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矜持的寒暄了一番, 緋歌抿著唇角笑得極甜的讓許顥給她把脈。


    許顥的視線落在緋歌那隻帶了珠串的腕子上,眼眸深處閃了閃,又恢複了平靜。


    迴憶舊年諸事,許顥不禁好奇,她到底是什麽人


    腦子裏轉過這個疑問後,許顥便沉下心為緋歌把脈。


    緋歌將自己養的白胖可愛, 身體更是拿著榮國府的各種好藥材好食材盡心調養過的。


    所以許顥為緋歌把了一迴脈, 收迴手時很淡定的搖頭,“姑娘的身體極好。”


    “不需要開個藥膳方子再調理一下嗎”緋歌本來在聽到許顥這句話後便想來個頭暈這種碰瓷常見套路, 泛眼間又覺得在個大夫麵前玩這套, 不但心虛還挺考驗演技, 於是便改了話頭。“人家還在長身體呢。”


    小紅視線平移45度角, 不看自家姑娘那張精致的小臉做出那種帶著小羞澀又慫又糯的樣子。


    許顥到是對緋歌這副樣子沒什麽想法, 仍是淡淡的搖頭, “過猶不及。”


    “哦”緋歌悻悻的點頭,端起茶杯掩飾那點小尷尬,抿了一口茶水,似是又想到了什麽,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許顥,“我聽觀音廟的師傅說小師傅外出修行, 如今洽巧在此碰到,小師傅是要迴京城還是另有打算”


    緋歌問, 許顥便問了了數語做了迴答。


    隨緣, 走到哪算哪。


    今天之前還覺得自己的修行頗有成就, 現在許顥想什麽時候真的到了自己可以迴京城的時候再說吧。


    聽到許顥沒有目的地,緋歌便笑眯眯的邀請許顥跟她一道下揚州。


    “不瞞小師傅,旁人我是再信不過的。榮國府的老太太若是知道了林家小哥的事情,必不會叫他活著進京都。最有可能會讓人在路上動手。”將小紅打發出去看門,緋歌輕聲將林賈兩家的事,賈母的算計說了一迴,之後誠心請許顥救其性命。


    許顥長年沒什麽情緒的臉,此時也出現了一抹凝重。他生於豪門世家,世家內裏如何勾心鬥角,藏汙納垢他自是清楚。此時雖是緋歌一麵之言,但許顥卻全盤相信她說的話。


    更何況賈家的名聲哪怕他這個出家人,也略有耳聞。


    家族名聲,子弟性情著實讓人一言難盡。


    為了林家百年家業,謀害一個沒有血緣的女婿家庶子這種事情,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既這般兇險,你還想要帶他們姐弟迴榮國府”


    “小師傅這是在考我嗎”緋歌歪頭一笑,“不全都帶迴去,才是最危險的呢。更何況此事也非我能做主,緋歌此行另有要事待辦,林大人是否同意一雙稚子入京,非緋歌可以左右。”


    “佛是不是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師傅既是入世修行,何不陪著緋哥走上這一遭。命也,運也,我此行不求能得到什麽,但求問心無愧罷了。”


    我盡了人事,剩下的但憑天命。


    若是真的還是救不了,那她也不會內疚就是了。


    邀許顥同行,除了花癡病犯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許顥會醫術,而且有自己的立場。如果林家小娃最後真的進京,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隻要進了榮國府,性命便會無憂。


    賈母投鼠忌器,是絕不會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摁死林家這顆跟賈家沒有血緣關係的獨苗的。


    不過就是和他姐姐一樣寄人離下罷了。


    當然,如果林如海仍是抵不過命數,早早沒了。那時這小娃才是真的危險了呢。


    如果林如海活著,那這小娃一時間便不會有性命危險。說不定數年後賈母會像幹預黛玉親事那般對這小娃的親事也幹預到底。


    利弊得失,人命關天。緋歌說的痛快,一股腦的將問題砸向許顥。許顥聽罷,隻思考了幾息便同意了緋歌的提議,與她同下揚州再迴返京都。


    緋歌見許顥應了下來,連忙喊小紅進來。一疊聲的吩咐人給許顥收拾隔壁的艙房和準備一應所需。


    緋歌左右的艙房跟她這間一樣都是主人房,是分裏外間的那種套房。左邊住著鴛鴦等人,右邊隔著一個小花廳,此時正好空著呢。


    許顥是出家人,怎麽住都無妨。而且船上的管事還是林之孝倆口子,自是不會多嘴阻攔。


    看到桌上的茶點,緋歌又吩咐道“對了,趁著還在補給,請你爹派人再去買套灶上家什,專門給小師傅做素膳。”


