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沝華!”


    我下意識起身撲近,卻被一隻寬大的手抓住腕子,便是拚命掙紮唿喚著喬沝華的名諱,可還是很快的,目睹著他消失在冰冷冷手術室的轉角。


    “原來你還沒有能完全割舍他,不聞不問,都是裝的?”裴焱微微蹙著眉峰,大抵是尾隨著我過來。他摘下紅色西裝披在我背後,然後垂眸思考幾秒,皮手套也脫下來扔給身後的翁博凡,道:“喬總病重這件事,不是我們應該知道的,既然撞見了,跟任何人都別說,包括千樺,別壞了規矩。”


    “是。”


    翁博凡躬腰退了下去,裴焱凝視著我淚水模糊而空洞洞的雙眼,皺了皺眉。


    “哭什麽?”他麵無表情,將我的額頭往他肩膀壓了壓,薄唇微啟:“愛人進去了,老板這不是還在嗎?”


    “放心吧,一切都會沒事的。”


    --------


    朝霞的紅暈,就像天在泣血,我呆呆坐在姬江河畔凝望著,心情也像那介在的雲朵,升不上去,沉不下來。


    “月月。”丹丹從背後環住我的脖頸,看了眼旁邊放著沒動的一盒鴿茹,有眼神擔憂:“吃點吧,都六天了……你幹嘛這樣折磨自己?就算是為了秉書,你也要堅強啊?”


    六天……


    我眼睛恢複了點神采,對啊,時光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已經過去一周了。


    喬沝華是打從那天進了手術室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了,聽說是那晚自己守在門外實在熬不住睡去的時候,喬博淵來了。他在院長那裏諮詢過意見後,沒有詢問喬沝華的意見,連夜用私人飛機,將他轉院去了美國。


    這一晃六天,便是半點消息都沒有。


    我緊抿著嘴唇,這幾天來一直如此,很少說話,好像嘴一張開,那口壓著情緒的氣便要散了,會哭,如果哭也疏導不了心裏的陰鬱,就會崩潰上次張醫生說他的心髒都撐不了幾天,六天……六天了他怎麽一個電話都沒有?


    我看了看丹丹端起的鴿乳,沉默幾秒,還是捏起了勺柄,強忍著那股莫名的反胃,抵在嘴邊。因為她說的沒錯,我還有寶寶。


    可咽了沒幾口,我喉嚨便梗的動不了,眼淚一滴滴落進裏麵:“丹丹……”


    “你說喬沝華他是不是,出事了?”


    丹丹頓時將我的腦袋抱進懷裏,聲線柔和,眼睛卻也濕澀:“你別這樣月月……”


    “沒事的,他肯定會沒事的。喬大boss那麽厲害的男人,他知道你懷了他的寶寶,他怎麽還會丟下你?別胡思亂想,耐心的等待。”


    等……


    這在每個人生活中最司空見慣的字眼,此刻落在我耳蝸,卻就像是塊噎在喉嚨難以下咽的石頭,憋得我心裏難受。


    我等不了了……


    我要去找他,去見他!他說過我就算死了也要燒成灰葬進他碑裏,為什麽現在反而自己遠走他鄉讓我牽腸掛肚?為什麽?


    我拚命將和進眼淚的鴿乳扒了幾口,然後丟下來,一邊擦擦嘴巴便朝外走去,一邊打電話給小樂讓她把我的護照帶到機場。


    可越走,我步子越慢,這六天裏我幾乎天天都會來這姬江,因為這裏,大抵就是我們彼此好感萌生的起源。看著江水,那裏麵似乎還倒映著喬沝華摘掉腕表丟裏麵時的戲謔表情;望那身後兩畔紫荊樹枯萎,好像他依舊跟著我身後,不緊不慢,肩頭落滿花瓣,明明那麽優雅妖孽般的美好,可他的眼神,卻很是疲累。


    對,累……


    以前,我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覺得喬沝華他身為人上人,日子就是比誰都滋潤完美。可是,他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那天卻眼神沉重的仿佛壓著幾座大山般對我說過那樣一句話。


    說,你有沒有看清過,我有什麽?


