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激情把唐俊年消耗成了一個疲備的男人。他邊開車,邊接聽著各類人打來的電話。絲毫沒有與旁邊的夫人“徐美思”說話的興致。


    林笑溪旁觀著他,忽然注意到他拿的手機竟然不是她早晨翻看的那台。難道,那不是他的隨身手機?


    一路上,她始終隻看到他用那台深色的手機與別人通話。他關注的隻有眼前的路,耳旁的電話。對於身旁這個人,是忽略不計的。林笑溪心下淡然:你開你的車,打你的電話,我欣賞我的風景好了!


    這是典型的林笑溪式思維。


    現在,她不知不覺地把那種思維用到了“徐美思”身上。


    車窗外,雪色漸濃,陽光漸媚。城市裏,地上隻有一層薄雪;越至郊外,雪層越厚;往兩邊山上看時,那裏滿覆著白雪。近郊才知雪色寒。


    林笑溪不自覺地又想起了浦州鎮,想起了柳樹灣,那裏此時應該漫山遍野皆被大雪覆蓋了吧。


    想起家鄉,她心底湧起一股暖意。隻是,那個可以正大光明迴鄉的林笑溪已經不複存在。要迴去,也得以“徐美思”的身份。那也就不能叫“迴去”,而應該叫做“參觀”。


    林笑溪變臉徐美思,迴鄉路亦已變成訪客路。至於自己心中溫存著的遙遠的愛人,也已變成近在咫尺卻遠過天際的“丈夫”。若非命運安排,她寧肯他遠遠地活在自己心上,留著那份永恆不變的記憶,獨守窮年。


    她欣賞著景物,想著心事,正出神。唐俊年忽然停了車。林笑溪往前一撲,猛然迴過神來。


    “又不係安全帶!”唐俊年眼睛望向前麵,責罵著“徐美思”。


    林笑溪也意識到了,不自覺地用手去摸安全帶。要是小趙開車,“徐美思”是不會挨罵的。他會默默地為她扣上安全帶。如此想來,小趙還是真心愛著徐美思的。他不為婚姻,隻為愛,而甘當她的司機,守護著她。而她為了愛,甘願受唐俊年的折磨,且保留著名存實亡的婚姻。女人,在一個男人那裏是草,在另一個男人心裏卻是寶。世間就沒有不被人愛的女人。


    “現在急著係安全帶做什麽?車子輪胎都壞了!”唐俊年白了她一眼,自己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好像車子輪胎壞了與她沒係安全帶有關。


    她也下了車,站到路上,看唐俊年怎麽處置。


    唐俊年發現車胎的確被釘子什麽的鑽漏了氣,不由輕罵了一句。林笑溪沒有聽清楚。過去的唐俊年遇事是不會罵髒話的,但是現在不是原來。


    他打開後備箱,從一個袋子裏拿出一件工人服換上,又拿出備用胎和千斤頂,準備換輪胎。


    他頂千斤頂時是極其專注與用力的,還發出哼哧哼哧的使勁聲。卸輪胎時,遇到了點麻煩,他又把頭鑽到車下,研究了一番,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麽。看樣子,他似乎找出了症結所在,一用力,很快就把輪胎換下來了。接著,裝備用胎就比較順利了。換好後,他把千斤頂和爛胎放入後備箱,又去路旁邊的小溪洗了手,之後,又把衣服也換了。


    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又四周看了下,然後上了車,開車就走。


    林笑溪還沒上車,見他把車開走了,也沒喊。她沒想到,唐俊年會忽略徐美思到這種程度。是的,他是忽略了她。也正是因為他的忽略,所以,才發現不了林笑溪的秘密。徐英明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才會把林笑溪整成徐美思的樣子,讓她代替徐美思走近唐俊年。因為他的忽略,徐英明的計劃才可以實施。看來,徐英明是特別了解唐俊年的。


    車子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林笑溪茫然地看著郊外田野中的雪,抬頭唿出一口冷氣。身邊不斷有車子經過,車中人一定很覺奇怪:這個女人竟獨自徒步至此來賞雪?


    “徐美思”像是被人丟棄了,而且那人是蓄意的。她可以這麽認為!


    她索性走到田野中去,在潔白無痕的的雪地上踩出一線腳印~~~~~~~~~


    “徐美思,我唐俊年的時間是多得耗不淨嗎?”


