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知,請母後示下,”朱貴妃聽著太後端穩的聲口,心裏那點兒歡喜化作一團煙,甚至還戰戰兢兢起來。


    “你呀,缺了那份大度從容,無論後宮前朝,雞毛蒜皮你都要插一手,這樣不成,要懂得放,一味的收,一味的抓,反而弄巧成拙,明白麽?”太後的話語淡淡的,卻像是個巨石落入平靜的湖水,轟的一聲,將朱貴妃嚇得半死,這意思還不明白麽?太後是嫌她管得太寬。


    正待開口自辯,太後突然望過來,緩聲問:“你覺著牧之是為了屯兵,所以貪了一萬石的賑災糧?亦是他在潭州故意激起民憤,為了謀反?”


    朱貴妃想不到,自己與皇帝在床上說的話都能傳到太後耳朵裏,她雙膝發軟,險些跪倒,可貴妃也得顧及自己的體麵,她上前一步,道:“母後,臣妾絕不敢如此作想,王爺一心為國,是大周的功臣!”


    太後側目瞧她,淡聲道:“不過是問個話,你急什麽?哀家又沒治你的罪。”


    “是……是臣妾怕您誤會了,”朱貴妃忙描補,其實卻腹誹:你這麽些年了你還緊抓著權不放,說是我統領後宮,其實要事不還得先問過你這個老妖精?


    “還有去歲禦花園毒酒的案子,哀家又派人查了,侍酒的公公得急病去了,不過哀家聽聞他生前可與梁公公走得極近。”


    “母後!”朱貴妃抬首望向太後,急道:“您千萬莫聽信小人讒言,那侍酒的公公曾經還是常公公的幹兒子呢!”


    太後窒住,輕哼一聲道:“這話倒也不錯,可那酒中並無劇毒,便是皇帝喝了,太醫院也能立即配出解藥,所以下毒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恰巧哀家聽聞潭州那遞折子彈劾牧之的李知州與你哥哥交情匪淺,一個二個的都衝著牧之去,你說這是為的什麽?”


    “母後明鑒,臣妾並不知那李知州,若是兄長當真與他來往密切,臣妾必規勸他,不過臣妾料想隻是聽曲兒鬥蛐蛐的淺交情,您也曉得的,我那哥哥平日裏最好結交朋友,這種場麵上的交情確實不少,可要說深交,那還是夠不上的。”


    太後淡淡嗯了一聲,沉吟了一會子才伸手去拉朱貴妃的手。朱貴妃微微瑟縮,隨後忙伸出去任由她拉著。


    太後輕拍了拍,道:“沒有是最好,其實哀家也不過問問,有些話得敞開了說,不然放在心裏反而有疙瘩,你說是不是?”


    “母後說的是,母後說的是,”朱貴妃強顏歡笑。


    忽而,太後的腦袋撕裂一般劇痛,她忙放下朱貴妃的手,撫著額道:“得了,你迴罷,哀家也乏了。”


    海嬤嬤覺出不對,忙上前托住太後的手肘,“奴婢扶您迴去歇著罷,”說罷便攙著她往殿內去。


    朱貴妃微蹲下身子,恭送太後,直到再瞧不見了這才雙腿一軟,靠在雕欄上。


    “娘娘!”綠衣趕忙來攙她。


    “走,快走,”朱貴妃弱聲吩咐,搭著綠衣的手往東側去。


    太後已開始懷疑了,方才這話是敲打她,不過想來太後手裏沒什麽實質的證據,所以隻能敲敲缸沿,畢竟她是貴妃,又是二皇子的生母,太後若要辦她,可不能像當初勒死齊妃那般輕易。


    可即便如此,她心裏仍發怵,萬一她又查出什麽來了可怎麽辦?還有周劭那個案子,其中若有錯漏,她可就前功盡棄,甚至還得搭上自己的命和皇兒的前程啊!


    “綠衣,快傳國公入宮,快!”朱貴妃拉了拉身旁的綠衣,突然腳下一個趔趄,身子猛地向前撲去……


    “娘娘!娘娘!”幾個貼身宮女疾步上前托住朱貴妃,她大大閃了腰,卻究竟沒摔下去。


    然而朱貴妃雖派人投毒害死了趙臻,卻想不到他最後同錦秋說了陳淄的名字。這陳淄是梁公公的幹兒子,當初與趙臻套近乎時哪裏想到會有今日,所以用的是真名。


    蘇主事這兩日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尋到十五個陳淄,十四個已審問過了,並無一個是要找的人,於是他著力搜捕最後那個幾乎人間蒸發的陳淄。


    蘇主事尋人的動靜這般大,梁公公自然也得了消息,於是他將自己的幹兒子召了迴去,準備殺人滅口。然而這陳淄是個老滑頭,偷溜了出去。可如今風聲緊,城門進出需嚴格盤查,後頭還有梁公公派人追殺,陳淄走投無路,索性秘密投了官府。與此同時,李知州府上的管家也被蘇主事從潭州“請”了過來。