    我什麽都沒有。


    他出身豪門,可那是個充滿心機叵測破碎的地獄,所以媽媽做的很平凡一頓家常菜,他吃品嚐後,說很好吃,因為他好像沒吃過;


    他大抵掌握著數千號員工的生死,德高望重,無比強大,好像永遠不會被擊倒。可他卻低吼的跟我說過,柳月茹,你永遠會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讓我死!


    喬沝華,其實,你一直都很痛苦對嗎?所以你才會說,你沒有情感,是我給了你情感。你讓我別熄滅你眼中的花火,你讓我,別傷害你。


    可我沒做到……


    步子好像灌了鉛似得,越來越沉,越走越慢,淚水一滴滴隨著牙關直往下滾落。我一直說喬沝華很自私,可自己才是最自私的!自私到直到現在,才與他感同身受。


    他的生命,從來就沒有平穩過,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死於非命,眼睜睜看著莫桑榆墮了他的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死在自己的眼前。


    他一直都不快樂,所以在我身上感受到溫度。他便想死死的擁抱住我,這份想守住想擁護想取得溫暖的執念,可能比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少年還要純粹,我卻單單看著他的外表,以為他很花心,很複雜,很不在乎我,一遍遍又一遍,無情的將他推開……


    他拿唯一的溫柔待我,我看待他的眼光,卻其實與其他人並沒什麽兩樣。


    後悔的情緒,徹天蓋地席卷而至,要將我籠罩,要將我吞噬,我膝蓋發軟的停下步子,胸口一起一伏劇烈的抽泣,好像再也走不動額;而也在彼時,一雙亮紅的高跟鞋出現在了視野,我抬起頭,眼淚頓時怔了怔,停止流動。


    “夫人。”望著眼前一席碎花旗袍裹身的貴婦人,我沉默半晌,才深吸口氣將悲傷壓下去,很低冷道:“路這麽寬,您一定要擋我道嗎?”


    “怎麽?不認識我了?”邵婉約將手袋遞給身後的保鏢,眉梢微皺:“不會吧?我隻知道你背景不好,但沒想到腦袋也這麽差,那沝華到底看上了你什麽呢?”


    我沒言語,看她身後保鏢不打算放行,握緊了拳頭:“你到底有什麽事?千裏迢迢從北城趕到海城,應該不是為了就諷刺我幾句,我們甚至都不算認識吧?”


    邵婉約很平靜的凝望了我數秒,抬抬指頭讓下人將近處的石墩搬過來,然後她翹腿坐下,聲線很冷淡道:“我來海城何故,你不清楚嗎?林雅茜那個蛇蠍心腸的小賤人,不念懷是我給他搭上跟阿華這門親事,竟然還反咬一口,要去法院告我!我跟學政多年交情,她這麽沒大沒小,把她爹臉都丟盡了!”


    我笑了笑:“那您應該去玉佛苑。”


    “去過了。”邵婉約銜起支細長的女士煙蹙著眉深吸一口,與第一次見她時十分典雅平靜的模樣相比,現在有些沉不住氣的感覺,道:“阿華不在,去公司裏找也不見人影,那小賤人倒在,可我不必找她,能勸好的話她爸爸會開口,而她要鐵了心,那肯定是阿華教唆!所以我才來找你。”


    “阿華在哪兒。”她狐疑的朝我身後眺望:“笙煵說他跟你的關係,比林雅茜還親密,你應該知道吧?”


    看著她著急的模樣,我突然感覺很可笑。她野心勃勃,沒有能力卻總想獨占昌盛,喬沝華病危這件事自然不會有人告訴她;而更可悲是她對自己繼子視若仇敵,卻將林學政那老狐狸當成最親密最可靠的密友。


    “不知道。”我抿唇笑笑,將放下的包又拎起來:“喬先生最近忙於公事,幹嘛去哪兒都告訴我?不過,我倒可以提醒你幾句邵夫人,兒媳狀告婆婆,這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有辱家門,喬老爺那麽看重家族聲譽,絕對會第一時間製止,就算是喬先生也忤逆不了。但你現在卻親下海城來找他,想來是因為喬老爺並沒插手。”


    “那您有沒有想過,他為何沒插手?是不想,還是沒用呢?”


