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他們還未起床之時,林笑溪已經來到廚房,準備早餐。


    為元元穿好衣服,幫他做完洗漱事宜,陪他吃完早餐後,就送他去學校讀書。小趙的車子早已停在門口。上了車,元元向媽媽說再見。小趙對“徐美思”道:“一起去吧!”


    “徐美思”猶豫了一下,道:“先送元元去吧!”


    她的意思好像是說,先送元元去讀書,呆會兒來接我。小趙的確是這樣理解的。於是,他點了點頭,要元元係好安全帶,開車走了。


    “徐美思”站在門口,望著外麵的景色,昨夜下了一場小雪,而今薄雪初晴,颯颯的冷氣中,常青樹的葉子在發抖。


    該發抖的是她,屋內比外麵更冷。


    可是,她還是要轉身迴到屋裏去的,因為,她是“徐美思”,是唐俊年的妻子。


    林笑溪迴到屋裏,關上門,聽到後麵傳來任芬芬洗漱的聲音。


    嘩啦的水流聲,件隨著她輕盈的哼歌聲,把林笑溪昨晚碎了一地的心,通通衝走了。


    她呆在客廳,感受著衛生間裏那個年輕的女子的快樂給她帶來的悲痛,竟至於麻木。


    她終於出來了。不期然遇到林笑溪,忙作不好意思狀,道:“唐夫人,我、我起得有點遲。”


    林笑溪冷然一聲,道:“你也知道遲了呀!”


    她知道,按徐美思的脾氣,不應該那麽好,所以,她的語氣中必須添點火藥味。她始終不忘自己是“徐美思”。


    任芬芬聽她這麽一說,心裏卻不以為然,表情上顯示出輕蔑與不屑。她噘起嘴巴嘟囔道:“不就遲了這麽一點點嘛,又不影響什麽。”


    林笑溪白了她一眼,道:“元元要讀書,遲了怎麽行呢?”


    任芬芬一聽,倒像是有了理似的,譏諷她道:“貴人多忘事吧!今天是周六,他讀什麽書呀!”


    周六?她怎麽給忘了呢?這些天裏,有些事情還真是令她頭腦混沌。最為關鍵的一點,是昨晚心被人剜了一刀,腦子也被人挖去了一爿。她已經殘缺不全了。


    任芬芬見她發呆的樣子,又輕聲道:“不就是想睡個好覺嗎?周末也不讓?”


    睡個好覺?昨晚你睡得還不夠好嗎?你的好完全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好之上,你的樂完全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想到昨晚他們在一樓房間裏交歡相樂的情形,林笑溪就覺得頭昏目眩。昨晚,她經曆了一個不眠之夜。往事與眼前交織,林笑溪與徐美思互動,她弄不清自己身外何處,麵對何人。元元在她身邊發出微微的唿吸聲,撩動著她的母性。她林笑溪並沒有做過母親,如今卻要以徐美思的身份擔當起做母親的責任。有孩子真好,幸好有這個孩子,她在沁園別墅的日子才不那麽灰暗。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真不知自己能不能在唐俊年身邊呆上一天。


    她突然想到徐美思當時的處境。她會不會也是一樣地艱難度日,她是不是也要靠元元才能在唐俊年身邊支撐下去?她是不是也要忍受唐俊年的公然侮辱與明目張膽的背叛?她之所以要忍受下去,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對唐俊年愛得至深至狂至癡?而徐英明對唐氏集團的掣肘,是否也是替女兒對唐俊年進行報複?這麽說來,徐美思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為了愛他,她一方麵要忍受小趙的騷擾,一方麵又要忍受唐俊年的侮辱,一方麵還要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一方麵還要在人前裝出貴婦人的模樣,一方麵還要想盡辦法對付情敵林笑溪!


    林笑溪想到這些,內心就充滿了矛盾。


    她想著心事,默默地上樓,迎麵碰上正下樓來的唐俊年。她沒有看他。隻是停住腳步。他居高臨下,也不動。她沒有讓他,他也沒有讓她。對峙了十多秒,他冷然笑道:“起來這麽早,是不是告禦狀了?”聽到這不像人說話所具有的語氣,林笑溪抬眼睃去,死盯著唐俊年那張英俊至極卻又壞到極致的臉龐。


    就是這張臉,昨晚竟那樣過分地對她,卻又會是以怎樣的麵目對待那個嫩得滴水的任芬芬呢?她仰視著他的鼻子,他的嘴,他的眼睛,想象著他昨晚唿吸的情形?她斜視著他的手,此時一隻手正扶著欄杆,一隻手插在睡衣兜裏,它們昨晚又是以怎樣的姿態呈現在任芬芬的身上?她對它們是非常熟悉的,正因為熟悉,所以不忍心對它們殘忍!但是,此時,她卻想把它們通通毀掉,毀掉!