    次日,大理寺的公堂上,一身藏青色孔雀補服的大理寺卿端坐上首,他身後是“海水朝日”畫屏,身前的檀木案上堆了兩卷卷宗,而他下首的兩排魚躍龍門靠背椅上,分別坐了陪審的兩位大理寺寺丞和司正,刑部侍郎張昭和都察院都司徐繆以及皇上派來的常公公。


    周劭因是王爺,不必下跪,便坐在大堂中央的圈椅上,雙手抱胸望著案後的大理寺卿,麵上無波無瀾。而潭州通判和趙臻手下的船夫卻跪在一旁,頭埋得低低的,汗水從後頸往下,撲簌簌落進衣袍裏。筆趣庫


    “王二牛,本官問你,今年六月中旬,你趕船去柳州運糧,可是趙臻吩咐你們將一萬石糧食裝運上船往西京去的?”


    “是……是,”那粗布衣衫的船夫頭也不敢抬,斷斷續續道:“趙公子說是王爺的命令,草民一個尋常跑船的,趙公子讓怎麽運便怎麽運,並不知其中內情,還望青天大老爺明鑒啊!”說著一腦袋重重叩在地麵上。


    韓寺卿蹙起了眉,因嫌他聒噪懶得再問,便要開口問那吳通判,卻被周劭打斷道:“韓大人,前頭那些個場麵形式就不必再過了罷,本王這兒便能一氣兒答了你。今年六月,不知因何緣故,從閩州過來的運糧船在柳州出了故障,本王於是遣趙臻前去運糧,整整兩萬石,”周劭比了個手勢,道:“都運到潭州來,後來趙臻汙蔑本王的事兒你們應當都錄了口供,本王便不再贅言,至於這幾個船夫,問也問不出什麽,他們一切都聽趙臻命令行事。”


    韓寺卿麵色不豫,手肘撐著檀木案,雙手交叉抵在下頜處,劍鋒般銳利的眼望向周劭,陪審的幾人也都望著他,不敢言語。


    周劭繼續道:“正因趙臻自作主張將一萬石糧發往西京,才使得潭州百姓誤以為本王貪汙了糧食,於是他們到衙門口鬧事,本王便派吳通判鎮壓,後又為了平息民憤,自作主張去燕州借糧,當時情況危急,本王便沒按章程辦事,可一月後便將運往西京的那一萬石糧召迴,還給了燕州,一切無恙。”


    周劭這番話聽著沒什麽錯處,可是韓寺卿因知道皇帝的疑慮,便衍生出一段猜想。他認為西京必定屯了兵,雖然尚未查到,而這一萬石糧也是周劭貪汙去做糧餉的,甚至民亂也是他故意挑起,為的便是反抗朝廷,爭奪皇位。


    “下官鬥膽問王爺一句,若是潭州百姓並不知曉此事,沒鬧起來,那這一萬石糧食會在何處呢?王爺會追究這一萬石糧的去向麽?或者王爺曉得這一萬石糧的去處麽?”韓寺卿不緊不慢地問。


    大堂中落針可聞,除了韓寺卿,其餘人都深吸一口氣,別開眼不敢看周劭。


    周劭雙手搭在扶手上,淡笑著微微頷首道:“韓大人這話問的好,本王承認是自己失職不察,用錯了人,且沒按章程辦事亂了規矩律法,可事急從權逼不得已,不過……本王從未命趙臻將那一半糧食運往西京,貪汙受賄這一項,本王不認!”


    “趙臻無故被毒死,王爺不能與他對證,自然您想說什麽便是什麽了,”韓寺卿冷嘲道。


    “咳咳咳,”幾位寺正和刑部侍郎都望向韓寺卿,連嗽了幾聲。


    “這話不錯,所以此案不能再在原有的人證物證上下功夫,得找到新線索,諸位稍待片刻,蘇主事正領新的人證過來,已在路上了。”


    “好,那下官便等著。”


    於是一幹人坐在大堂中大眼瞪小眼,若是往日或許是閑聊幾句,今兒因著審的是王爺,一個個都老老實實不敢言聲兒。


    隨後便有茶水奉上。周劭端起朱砂紅鈞窯走泥紋茶盞,抿了一口大紅袍,茶太濃,他喝不慣,險些吐迴茶盞裏。


    前兒蘇主事已派人帶了話來,說他今日必定帶來新人證,周劭知他胸有成竹才敢誇下海口,所以篤信他會過來。


    而韓寺卿則不以為然,直到昨日午時,刑部都沒能查獲新的人證物證,而他先前也派人查過,趙臻在潭州並不與生人往來,不可能與人勾結,那他區區一介草民怎敢陷害王爺?而這潭州的上下地方官員難道都死了不成,會被一介草民玩弄於股掌之中?所以無人陷害王爺,是他自己賊喊捉賊!


    “大人,”一衙差小跑著進來,稟報道:“刑部蘇主事求見!”


    周劭唇角一勾,心道這蘇豫果然沒令他失望。


    “快傳!”韓寺卿探究地望了周劭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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