    “你在暗示什麽?是說學政,在給那小逆種撐腰?”邵婉約眼神陰冷道:“胡說八道。學政跟我多年交情,就算現在也在一條船上。沝華是遲早要跟他女兒離婚的,現在不過是行他林政法女婿的政治便利而已,這點他最清楚。我們已經說好了,等他女兒跟阿華離婚分得家產後,就跟我家笙煵結婚聯手得到昌盛完全的統治權,他幹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我蹙了蹙眉,還沒想到有這一處,但也明白在他們的圈子裏應該也不算秘密,所以才會如此口無遮攔。


    “那就隨您理解吧,夫人。”


    話落,我扭身就要離開,邵婉約臉色卻徹然的陰冷,她背對著我很平靜命令道:“給我抓住,然後發消息給奇虎,今天我必須要見到喬沝華!”


    “砰~~”


    她那個華字才剛剛落下,身後便突兀的發出幾聲悶響。她便迴過頭來,目瞪口呆看著三名保鏢已經全被打暈在地。


    翁博凡拽著根棒球棍拖在地上,身後十幾名手下臉色陰沉。


    “謝謝。”我點頭說道,然後蹙眉望向邵婉約,冷冽厭惡:“邵夫人,我可以繼續這樣尊稱。但您是不是有些太不自量力?這裏是海城不是北城,喬先生人中龍鳳,走到哪兒都備受忌憚,應該的,可您算什麽?也以為仗著昌盛就能遍地橫著走了嗎?”


    “倒跟您家喬笙煵如出一轍。”


    她沒出聲,麵色陰沉至極,我也沒再多言語,托翁博凡幫忙送丹丹一程,便往自己車裏去了,朝機場方向開去。結果剛到點小車,就看見裴焱那輛邁凱倫穩穩停在了後邊。


    “小柳!”他抻了抻紅西裝,臉色陰沉的走過來:“我聽博凡說,你朋友說你要去國外?為什麽,肚子都這麽大了,還瞎折騰?”


    我抿唇不語,他略微蹙眉,已經猜到:“是想去找喬沝華?”


    “那不用了。”


    不用……


    我神色一怔,心立馬砰砰砰的亂跳了起來:“為什麽不用?難、難道喬沝華他,迴來了??”


    裴焱點了點頭,說剛從加州那邊的眼線得來消息,說喬博淵一行人坐的是淩晨航班,可能三四個小時前就已經下機了。


    我頓時興奮的跳腳,迫切想知道喬沝華醫治的怎麽樣了,讓他趕快帶我去找;他卻流露出些微的難色,叫我又心慌起來:“怎麽了嗎?”


    “難道他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嗎?”


    “這個倒沒打聽到。”裴焱低眸銜起支雪茄,深吸一口,凝視著我的眼神焦慮:“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別太興奮。因為會失望。


    “失望?”


    “嗯。”他點了點頭聲線低沉:“我聽說喬博淵老爺子,預先在酒店訂了桌酒席,而且還聯絡了婚慶公司,貌似是要準備婚禮。而喬笙煵跟他家老三那邊都沒這消息,所以,應該還是為喬沝華。”


    婚禮……


    “跟誰?”我心跳的更快速:“他要跟林雅茜離婚了嗎?”


    “不知道。”裴焱煩悶的噴出口濁煙:“但應該不會是你,否則不會不通知你,也不會那麽大張旗鼓,更不會由喬老爺親自下達,你知道他有多排斥你。”


    那一刹那,心就好像從雲端,直勾勾摔到了地上,七暈八素,血肉模糊。


    不是跟我……


    我急促的唿吸,逐漸平穩,心情也好像熄滅了火爐,一點點的冰冷下來。凝視了手裏的行李箱半晌,我才抿了抿唇道:“還是帶我去。”


    “為什麽?”裴焱大感不解:“我可沒有敷衍你啊,小柳,如果是為你舉辦,那在這個節骨眼絕對不會大張旗鼓,你何必去受氣呢?”


    我落寞的將箱子丟迴車裏,低聲道:“因為我答應他了,這輩子也不會再離開了。


    裴焱略微一怔,默了許久,才搖了搖頭,鑽進車裏為我帶路。


    一路上,我手把著方向盤,心裏卻心不在焉。我想喬沝華他終歸事業為重,所以如果他真是要跟林雅茜離婚了,那再娶的多半會是莫桑榆。


    因為他現在的事業重心,已經從北城轉到海城,把手底下所有昌盛股權都丟轉移給林雅茜,大抵是因為剩餘的財產轉移無望,乘早撒手免得平添禍端,如此,一切就都理所當然了,是他已經不需要林學政的勢力,但要靠莫桑榆父親在海城的勢力加速發展。


    那我該怎麽辦呢?