    她的身後傳來唐俊年的怒吼聲。想必,他終是發現了一個活物不在車上,因而掉轉了車頭。又想,也許“徐美思”很喜歡唐俊年如此吼自己吧。


    林笑溪沒有迴頭,卻也沒有繼續往前走。


    “啪!”像是關車門的聲音。


    她愣住,聽見後麵有腳步聲,急促,雜亂。


    她的手被一雙如鐵鉗般堅硬的手給拽住了,直拽得生疼。


    “林笑溪,你想做什麽?”


    他竟然叫她林笑溪!


    她愣住,繼而大怒,道:“唐俊年,你說什麽呢?誰是林笑溪,誰是林笑溪呀!你心裏隻記得林笑溪是不是?你看清楚了,我是徐美思,是徐美思,知道嗎?”


    她的聲音,她的動作,她的怒容,無一不是徐美思式的,她要發揮自己的演技,把徐美思演活。


    接下來發愣的是唐俊年。他自知失了言,所以惹來徐美思一頓好罵。


    “唐俊年,你竟然把我叫成林笑溪,她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如此囂張地在我麵前大唿小叫嗎?”林笑溪決心罵下去,這樣才更符合徐美思的性格。


    “這些天,我一直在忍,可沒想到,你居然把我給丟下了,還把我叫成是林笑溪!林笑溪在哪兒啊,她在哪兒啊!她去法國了,她拜金,她尚外,她已經不把你放在眼裏了!哼!”林笑溪氣急敗壞地發泄著。


    “不許你這麽說她!”


    “是你提到了她,我說她又怎麽的!”


    “徐美思”得理不饒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車子走去。


    她怕真被唐俊年看穿,不想多和他糾纏。唐俊年見她上了車,自己也氣耷耷地走過來,上了車。


    “徐美思”沒做聲,他也沒做聲,各人想著心事。


    林笑溪心想,他怎麽會把她叫成林笑溪呢?難道自己露餡了?


    一路上思忖著,懷疑著,賞景的心情杳然消散。


    ――――――――――――――――――――――――――――――――


    此時的小趙與元元已經先行到達千鶴湖畔,二人在湖畔玩出了各種花樣。元元開心極了。


    小趙帶元元迴車裏休息的途中,下意識地看到了唐俊年的車,卻沒讓元元發現。


    ――――――――――――――――――――――――――――――――


    到達舞會現場,聽唐俊年向別人介紹過自己後,林笑溪才消除了自己的疑慮。他並沒有把她再看成是林笑溪。他向別人介紹時,分明說道:“這是我的太太美思!”


    他一改在人後對她的殘暴態度,而化身為一名彬彬有禮的紳士,一位體貼愛人的丈夫,一個配合默契的舞伴。


    他落落大方的氣質,贏得現場許多女子的青睞。林笑溪隱隱綽綽聽到女子們的竊竊私語:“唐總真是一表人材,他的老婆好有福氣”“她老婆還不是因為家裏有錢才能嫁給他”“也不知他們夫妻生活和不和諧”“看他那誌得意滿的樣子,夫妻生活肯定棒棒的啦”“其實吧,唐總在外麵有許多女人喲”“那麽年輕帥氣又有錢,有幾個女人也正常嘛”“怎麽,你也想當他的女人麽”“……”


    林笑溪不知那些女人為何會發如此多的感慨,為何會操如此多的心。也許,在她們看來,唐俊年是相當完美的男人。


    如果真是這樣認為,隻能怪她們對男人還不夠了解。


    哎,為什麽他們要把這舞會搬到這遠郊來舉行呢?這休閑會所是不錯,千鶴湖的景致也很美,就是地方偏了點,天氣也怪冷。她站在會所前聽著,想著,不覺收攏了身子,做出有點著冷的姿態。唐俊年見了,特意脫下自己的披風,披在她身上。


    林笑溪竟有點受寵若驚,癡癡地看著他。真見他露出了從前關心她時才有的表情。這種表情,令她意亂神迷。她呆住。腦海中的時間迅速倒流,畫麵定格在大學時代的某天某時。


    同樣是下雪天,她和他走在沙城郊外的田野上。兩人並排走著,各走出一線腳印。走完一線,再走一線,直到田間印滿他們的足跡。二人迴頭看著自己的“功勞”,不覺相視而笑。


    那時的他,就是這樣的表情。


    她突然醒悟,剛剛在田野裏踏雪時,唐俊年也想起了當年的情形,因而把她看成了林笑溪。


    不行,自己絕對不能露餡。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她也已經不是林笑溪。她現在是徐美思,是他的老婆,而不是他的初戀情人。更何況,他對她的好意全是假的,裝的。身在商場的他,已經成了一名特會演戲的明星。


