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落不意他竟說起這個,躊躇良久,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祁煬眼角含笑,“會有的。”


    會有期待的。


    祁煬迴府已是深夜了,不料顧明乾仍在客廳等著。


    適才在夢樓,何憂在他耳邊低語,說的便是此事。


    祁煬在大堂正中的木椅坐下,教人沏了茶,“府上沒有紅酒,委屈顧少爺了。”


    顧明乾一身淡灰的西裝穿得一絲不苟,正襟危坐,隻眉心皺得緊,“擾了大帥看戲,實在失禮,倉促登門,確有急事。”


    祁煬低眉抿一口茶,示意他接著說。


    “舍弟無狀,在白爺名下煙館惹了事,已被白爺拘禁多時了,”顧明乾繼續道,“家母顧念幼子,亦憂思不已,寢食難安。”


    顧明乾少年老成,一字一句,滴水不漏,到底是經商多年,摸爬滾打過來的。


    他盯著祁煬,繼續道:“無奈白爺不肯見在下,還望大帥從中調解,先放舍弟歸家,顧全家母骨肉之念。煙館的損失,顧家願雙倍賠付。”


    見祁煬沉默不語,顧明乾明白他的意思,心底嘲弄,麵上仍恭謹萬分,“不敢憑白勞動大帥,家中已備好謝禮,明早差人拜送大帥府上。”


    祁煬不置可否,隻是問道:“顧家行商多年,走南闖北,可有收藏書畫名帖?”


    顧明乾愣了一瞬,思索半晌,“明乾明白,明日一並拜送貴府。”


    翌日,祁煬早早差人喊了白昆過府。


    “顧家二少爺去煙館鬧事了?”祁煬輕聲問。


    白昆提起此事憤恨不已,“對,不知道抽了什麽瘋,他自己天天賭牌喝花酒逛舞廳,一個紈絝子弟,跑到我這兒說什麽大煙荼毒百姓誤國害民,見什麽砸什麽,”白昆往地上啐一口,“我呸,他怎麽不去砸夜總會和跑馬廳呢?”


    祁煬神色淡定,“人現在在哪兒?”


    “關著呢,”白昆恨恨道,“這事八成是顧明乾的指使,他想擠我下去,自己當商會會長。”


    庭前雨跡未幹,樹枝嫩芽昨夜被雨洗過,更加油亮,仿佛一夜春發。


    祁煬收迴目光來,“顧明乾不是蠢人,不會使這麽低劣的手段,”他看著白昆,沉聲道,“把人放了吧。”


    白昆愕然看著他,仿佛多麽無理取鬧的事,“他砸了我的場子,怎麽能就這麽放了?”


    祁煬瞥他一眼,“你想怎麽樣?”


    “留一根手指,”白昆看著他,一身江湖草莽氣西裝革履都蓋不住,“損失事小,大事是他折了我白昆的麵子。今後全城的人都知道一個毛頭小子單槍匹馬就敢砸我的場子,還能全須全尾地出去,我今後還怎麽管手下兄弟?”


    祁煬依舊勸他:“顧家經營多年,邕寧城也是有些勢力的,不好逼急了,既然顧明乾——”


    話未說完,有侍衛捧了個盒子急急跑進來,躬著身子道:“大帥,顧公館的東西送來了。”


    那是一隻雕漆盒子,做工精致繁複,裏頭裝的東西想必更加貴重。


    白昆瞧著,全明白了,狠狠瞪著那錦盒,敢怒不敢言。難怪一個勁兒勸他放人,敢情是收了禮的。


    祁煬略帶尷尬,他走過去,將那盒子揭開,裏頭放了一幅卷軸和十根小黃魚。他將卷軸拿了出來,讓那侍衛將錦盒遞到白昆跟前。


    祁煬輕聲道:“在你那吃了閉門羹,托我把東西給你,把人放了吧。”


    白昆氣極,拍了桌案拂袖便走,出了門卻又停住,他終是折了迴來,將那錦盒抱走了——祁煬的麵子他不能不給。


    祁煬緩緩展開那卷軸,是一幅畫,畫中一枝玉蘭,清新雅致,不見墨筆勾線,卻以彩色直接漬染而成,落款處題有“白雲外史”四字。


    祁煬不大懂,緩緩將畫卷了起來。


    顧明離被顧明乾接迴家時,顧老太太看著他臉上的淤青淚如雨下。


    她探手去撫他的額前的傷,顧明離呲著牙偏開頭,寬慰道:“不礙事的,三五日就好了。”


    顧老太太止住淚,臉色一變,邊掐他胳膊邊罵,“你瘋了,不在學校讀書,你去招惹他幹什麽?”白昆名上是藥商,可他出身江湖,門內幾百號弟兄,在黑道也是一手遮天,再加上和邕軍大帥祁煬關係匪淺,城內還沒有人敢砸他的場子。


    顧明離吸著冷氣往開躲,一麵憤憤道:“大煙殘害百姓,禍國殃民,他那煙館該砸。”


    顧老太太愈發動氣,“跟你有什麽關係,”她追了顧明離滿屋子跑,“你大哥為救你費了多少心思,我為你怎樣擔驚受怕,你去惹事時想過這些沒有。要是你父親還在,看你還敢這樣。”


    顧老太太說著說著一時心酸,又坐下來落淚。顧明離不忍,過來擠坐在她身邊,“好端端提老爺子幹什麽,他在那邊逍遙著呢,”瞧見她隻低頭抹眼淚,輕輕晃了晃她的胳膊,“你看你,我知道錯了還不行,下迴再不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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