    心疼起來,我用單手捂著。在看到喬沝華噴血那刹那,我真的看透了很多。我想我絕不會再逼他、怨他、或離開他,哪怕是以第三者的形式,如果他需要,我會留在他身邊。可是,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我想我們的愛情,其實不需要什麽大家大業,隻要擁有彼此,那哪怕他是個打工的,隻要他不變心,別消沉,依舊會是暖融融一家。也遲早都能得到最安穩的幸福;而他呢?他如果真有那麽愛我,會否也因我放棄事業呢?


    似乎並不會。


    但那又怎樣?


    柳月茹,從打破禁忌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你會愛的卑微。


    這樣一路情緒壓抑的想著,結果車剛停下,我整張臉,便是倏然的失去了血色。


    花圈……


    我看到好多好多的花圈!從切斯頓酒店的東頭,一路排放到了西頭!讓整條街道,都充滿了喪事蒼白冰冷的氛圍。


    “怎、怎麽迴事?”


    我心顫抖的下了車,看見裴焱也一臉疑惑,便猛地拔腿朝大廳跑去。心越跳越快,充滿了不祥,當看見大廳正中央供著的那尊黑白遺像時,膝蓋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他死了嗎……


    “喬沝華他死了???”


    沒人迴答我,整個大廳已經站滿了人,卻都是跟身後裴焱一樣的滿臉困惑。我呆愣著,呆愣著,眼淚便是毫無預兆奔湧流出,心碎的感覺,是如此突無預料。


    沝華……


    喬沝華!!


    我發瘋了一樣撲向遺像,立馬有下屬阻攔,我推開他們,喉嚨破音的嘶喊著他的名字,靈魂就像被紮爛一個洞,悲傷如潮水滾滾席卷了我整個腦海!他們將我撲倒,我便是匍匐著往前爬動,我從沒有那麽那麽的難過,他也從沒離我這麽這麽的遠,明明就在眼前,可好像盡頭在無限延伸,無論我怎麽爬,都撫摸不到!


    “柳小姐。”最後,是一席黑禮服的陳管家驅散開下屬。將我攙扶起來。


    “到底怎麽迴事陳管家?”他沉重的眼神叫我感到絕望,我發出顫抖的聲音:“你告訴我,喬沝華他沒事,你告訴我啊!!”


    陳管家沒有迴應,他握著我的手無意識用力,無語了很久,才低沉的說:“我也不知道。”


    “我昨晚接到老爺他們要迴來的消息,今早就立馬去借機。可我從九點等到十二點……我等來了一副棺木。”


    棺木……


    就好像雷霆劈中了腦袋,我眼前昏黑一片,踉蹌倒地,持續了很久,視線才逐漸恢複焦點,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我嘴一張開,就是嗚咽的哭聲,那撕心裂肺的感覺,就好像扼住了我的所有感官能力。


    他死了……


    他死了???


    可為什麽?


    喬沝華你答應過我你不會有事的,你還沒給你女兒取名字!你明明是在告訴我,你會康複!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拋下我?我不信……我不信!


    越是這樣想,那黑白遺像,他俊朗淡然的笑,就越像是懸在心頭一口沉重的山壓得我喘不過氣。我顫抖的抬手去撫摸,那冰冷冷的溫度,叫我直使勁掐著自己大腿乃至流血,想這是場噩夢,而且很快蘇醒!


    “柳月茹。”一隻纖細的手,忽然摸到了肩頭,是莫桑榆。


    我迴頭,她竟然披著一身傳統的大紅喜紗,好像也才剛剛哭過,所以眼睛通紅,聲線也有些沙啞,道:“夠了,如果要祭奠沝華,就去一旁站著,別叫別人看著。”


    祭奠……


    這兩字像冰冷的尖刀,紮穿心髒,也割斷了咽喉,叫我哽咽著,說不出話;陳管家臉色有些難看,壓低了聲音說:“莫小姐,您可真確定要這樣做?畢竟舉辦冥婚這事,影響可非同小可。”


    “怎麽了,你覺得不行嗎?沝華他都走了,我圖什麽!你以為我就不要名聲嗎?”莫桑榆聲線很冷的低吼道,旋即凝視喬沝華的遺照,粉拳緊握:“但沝華死的不明不白,一定不能沒有個說法!他生前最愛的女人是我,我很遺憾,犯了錯,沒保住他的孩子,現在他走了……狠心的走了給我留下一輩子哀痛!”