    唐俊年欣賞著“徐美思”毒視他的表情,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那是得意的笑,挑畔的笑!


    “唐先生,你早上要吃點什麽呀?”


    任芬芬出現在林笑溪身後,嬌聲問唐俊年。唐俊年繞過林笑溪,側身迴答她道:“兩個單麵煎的雞蛋,一個肉鬆麵包,一大杯牛奶。我補充能量的食物,你還記不住麽?”


    任芬芬又道:“要不要加個雞蛋?”


    唐俊年道:“隨你的便!”


    說完,對“徐美思”咧嘴一笑,轉身上樓去了。


    林笑溪稍愣了一下,迴到房間,才想起元元今天不要上學,卻被小趙接走了。小趙難道也忘記今天是周末了麽?


    其實,元元沒有忘記,小趙也沒有忘記。


    元元一早就看出“媽媽”不高興,就乖乖地聽“媽媽”的話。媽媽說要送他去上學,他本要說今天是周末不要上學的,卻見小趙叔叔來接自己了,便上了車。他想,他可以讓小趙叔叔帶他去玩。他不想惹媽媽生氣。


    上了小趙的車後,元元對“叔叔”說了心裏想說的話。小趙笑著道:“我也知道今天不用上學。要不,我們去郊外看雪好不好?”


    元元道:“好!”


    說完又想了一下,道:“要是能帶上媽媽就更好了!”


    於是,小趙就給“徐美思”打電話,而林笑溪當時正在樓下,手機設了靜音,且沒帶在身上。


    林笑溪把手機放進包裏時,看到了手機上顯示有六個未接來電。她迴撥過去,是小趙。小趙在電話裏說:“我想帶元元去郊外看雪,你去不去?”


    她略一思索,反正呆在這個家裏也沒意思,就準備答應。卻聽到唐俊年站在門邊道:“今天公司在千鶴湖邊舉辦歲末舞會,我要帶夫人去,別忘了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小趙似乎聽到了他說的話,忙道:“你沒空的話就算了,我帶元元去玩。”


    放下電話,林笑溪看向唐俊年,卻隻見到空空的門洞。他早已下樓吃早餐去了。


    她站於迴廊俯看下去,隻見任芬芬與唐俊年正親昵地吃著早餐。那樣子,像極了富豪老總和他的小情人。唐俊年平日裏就是這樣目中無人地在家裏表演小恩愛,從不顧忌徐美思?


    趁他吃早餐這當兒,林笑溪走進唐俊年的房間。她想從他的房間裏找出屬於林笑溪的蛛絲馬跡。他不是口口聲聲提到林笑溪嗎?他對林笑溪究竟有多愛呢?


    她唯一的發現,就是他的衣櫃裏還掛著她織的毛線衣。不是一件,而是很多件。簡直占了他衣櫃的大部分容積。這並不令她感到驚訝。因為,衣服這東西,隻占據實物空間,並不會占據人的心靈空間。掛著幾件衣服,並不能代表那個人還愛著你。


    她的眼光落到他放在緞麵被套之上的手機上。那是一款蘋果手機,銀色的殼。若配上他的深色西裝和披風,想來是極好看的。她拿在手上,摁了顯示鍵,卻被提示設有密碼。她想都沒想,就輸入了自己的生日,竟然對了。那一驚,非同小可。心髒突突突地跳起來,像是告訴她,她在做賊。她真的是為做賊而緊張慌亂麽?天啦,他的手機密碼竟然是她的生日!


    她顫動著手,查看他的通話記錄。


    林笑溪,林笑溪,林笑溪~~~~~~~~~她的名字在通話記錄上排成一豎,而通話時間通通為零。


    她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再翻看他的短信,全都是寫給林笑溪的,卻都沒有發出去。她不敢仔細去看具體內容。心已經催著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流了!


    有那麽一瞬,她產生了要告訴他真相的衝動。她想鑽進他的懷裏,告訴他:我就是林笑溪,我就是林笑溪啊!


    可是,一想到徐英明的威脅,一想到他與任芬芬的曖昧,一想到自己躺在他身下所受的恥辱,她就清醒過來:唐俊年口口聲聲所道的愛,其實,隻是自欺欺人。若真的愛一個人,就會矢誌不渝,不會為任何別的女人而心動!因為,那不管怎麽說,都是對那個女人的傷害與背叛!靈愛與肉愛可以分離的理論是天大的笑話,肉體都出鬼了,靈魂還像人嗎?


    她能做到一輩子都隻為他而生而活,他能嗎?他以為她所說的,錯過了他唐俊年,她林笑溪將一輩子不再嫁人是玩笑話嗎?站在愛情的角度來看,她林笑溪比他唐俊年要堅定得多。是的,她比他堅定!因為,她愛他比他愛她要多得多!