    出家人吃素,他們吃葷腥,到不好混了鍋碗瓢盆一起用。


    小紅一邊聽,一邊應是,等緋歌都吩咐完了,這才轉頭去安排不提。


    一時,茜雪進來迴話說給許顥的艙房已經收拾好了。緋歌這才起身跟著茜雪一道過去不提。


    雖然是臨時收拾出來的艙房,但也不算簡陋。若住的是嬌客,還有些差強人意,但住一個出家人,綽綽有餘了。


    見此,緋歌又安排了個機靈的小廝侍候,便客氣的留下許顥帶著茜雪迴房了。


    迴到房間,緋歌先是像一隻偷腥的貓一般撲到床上打了幾個滾,然後才一臉笑眯眯的坐起來,清了清喉嚨,對著跟來人吩咐別怠慢了許顥這才壓下心中雀悅的去練字了。


    練著練著,緋歌不由便將上輩子聽膩的一首歌寫了出來。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說什麽王權富貴,怕什麽戒律清規


    哎呦,調戲出家人,這也忒流氓了些。


    不好,不好


    緋歌放下筆,兩隻爪子在小臉上拍了拍,笑得甜甜的。


    看了一迴那歌詞,緋歌不由輕聲哼唱出來。


    其實緋歌心裏清楚,她就是個極膚淺,愛看臉的那種人。若是許顥在她麵前笑出牙花子,或是打嗝放屁,摳腳丫子流鼻涕什麽的,她怕是會立刻粉轉路人。


    但那些事沒在緋歌眼前發生,緋歌便隻當許顥是個喝仙露的小仙男,從來不出恭。


    不是也是。


    鴛鴦和晴雯一進艙房便發現緋歌不知道怎麽的又在那裏傻樂嗬,搖了搖頭,鴛鴦捧著新做的兩套衣裙催緋歌去試。


    鴛鴦還好,她和緋歌住在一起。緋歌收拾東西的時候自然告訴她別帶太鮮亮的衣裙出門。


    可惜鴛鴦和晴雯挑挑撿撿發現她們比緋歌還窮。緋歌好歹還有兩件素色衣裙,鴛鴦和晴雯卻是除了府裏給一二等丫頭做的那種白日子穿的衣裙外,竟是再沒一件瞧著算素氣的。


    誰叫老太太就喜歡身邊的丫頭往鮮亮的打扮呢。投其所好之下,真難再找出個例外的。


    所以上船這兩天鴛鴦和晴雯就開始趕工了。不但給她們自己做,也給緋歌做了兩身。


    賈家這艘官船上多了一個俊美小和尚的事,賈家這邊倒沒什麽想法,畢竟這位悟空師傅是醫術出了名的好。他又是出家人,帶著他上趕路,也是對他們這一船人的保障。


    但跟他們同行的另一條官船上的某位大人心裏就犯起了嘀咕。


    許顥其人,裘良自是認識。許家的事一出來,京城年輕一輩的子弟誰沒去觀音廟禮過佛呢。


    長成那樣,別說女人了,就是男人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若非他普一出名就出家了,指不定會有多少人跟他義結金蘭。


    怕是他那位不是什麽好東西的叔父還會拿他結交一些大人物呢。


    裘良不好那口,但他卻不得不承認許顥的容貌真的太獨天得厚了。


    再有許顥會醫術,又將他早前特意請上船的隨行郎中的活計給搶了。本來裘良還想借著送郎中給緋歌診治的機會與緋歌見一麵,現在他都不用問了,緋歌那裏必然會拒絕他的好意。


    因裘家和賈家也算世交,往年也不是一次都見不到麵,所以裘良對緋歌有一定的了解。


    緋歌不會拒絕他獻殷勤。同樣的,也不會迴應他什麽。因為他們彼此心中都明白,京城中不少世家子弟為逗佳人一笑揮金如土,誰又真的指望真的能夠得到同樣的迴報。


    他們大多數時候,不過是享受當時感動自己的心情和感動他人的過程罷了。


    緋歌沒覺得自己被人看輕了,她其實挺理解裘良的那種心情。


    這種心情若讓緋歌來形容,到有點像後世的追星粉絲。


    還是土豪粉的那種


    因緋歌留許顥在船上,倒叫裘良想了許多。一時睡不著覺,裘良便披著外袍到甲板上吹風。


    眼睛看向跟在他們船後麵的賈家官船,船上的燈籠不斷的隨船晃蕩,也仿佛晃蕩到了他心裏。


    心裏都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了。


    洽這時,夜風中隱隱傳來一陣琴聲,尋聲望去,再聽其指法間頓,裘良便知道是緋歌。


    而且那艘大船上,除了緋歌也沒旁人會在此時彈琴了。


    古琴的聲音沒有琵琶清脆,卻帶著它特有的渾厚。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也可能是天天呆在船上,出現了時差。此時將近亥時,緋歌還精神的跟什麽似的。


