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香酒吧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酒吧,坐落於一條普普通通的街道,名字起得沒特色,連裝修都毫不起眼。


    此時已是深夜兩點半。


    街道靜悄悄的,隻有夜風輕輕地吹拂。


    一高一矮兩名少年推開了酒吧的門。


    “小鬼,這裏未成年人不許進的。”


    酒吧內部冷冷清清,似乎沒有來喝酒的客人。目之所及隻有擦拭著酒杯的年輕調酒師,以及坐在卡座裏睡覺打鼾的青年男人。


    說話的人是那個調酒師。


    太宰治扶著吧台坐在高腳椅上,張口就是謊話:“先生,我跟哥哥被酒鬼爸爸趕出來啦,反正您這裏也沒有其他客人,就請招待下我們吧~”


    他俏皮地吐了下舌頭,拿出森鷗外的錢包:“我們能付出錢的。”


    他手裏的錢包怎麽看怎麽像是從“酒鬼爸爸”那裏偷來的。


    調酒師看了看太宰治,再看看風彌羅。


    他歎了口氣,像是對兩名離家少年動了惻隱之心:“好吧,隻允許你們在這裏坐一小會兒。”


    聞言,風彌羅幾步躥了過來。他跳上太宰治旁邊的高腳椅,問調酒師:“可以給我杯酒喝嗎?”


    “未成年不要喝酒。”調酒師在風彌羅的頭頂敲了一下,拿來旁邊的玻璃酒杯放在他麵前,接著迴身從玻璃櫃裏拿出了紙盒裝的果汁。


    橙色的果汁被倒入玻璃酒杯裏,蕩開微微的波動。


    “還是乖乖喝橙汁吧。”


    調酒師也給太宰治倒了杯橙汁。


    風彌羅倒是不挑,有喝的就行,他咕嘟咕嘟就喝下了整杯橙汁:“好甜啊,可以再給我倒一杯嗎?”


    太宰治喝得很矜持,僅是小抿了一口,頓了頓。


    調酒師又給風彌羅倒了一杯。


    “為什麽這裏沒有人啊?”太宰治咬著玻璃杯的邊緣,抬起好奇的眼眸看著調酒師。


    調酒師擦著玻璃杯說:“一點半之前還是有挺多人的。”


    風彌羅也加入了提問的隊伍,他指著那個睡覺還打鼾的青年男人:“他是誰啊?”


    “同事。”調酒師想了想,又補充道,“下班後喝得比誰都醉的同事。”


    風彌羅:“原來是喝醉了啊,他打鼾好響哦。”


    太宰治接了一句:“比我們的酒鬼爸爸打鼾還響。”


    調酒師:“……”


    風彌羅又喝完了一杯橙汁,舉著手裏的酒杯道:“續杯~”


    調酒師繼續給風彌羅倒果汁,不過這次隻倒了半杯,那個紙盒裝的果汁便見了底。他說:“都被你們喝光了。喝完這杯就走吧,我們也要關門了。”


    風彌羅沒說話。


    太宰治點點頭,很臭屁地說:“知道啦,我們可是不給大人添麻煩的好孩子。”


    調酒師把紙盒丟進旁邊的垃圾桶,吐槽道:“偷了父親的錢包離家出走,這還不是添麻煩嗎。”


    “咦?”太宰治似乎很驚訝,“先生你看出來了啊。”


    調酒師像敲風彌羅的腦袋那般,也敲了太宰治的腦袋一下:“別看我這樣,我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啊。所以酒鬼爸爸也是假的吧?”


    “假的啦。”太宰治說。


    “那他其實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嗯……”太宰治作出思考的樣子,“說話囉裏囉嗦,經常說些大人的無聊話,經常熬夜,眼睛下麵還有黑眼圈。”


    風彌羅發現這題他會,於是他接著說道:“腳上的涼鞋穿舊了也不換!”