    她決心一輩子都要瞞下去,就以徐美思的身份與唐俊年生活在一起。


    這個決心一旦下了,內心竟莫名地興奮起來。


    “哎,唐先生,你還有一個雞蛋沒吃完呢!”下麵傳來任芬芬的嬌喊聲。憑此判斷,唐俊年已經開始上樓。


    林笑溪忙放下他的手機,站起身,朝門外走。不巧,她又一頭撞在正要進門的唐俊年身上。


    “徐美思,你在幹什麽?”


    唐俊年的話沉鬱而冷漠,襲擊著林笑溪又緊張又慌亂的心。


    “你看你,半天了,還沒梳妝好,你以為我有那麽多時間等你麽?快去!”


    林笑溪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從他的側邊走了過去,迴到自己的房裏。


    又一次坐在鏡子前,看著“徐美思”,然後,拿出化妝品,開始描塗畫抹。


    選擇衣服時,她費了一番心思,但瞟了一眼徐美思牆上的照片,心裏立即有了主意。她決心穿“她”照片裏穿的那件。


    穿上一看,效果果然不錯。


    準備停當,下到樓下,看見唐俊年坐在沙發上等她。


    任芬芬眼看著唐俊年要帶徐美思出門,立生醋意,撒著嬌對唐俊年道:“唐先生,可以帶我去麽?”


    唐俊年憐愛地看了她一眼,道:“小鼻子,不可以!”


    任芬芬想再撒嬌時,唐俊年已經做出不想理她的表情。她立即識趣地閉了嘴,轉而把怨氣撒到了徐美思身上:“她去就可以麽?”


    “徐美思”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任芬芬見了,就又上前去為唐俊年整理衣服。唐俊年輕輕拉開了她的手,道:“出去玩時別忘了關好門。”說著,給了她一張現金卡。


    任芬芬立即接了過去,嬌聲道:“多少?”


    唐俊年沒有理她,拉著“徐美思”的手朝外走去。


    林笑溪從眼睛的餘光裏可以看出任芬芬對她的恨。


    這個屋子裏到底誰是主人,誰是保姆啊?林笑溪在心裏問“徐美思”。


    她站在門外,唿吸著寒冷的空氣,見天已放晴,最是這薄雪初晴的日子,光景真是美不可述。她卻還沒有那份賞景的興致。側眼看著唐俊年在近旁的空地上掃著車上的雪,原來,他昨晚沒有把車開入車庫。他上了車,發動著車子,想是要加加熱。


    原以為名貴的車子不用這麽麻煩,卻也一樣要那樣做。


    她又想到了“徐美思”。那麽有錢有勢又刁鑽刻薄的女人,竟然會在唐俊年麵前遭受那麽多冷遇,卻還不敢言說。他不肯與她生孩子,她卻不得不與司機共處一室,借得他之力來延續後代。得了小孩,又反過來不斷受到唐俊年的冷誚熱諷,如果不主動離開,這種折磨將是一輩子的。


    是啊,徐美思為何不主動離開唐俊年呢?真的是因為她愛他嗎?


    從她對待林笑溪的一係列行動來看,她是深愛著唐俊年的,縱使他對她家暴,對她無視,她也不願意離開他,她願意以妻子的身份待在他身邊。這樣說來,徐美思是為了“占有”才待在唐俊年身邊的。她與他的資本家父親一樣,喜歡“占有”。哪怕受到傷害,也會不擇手段地達到“占有”的目的。


    如此想來,徐美思也是活該!


    隻是,她已經香消玉殞於異國他鄉,終究沒能一輩子占有唐俊年。隻是,她的父親仍幫她實現著“占有”唐俊年的願望。而且,手段有點殘忍。


    林笑溪想到這一層,不由對徐美思父子充滿深深的憎恨之情。


    唐俊年會由著“徐美思”來占有他嗎?不會!


    “上車吧!”


    “嗯。”


    她牽迴思緒,上了車。反光鏡中映出“徐美思”的臉,她倒有了一絲驚恐。她這才又想起,自己如今就是那個幫助“徐美思”占有唐俊年的人。從實際意義上來說,她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工具!是徐英明安放在唐俊年身邊,任由他摧殘使喚的工具。


    一種深深的悲哀襲上心頭!就在昨晚,唐俊年已經把自己交給了另一個女人,隻是為了給“徐美思”看。傷的到底是你林笑溪,還是你“徐美思”呢?


    林笑溪呀,你深愛著的唐俊年現在正在折磨著你摧殘著你,你卻還初心不改地愛著他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楊柳岸曉風殘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方桔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方桔雪並收藏楊柳岸曉風殘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