    小紅,鴛鴦和晴雯都被緋歌拉著打了個四圈,幾個小姑娘貼了滿臉的小紙條,最後都哈欠連天的叫嚷著不玩了不玩了這才散了局。


    等幾人走了,緋歌洗漱過後仍然精神,便拿了古琴打發時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寫了歌詞,所以這會兒自然而然的就彈起了那首曲子。


    時而興起還會唱一句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雖然唱的聲音極小,可就睡在她隔壁艙房的許顥卻是聽得真真的。


    他本是武將世家出身,後來讀書,習醫,耳聰目明,非常人可比。所以哪怕緋歌隻是輕輕低喃,也叫許顥聽得麵紅耳赤。


    太,太不知羞了。


    阿彌陀佛,女施主太不自重了。


    許顥以為緋歌半夜不睡覺專門唱曲子給他聽,第二天連艙房都沒出,在房間裏念了一天的經。時有船上家仆過來請脈,許顥便把了脈或是開了藥方,等著停船補給時再下船抓藥。


    緋歌聽說後,直接拿了銀子在下一次補給時叫林之孝帶人將常用藥材買迴來。


    同時買迴來的還有兩組藥鋪用的那種藥材櫃,以方便許顥存放藥材。


    緋歌沒想到她半夜不睡覺,心血來潮演了一場女皇和禦弟哥哥的獨角戲還能叫許顥起了避諱的心,更不知道另一艘船上的某個人一直在想著她為啥不睡覺,三更半夜的彈那種情意綿綿的曲子。


    ╮╰╭


    兩艘官船順風順雨一路南下,除了中途補給物資,其他時候都未靠岸停歇。數日後,兩艘官船在鳳陽分開,一艘駛向金陵,一艘進入揚州流域。


    裘良也是在分開前去辭行的時候才見了緋歌一麵,說了幾句看似客套卻比真心話還真的寒暄之詞後,裘良才一臉欲言又止的離開了。


    緋歌禮貌的目送裘良離開,即便裘良所在的那艘大船再也看不到了,緋歌也沒有迴艙房。


    江南的秋天,連風都變得溫柔了許多,讓人不願錯過。江水是不是如藍了,緋歌分辯不出來,但在進入江南後,景色真的讓人流連。


    緋歌讓人拿了維帽戴在頭上,一邊吹著江風,一邊想著那位會驚豔後世千百年的絳珠仙子此時會是何等風華。


    林之孝辦事老道,他還不似榮國府其他人那樣張揚跋扈。剛拐到鳳陽這邊,林之孝便派人走陸路給林家報信了。


    若光是下人來吊喪,到沒那麽麻煩。可今朝隨船吊喪的是榮國府的堂姑娘,那就是主子來吊唁。


    既有主子便不能失禮,讓人看輕了他們。


    於是這日傍晚,林家那邊便知道了賈家來人。


    不但來了一船的下人,還來了一位府中的堂姑娘和京城觀音廟最有名的神醫和尚。


    可以看病,還可以做法事超度的那種。


    賈敏去後,黛玉便病了,林家沒了當家主母,轉眼間便亂了套。


    林如海不會叫妾室幫忙管家,又洽逢賈敏後事,不得不親力親為。此時聽了消息,又安排府中管家安排賈家一行人的居所,並且又著人明兒一早就去碼頭接人,切不可怠慢了先夫人娘家侄女。


    安排完這些,林如海又問黛玉如何,又問懷孕的妾室今日安好


    府裏府外的忙碌,整個人明顯比賈敏去逝前瘦了一大圈。


    林如海是忙瘦了,黛玉卻是生病將自己熬瘦了。


    晚膳前用了藥,用晚膳時便沒了胃口。聽說賈家來人明日即到,黛玉便又想到了賈敏,拿著帕子又嚶嚶嚶的哭了小一會兒。


    雪雁一臉麻木的站在黛玉身後,整個人都有種生無可戀的絕望。


    求你表哭了,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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