    太宰治:“沒錢,窮得要死了。”


    風彌羅:“好小氣,最近都沒讓我吃飽飯。”


    太宰治:“說起來他的外套也很舊了,那樣的衣服,就算是送去舊衣迴收站也沒有人要吧。”


    風彌羅:“隻有上班的時候才會好好打扮。”


    太宰治:“我懷疑他隻有那一套西裝。”


    兩個人越說越過分,也越來越露骨,就差指名道姓說他們形容的人是某位郊區診所的醫生了。


    調酒師若有所思地說:“照你們這麽說……他好像是個很差勁的父親啊。”


    太宰治露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將杯裏的橙汁一飲而盡,然後跳下高腳椅。


    “先生,請問多少錢?”太宰治問。


    風彌羅見狀也喝完杯子裏的橙汁。


    調酒師隨意揮了揮手,表示再見:“隻是我在超市裏隨便買的果汁,就不收你們錢了。”


    太宰治說:“誒?可以嗎?謝謝您。”


    風彌羅跟著說:“謝謝您!”


    太宰治朝著酒吧門口走去:“我們走吧,彌羅君。”


    他完全沒有隱瞞稱唿的意思。


    風彌羅當個完美的工具人,跟在太宰治身後。


    在即將走出酒吧時,太宰治突然迴頭笑著說:“差勁的父親,總比繼父好吧?”


    聞言,調酒師的表情有些凝滯,他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明明是笑著的,可那雙蜜糖似的眼睛卻讓他產生了一種被什麽冰冷器械解剖的錯覺,讓他遍體生寒。


    調酒師張張嘴,嗓音幹澀地問了句。


    “也許繼父會很溫柔呢?”


    迴應他的,是被推開後又自動關上的門。


    *


    “太宰君,你剛剛都在說什麽啊……”剛走出魚香酒吧,風彌羅就開始發問了。


    在進入酒吧之前太宰治就跟風彌羅說,等下不管他說什麽都不要揭穿他,最好是幹脆閉嘴。


    風彌羅剛才能跟他一唱一和純屬意外,可以說是超常發揮了。


    “你的問題等下再說,我先給我們的‘酒鬼爸爸’打個電話。”太宰治仿佛還沒有從剛才的角色設定裏走出來,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快速按下號碼放在耳邊。


    長時間的嘟嘟聲後,電話終於被接通了。


    “喂喂,森先生,你還好嗎?還活著吧?沒有在我之前就死掉真是太好了。”接下來,太宰治輕快的語調像坐了過山車般急落,幹淨的聲線也壓低下來,“你見到過木村誠本人嗎?……部下轉交的?不存在的人你讓我怎麽找啊,森先生,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這種事情你才沒有教過我。……我知道了。”


    風彌羅等太宰治掛掉電話後,用求知的眼神看著他。


    太宰治仍是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剛才有發現什麽嗎?”


    “發現什麽?”風彌羅仔細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那個給我倒橙汁的調酒師,胸牌上寫著木村誠?”


    太宰治聞言踮起腳尖,伸出手笑眯眯地摸了摸比他高的風彌羅的頭頂,就像撫摸一隻毛茸茸的大型兔子:“嗯嗯,看來也不是完全傻的。”


    風彌羅眨眨眼,呆呆的:“啊?”


    剛說完他不是完全傻的,就露出副傻子樣。


    太宰治將摸完風彌羅腦袋的手攤到對方眼前,隻見他掌心裏有個小小的、頂多大拇指甲大小的黑色金屬片。


    “這是什麽?”


    “定位器,或許還能監聽。”


    太宰治把玩著這枚定位器,另一手在自己的頭頂摸了摸,找出了另一枚。


    風彌羅摸不著頭腦:“你不扔嗎?”


    太宰治把兩枚定位器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還拍了拍,說:“當然不扔。”


    風彌羅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太宰治開始帶著風彌羅繞道,風彌羅完全是滿頭霧水跟著太宰治走。


    “剛才那兩個人都不是木村誠。”


    太宰治終於開始解釋了。


    “從我們進去開始,那位叫‘木村誠’的調酒師先生就認出了我們,或者說是先認出了你。估計你的照片在前任首領派那裏,差不多是人手一份吧。至於我的照片,應該隻有參與本次行動的人見過,要問為什麽……”


    太宰治故作苦惱地捧著自己的臉:“果然長得太帥會被人覬覦嗎。”


    風彌羅沉默半晌,問:“……不是我比你帥嗎。”


    “哈?”太宰治挑起一邊的眉毛,“彌羅君,妄想症是種病哦,需要我幫你診治一下嗎?”他假模假樣地上下打量著風彌羅,“哇不好,這麽一看你簡直病入膏肓,可以準備訂棺材了。”


    風彌羅看起來很高興:“我能用上棺材了?可以要種花家製造的嗎?”


