漸漸的,我越來越享受工作,也走到了今天,但如果沒有當初爸爸那般的狠心,自己現在又是什麽樣子呢?


    我蹙眉看向沈曉曉,我想,大抵不會與她有什麽不同吧。


    “但也不全對。”我深吸了口氣,很淡漠的道:“因為你心知肚明沈曉曉,我責你一句,你媽罵我十句;我稍微叫你做點家務活,你跟你媽就能給我一個月臉色看,我敢不遷就著你嗎?”


    “你自己好吃懶做的理所當然,你媽也不在乎自己的教育方式對還是錯,但我不一樣啊……我還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責任扛,就算已經被你們破壞的支離破碎,但我沒必要整天為了你們吵架!”


    “我隻能退一步……但也許我唯一的錯就錯在,我退了不止一步。”


    會議室裏,頓時又陷入沉寂,半晌後響起清脆的掌聲,是莫桑榆勾起紅唇在笑:“有趣。”


    “真是比教育頻道的節目更發人深省啊?不過是否該迴歸正題?警察可等不了這麽長時間。”


    “總而言之……”她繞過桌子走過來,手摁在我肩膀。很輕佻笑道:”沈曉曉跟沈會長什麽都沒發生過,你也可以質疑我,但我的調查結果,是沈會長的確沒再婚內沾染過禁忌。所以柳小姐……這樣說來,可是你毀了你們的婚姻?”


    我心裏狠狠一顫,記得這話沈晨東也說過;但我沒變現出來,甩開她的手後,蹙眉道:“不對勁……沈晨東,你說過,你媽看過胎檢報告的。是你的孩子!這種事他怎麽可能會騙你?關於她一雙兒女一輩子的名譽!”


    “因為她怕我!”沈晨東聲量驟然拔高,直起的膝蓋又彎下後,眼神卻又變得很黯然:“媽怕我不育……”


    “不育?”


    我困解的蹙眉,莫桑榆勾了勾嘴角,代為迴答道:“對。”


    “你也知道,你婆婆想抱孫子的心,可是急的要爆出來,但三年了,你們一直沒有動靜。所以,她就懷疑是不是你們有問題?她似乎在婦產科裏逼著你做過檢查。沒有問題;但對於沈會長,她並不敢,因為她知道沈會長自尊心很強,如果她懷疑他這方麵有問題,可能會叫沈會長惱羞成怒。加上你跟他長期的矛盾,就很可能引爆所有的不愉快,真的撕破臉來讓她帶著沈曉曉迴老家。而且……”


    “也不能問,是麽,沈晨東?”我深吸了口氣,感到壓抑看著他:“因為如果問題是出在你身上。她就再也不能夠對我耀武揚威。”


    “對。”莫桑榆掏出根細長的女士香煙,深吸一口,玩味的表情:“而就算不問,三年沒動靜,不是女方的錯,男方做證券行業也長期精神高壓,熬夜工作,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所以,你婆婆可是感到特別絕望,怕沈家就這樣絕後了。但就在這絕望期間。命運,又給她開了一扇天窗。”


    她噴出口煙霧,隔著灰暗凝視沈曉曉滾圓的肚皮,道:“沈曉曉未婚先孕,她肯定比你惱火啊?這叫她這種傳統的農村人怎麽抬頭做人?但是她轉念一想,如果你們倆真生不出來,那孩子,不就是沈家唯一的後人了嗎?所以,她才沒叫自己閨女打胎,再往後得知連沈曉曉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的時候。她大抵就在想……如果這真是上天賜予的希望,何不就更坦然的接受了他呢?”


    “就配合沈曉曉的說法,說是沈會長的孩子,這樣,處於愧疚,她的房貸沈會長恐怕跟你撕破臉也會給她準備出來,而且,以後孩子會姓沈,甚至隻要在孕狀明顯時,將沈曉曉轉移到別處深居簡出。這些醜事,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嗬嗬嗬。”


    她這一連串意味深重的冷笑,徹底壓垮了我的神經!我竭力控製自己情緒別太激動,但還是咬牙切齒道:“沈晨東!她說的是真的嗎?”


    “所以呢?所以想到這出雀占鳩巢時,她根本沒考慮過我吧?為什麽?是因為你媽她壓根就不知是單純的討厭我,而是早就想把我趕出這個家了!對不對???”


    “……”


    “對……”沉寂了很久,沈晨東沒有掩飾的道。他腦袋低垂,拳頭緊握,看著我在桌麵的倒影,眼神痛苦:“但是因為媽也怕你,月茹,你知道嗎?”