    她倏然轉身,凝望著滿庭賓客投來的視線,紅著眼咬牙切齒:“那我莫桑榆,就此生不嫁!我當他的冥妻,死了以後下去陪伴他,侍奉他;但活著的時候,我就一定要他的死因水落石出!”


    此話一出,聞者色變,整個會堂都發出細碎的低語聲。陳管家蹙了蹙眉,似乎想製止但最後還是無奈的收迴手,轉而將我摻起來,一言不發走到了轉角背後。


    “柳小姐,雖然還沒得到正式的通知,但大抵,是沒有差錯了。因為老爺他今天早晨在北城下機後,是親自押著棺材去了南陵墓園,那裏葬著誰,你也知道。少爺大概,也隻有睡在她旁邊才能得到安寧。”


    陳管家說著,看我越哭越兇,卻是戛然而止。他抿唇沉默了半晌,突然從懷裏掏出封東西,遞給了我:“拿著吧,柳小姐,這東西是少爺他得到診斷通知的當天,就連夜寫下的。讓我親手給你,如果你願意……就把它理解為一份遺囑吧。”


    我臉色倏然慘白:“遺囑?”


    陳管家點了點頭,眼神失落的轉身走去,我卻手一顫,立馬就將那信封丟在了地上。


    我一點一點,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如受驚的貓兒,地上那封信,便是致命毒藥,戰戰兢兢怎樣也不肯去碰它!


    我好恨……


    喬沝華,我恨你!我什麽都不要了我隻要你陪著我,不能如膠似漆,哪怕淺薄的天長地久!我都心甘情願為你這樣一個男人,過這樣沒有名分保護的一生!那麽,你寫這個幹什麽?


    該死的你寫遺囑幹什麽,誰準許你寫這種東西?我不看!我隻要你迴來!我不看,我不看!!


    但當漆黑的鍾表敲過第一個時鍾時,我還是顫抖著手,將那份字體冷毅大氣的信件,接在手裏。


    【月兒


    容許不容許我也這樣叫你,雖然我們好像是你以為中的分手了,但我會這樣,叫你一輩子。


    你大概,還不知這封信意味什麽,陳管家會麵無表情宣告出來,不過我還是要親自告訴你,因為我從不想自己腦海想什麽。從別人嘴巴對你說出來是僅對你,對於其他人,並沒有時間。


    所以你收到這封信時,你需要知道,我大抵已不在這世界,也所以動筆時,就某種預感告訴我,這大概是隻能留給一個人紀念,需要慎重考慮,我卻沒有猶豫,便將這最後名額填上你的名字。


    因為你是我最愛的人。


    你總埋怨我薄情寡義,你不知我多少年沒有才下眉梢,卻上心頭這種思戀。


    你怨我對你自私,霸道,欺瞞,你不知在我眼裏你隻是個小孩,這份隱晦的不真實。不可靠,是因為我不能夠將你悲歡哀怒列在首位,你憎恨埋怨我時,我在乎,不過你是否安全。


    所以,我一直在你身後,隻是你轉身時,我蹲下了,所以我揣摩著你的表情發笑,你卻看不見我;而我,是個商人,本質便是自私與爭奪,為你卻從未爭過太多,這大概也就是我這種男人,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你覺得我很強大,對,我的確很強大,沒有人能打敗我,但這份力量,是牽製著別人,也被別人牽製,你不知有多少人在逼我,我也不想讓你明了,在你眼中許隻有利益損失的處境,原來早已危及生死;有時候,你不分輕重,傻得叫我煩惱,衝動到令我無奈,但原來到最後,我不過想讓你像個小孩。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你麵臨什麽,都有我麵對,你永遠不需要長大,你隻天真無憂就好。