    就在她犯傻的這一刻,周圍的人已經響起了掌聲。音樂也在會所的中央大廳響起來了。


    人們紛紛朝裏麵走去。舞會開始了。


    她和唐俊年在人群的簇擁中,聞樂而動,翩翩起舞。他們配合默契,舞姿優美,自然成了最炫目的一對。


    這是林笑溪第一次和唐俊年攜手起舞。起初她是全然不會跳舞的,在公司裏她學會了,而後來,徐英明又請人給她進行了特訓。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舞竟然也能跳得如此美妙。


    唐俊年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把著她的手,給她傳遞溫度,給她傳達樂感。“徐美思”已經迷失在他布設的天堂舞步之中了。


    林笑溪相信,憑她的舞技,唐俊年絕對不會不相信她是徐美思。


    舞會進行中,主持人又要請總裁夫人為大家唱一曲,而唐俊年似乎也很樂意讓他的夫人於人前“獻醜”。


    她裝作猶豫了一下的樣子,想了想自己會唱的曲目。徐英明說過,徐美思最愛在人前唱的歌曲就是《我隻在乎你》。她早就學會了,且是模仿徐美思生前的錄音唱的。


    果不然,大家也都唿叫著,要她唱《我隻在乎你》。她笑了笑,道:“總唱這首歌不好吧?”


    下麵的人則高聲道:“就這首,與唐總對唱!”


    說到對唱,林笑溪就有點犯愁。因為,徐美思與唐俊年必定對唱過很多次,她卻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如何分工的。


    好在唐俊年笑笑道:“我嗓子有點不舒服,還是讓她獨唱吧。”


    大家也不再勉強,讓她獨唱算了。一曲唱完,大家還意猶未盡,林笑溪怕多唱露餡,也推說身體不太舒服,不想再唱。


    大家繼續跳舞唱歌做遊戲,林笑溪卻靜靜地坐到周圍的桌子邊,喝著熱果汁,看她們玩。唐俊年輪著與公司的女孩子跳了十多曲,還做了幾個小遊戲,直累到筋疲力盡,才坐到她身旁來。


    “美思,你原來總是要跳到累得不行才罷休,為何這次卻不想再跳呢?”


    “昨晚我沒睡好,提不起興致!”


    林笑溪喝了一口果汁,懶懶地說道。


    唐俊年聽她如此一說,臉色就變了,不再說話。過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你去國外這麽久,還記得唱那首歌,蠻行哦。”


    林笑溪道:“人是會變的,但有些東西始終不會變。人是善忘的,但是有些事情總也忘不了。”


    說完又冷笑道:“你的林笑溪不也變了麽?她現在還不知在哪裏瀟灑呢?”


    唐俊年聽後,變了臉色,沉沉道:“請你不要在我麵前提到她!”


    林笑溪也沉沉道:“你確定你有那麽愛林笑溪嗎?”


    說完輕蔑地白他一眼,仰頭喝完杯裏的果汁。


    “這與你有關係嗎,徐美思?”唐俊年陰陰地說道。


    林笑溪也陰陰地迴敬他,道:“你睡了別的女人,也算是對林笑溪愛的表達?”


    見他紅了脖子,又加把火道:“所以,我現在不再羨慕林笑溪,因為,她與我徐美思一樣,隻是個被男人遺忘於九霄雲外的女人!從我知道你與別的女人睡覺開始,我就不再嫉妒林笑溪!——等她從法國迴來後,你還敢站在她麵前說,你今生隻愛她一個麽?”


    唐俊年沒想到“徐美思”會如此挖苦他,想反擊她,當著眾人的麵,卻又無計可施,隻好生硬地咽下了這口氣。


    “來杯酒!”他朝服務生招唿了一句。轉而又對“徐美思”道:“從國外迴來,你變了!今晚等著瞧!”


    林笑溪冷冷道:“我等著,瞧!”


    說完,裝作欣賞別人跳舞的樣子,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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