    怕我……


    “怕我什麽??怕我在這個家裏的地位還不夠輕賤!還是怕我能做出比她更惡心的事!??”


    “是病!”被打後一直咬唇流淚的沈曉曉突然插嘴道,斜睨著我的眼神憎惡至極:“柳月茹,你真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你以為這兒媳婦你一直都當的很不錯,對嗎?笑話!你本身就配不上我哥,你有腎衰竭、你爸有心髒病!這都有遺傳性,也都有潛伏期!包括你肚子裏現在懷著的這個,你能確定他不會生下來幾天就夭折掉嗎?”


    我身子狠狠一顫,突然感到很失望的望向沈晨東,聲線發顫:“你也這麽認為嗎?”


    他很快速的搖了搖頭。但看著他深諳的眼神,我卻知道,也許現在的確不會了,但擱在一年前他肯定也會這樣想!因為這個問題確實很現實。


    除過遺憾不說,就單單以我們之前的經濟情況,這個家庭也會瞬間被拖垮。但是……


    “你知道嗎,沈晨東?”我緊咬下唇道:“也許我跟喬沝華的確不適合,也的確已經結束……但我敢保證!哪怕這孩子是畸形的、哪怕再痛苦,哪怕他也隻是個小證券經紀,他也一定會養!因為這是他的孩子,他隻會認準這個事實,他不會找任何借口!”


    沈晨東緊抿薄唇,沒出聲,倒是莫桑榆皺了眉梢,開口想說什麽。


    “夠了吧莫小姐,不要再置喙了。”我卻是直接站起來,冷著臉打斷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費力調查這些跟自己不相幹的事,是為了什麽。你想讓我覺得都是自己疑心疑鬼的錯,是我對不起沈晨東。然後借著這份愧疚,讓我跟他複婚,以徹底斷絕你的後患,對嗎?”


    “很感謝,但你做夢去吧!”


    話落,我直接扭身朝門外走去,到門口時,卻聽到沈晨東在背後很低沉道:“月茹……”


    “告訴我,告訴我這件事是讓你開心了……還是失望了?”


    我心裏微沉,壓抑了半晌。才低聲道:“什麽也沒有……”


    “我一點也不後悔,沈晨東,因為也許這真是個誤會,是不該有的惡果,但我越來越明白婚姻不是兒戲,是牽扯兩代人幸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你的家庭,容不下我,也許我們會一直維係著,但肯定會不快樂。你可以認為我變得自私了,但沈晨東。如果跟你結婚之前我就知道你分不開父母的家庭跟自己的家庭,你家人又這麽對我的話,我絕對不會委屈自己,也不夾在中間折磨你。”


    “但同樣的,你也別把我想的太壞,沈晨東,別發現這是個誤會,就把錯全推給我了。”我深吸口氣,低聲道:“你問我是不是失望,不就是覺得,是這個誤會,巧妙的成全了我的見異思遷?但我能夠負責任的告訴你,如果沒這件事,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就算太遠的未來有無法預知的變動,但也絕不會是因為我變心!不怪任何人沈晨東,是命……是我們的命!”


    話落,我突然感到缺氧般的壓抑,推開門便大步的旁邊,去到水吧旁邊大口大口喝水。我覺得,這多可笑啊?一個是婆婆又是媽媽,一個是妹妹又是小姑,明明都是最親近最依賴的家裏人!卻聯著手,一個為了抱孫子,一個為了套爛房子!親手,把自己兒子跟哥哥的婚姻撕成碎片!


    這就是人心嗎,這,就是因果嗎?


    原來一對善良不自私沒有過重控製欲的父母,一段不受過多外力幹預能正常進行的感情,就已經是極其值得珍惜的福報了。


    這樣想著。我努力將心情收拾好,又流露出笑,就想去大廳看看,客人都來齊了沒有,裴焱又有沒有到場?可剛走過拐角,就臉頰懵然僵硬的,發現那輛熟悉的銀白色卡宴,很安靜的停在門口。


    喬沝華……


    他真的來了?


    腦袋裏一想起這個名字,頓時叫我剛鬆緩的心,又提在了嗓子眼兒裏。


    我果斷的轉身朝辦公室走去,想將早就準備好的那套玩偶服穿上,以遮住腹部。可一隻腳剛邁進電梯裏,就感到渾身汗毛倒豎的,聽見身後一道極其陰冷的聲線。


    “你的肚子,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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