    那麽。容許我依舊對你自私,若這封信你此生未見,我大約便是賴在了你的世界,我不會再走了;但若見了,為何亡故,是否已亡故,我不說,你也別問,你當這是份與你恩斷義絕,此生喬沝華是死是活,與你柳月茹無關,我不準你來我墓碑燒香,除非你想叫我死不瞑目。


    但你走了,我要你葬在我的墓碑裏。】


    淚水,無聲無息浸滿眶,我顫抖的指梢翻過被淚水打濕的第二頁。


    【月兒,你是個好女人,這世上能叫我喬沝華動心的女人不多,甚至可以說,是自我結束婚姻後,唯一的一個,某些獨特美好的品質,是你這樣女人,永遠無法發現自己的優點。


    不過無礙,傻、過度的自卑,也是我偏愛你的原因之一,竟讓我這樣自私的男人,有種很想去寵溺的欲求,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一定為你修建城堡,讓你感受自己是公主,我將你寵到天上。


    但現在,在寫這份遺書前,我隻能思考自己此生有何憾,現在,我想到了,大抵便是沒能給你一份戀愛。


    所以,命運裏總會有一個男人代替我,他可以不完美,但不能夠愛你在你愛他之下,因為我與你這份短暫感情,居然是我愛的更多,盡管這簡直匪夷所思。


    那麽,他就會代替我看完你從小到大所有照片,讀完你寫過每份日記,品鑒你認為美好的食物,甚至試著聽每一首你喜歡聽的歌。他會去別的城市尋找你曾今迴憶,走你,走過每一段路。因為,這都是我想去做的。相信我月兒,我想了解你全部的欲望。幾乎就是自從沐瑤去世後,我全部的欲望。


    沒錯,月兒,這就是份遺書,我最後的遺產,是你。


    我曾今氣吞山河,在商界這樣現代戰場攻城伐地,主宰沉浮;但我最後想做的事,竟是如此之簡單。


    所以,愛真有魔力嗎?不,我想愛隻是最簡單陽光,所以讓我這樣緘默深諳的男人,也渴望用陽光與溫暖來麵對你,這於我這種男人,卻是一種奢求。


    也所以,月兒,你到底是毒是解藥。許是我此生唯一無法思清的。而不管遇上你是福是禍,我從沒有躲過。也許你困惑,我既然愛你,為何你離開時卻沒有攔著你?因為這大概是我此生唯一的不自私,月兒。我不在了,誰來保護你?


    錢、權,勢,也許你覺得俗,但的確如此。


    所以,在最後一刻不挽留你,便是讓那些憎恨我的人,徹底遺忘你,別牽連你。而你應該也還記得,我曾要過你的證券賬號?


    沒錯,如果你現在去看,會發現奇虎有一半的股權,都已經歸屬於你,那是筆莫大的財富,而給過你的昌盛股權,我希望你盡快的賣掉。因為我很陰險,對,我從來不是個好人,雖然我已不在了,我也要某些人生不如死,這些我過早給你的禮物,便都會變成肮髒的籌碼。


    但我要給你的,又不僅是如此,月兒。你,總是有事瞞著我的模樣,我雖然不問,可我隱隱猜到,你有了不是我的孩子。我該恨你嗎?我該憎恨他嗎?不……我隻想給你一世安穩,月兒,哪怕我不再。哪怕我享受不到。所以,你好好聽著。


    我的個人存款,九十八億人民幣,加上在倫敦舊居那些化作,應該會膨脹兩倍;而母親死後,其實在英國的外公分割出很大一筆遺產留給了我,是誰也不知道的,這所有我遺留下的東西,我全都留給你。你可以帶著伯父伯母去英國安穩的生活,如果遭到困難,也可以說那個孩子姓喬,以得到外公家族的庇佑,這個權利,我給你。


    但是這些,並不夠,都不夠。因為此生未給最愛的女人,披上最美妙婚紗,走入最幸福殿堂,才是我永遠的遺憾,是對你虧欠。


    如此,你便不要哭泣,也許你會一讀再讀,紙已濕透。


    但最後你也不得不承認,我給你的愛,是本太倉促的書。


    隻期冀,此經流年太快。若來生,素傘下,朦朧中,所在伊人,猶在。


    償我未償,愛我所愛。


    月兒,我對不起你。


    月兒,我愛你。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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