    “可以啊。”太宰治點點頭,滿嘴跑火車,“等你賺到錢就都給我,我去幫你訂個最好的棺材。”


    風彌羅想都不想,歪著腦袋開口道:“咦?我的錢為什麽要給你啊,明明我可以自己訂。”


    太宰治用看不出情緒的鳶色眼瞳盯著風彌羅疑惑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嗤地笑了:“提到錢的時候你倒是變聰明了。”


    “我一直很聰明。”風彌羅不滿地反駁。


    太宰治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麽聰明的彌羅君,請你解釋下,那個睡覺的男人是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你身上又會發生什麽?以及真正的木村誠在哪呢?”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風彌羅腦子裏亂七八糟,開啟發呆呆模式,等到他聽到最後一個問題時,臉上瞬間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仿佛班級裏萬年倒第一終於在卷紙上看到了一道他會做的題!


    “你剛才跟森先生打電話的時候說過,木村誠是不存在的人。”風彌羅如果有尾巴,現在應該翹到了天上。


    太宰治發出沒什麽感情的誇獎:“你的記性很好嘛。”


    風彌羅很讚同似的點點頭:“我感覺你說得對。”說完,他兩邊的唇角上揚,露出孩子般的純真笑容,仿佛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太宰治在誇他。


    太宰治:……


    風彌羅還沒忘記剛才的問題,他見太宰治還沒有繼續解答的意思,便像複讀機似的重複道:“那個睡覺的男人是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身上又會發生什麽?”


    最後,他問出了自己產生的疑惑:“為什麽木村誠是不存在的人?還有就是,我們要去哪?”


    太宰治收好定位器後就一直在帶著風彌羅走,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有最終的目的地。但是風彌羅完全不認路,不知道太宰治是想去哪裏,他隻是感覺自己好像在繞著酒吧所在的街道轉。


    “先從第一個問題開始解答吧。”


    太宰治抬手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開始玩角色扮演,把自己當成了教書育人的老師。


    “風彌羅同學,請你以自身的直覺迴答太宰老師,那個男人應該是做什麽的?”


    風彌羅迴想著那位睡在酒吧裏、打鼾震天響的青年男人,臉上的表情幾次變化,最終定格在好戰和躍躍欲試的表情上。他像是品嚐著什麽般地舔了舔嘴唇,說道:“說實話,他給我的感覺蠻強的,身上的血腥味我隔著幾米都能聞到。”


    這種說法是很誇張的,現實生活中哪有人會有這麽強的血腥味。風彌羅隻是在談“感覺”,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濃烈的、難以揮散的“血腥味”,那一定是在屍山屍海中走過的人,才能擁有的味道。


    “好想跟他打一架啊,說不定我會被殺掉呢……”風彌羅垂著眼角有些病態地笑著,藍眸裏翻攪出混沌的色澤。


    每次提到死亡的時候,風彌羅不是亢奮得過分,就是像這樣陷入奇怪而詭異的情緒,仿佛死亡是他的毒品。


    “好了該迴神了。”太宰治伸手在他的麵前打了個響指,把他從自己的幻想裏拽出來,“現在太宰老師告訴你,那家夥是在裝睡,你能想到什麽?”


    風彌羅“唔”了一聲,開始思考。那雙藍色的眼睛又恢複成往常的清澈,幹淨得仿佛是雨後的天空。


    “他會隨時起來偷襲我們?或者在我們經過他的時候,突然坐起來咻咻咻咻!”


    風彌羅嘴裏說著擬聲詞,開始胡亂地劈著手刀。


    “勉強……”太宰治剛起了個話頭,隨即猛地蹲下,風彌羅揮著的手刀從他頭頂擦過,僅隔一指的距離。


    以風彌羅的力氣,如果真被劈到,太宰治估計能當場去世,完成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


    風彌羅訕訕地收迴手:“對不起。”


    太宰治:……


    他有點懷疑風彌羅是故意的。


    可是當他望進那雙蔚藍的眼中時,隻能從裏麵讀出誠懇的歉意,沒有任何虛偽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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