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名男仆被帶過來,跪在地上。


    裴乾道:“你家公子頭暈,是你把你家公子送到樓上丁字號房間的?”


    男仆忙道:“迴大人的話,那房裏是公子的相好馮娘子,小人怎能進入?小人隨公子到樓上後,是公子自己進的房間。”


    “依你說那時馮娘子還活著?”


    “當然,小人還聽到他們說話來著。”


    鍾輯霍然站起,滿臉震驚與不可置信,目眥欲裂:“阿陌,你為什麽說謊,為什麽要汙蔑我?你想做什麽!”


    裴乾猛然一拍幾案,喝道:“肅靜!”


    現場鴉雀無聲,裴乾看著鍾輯,聲音沉沉:“本官問話,鍾公子不要插嘴,如果你有不服,等上岸後到廷尉府分說。”


    少年臉色愈白,死死盯著自己的男仆。


    裴乾讓阿陌交代鍾輯是如何與馮娘子相識相交的,兩人之間可有矛盾。


    阿陌一樁樁敘述,說得活靈活現,特別涉及男女私情時,描述之細,讓在場的人群情騷動,嗡嗡之聲不絕。


    裴乾卻未阻止他。


    鍾輯漲得滿臉通紅,緊緊地咬著牙關。


    男仆越說越順暢,越說越無顧忌:“公子說,馮娘子大膽放蕩,當粉頭來往還有些趣味,娶是不可能娶的。一來國公不會同意,哪怕做小,身份也嫌低些;二來,這女子頭一次與他在一起就沒落紅,早不知和多少男人廝混過了,當外宅也就罷了,弄到家裏是萬萬不可能的。但那馮娘子實在纏人,最後竟以有孕要挾公子,這事若讓國公知道免不了要受罰,本來公子對馮娘子已經淡了,聽了她的話,不得不打疊精神安撫她,還答應帶她來遊船,說如果她能趁機攀上別的郎君,也會成全她。昨天晚上公子讓人把她接來,兩人做了一場好事,公子就離開了,小人還以為兩人已經和好,誰知今天馮娘子就送了命。”


    裴乾皺眉,正要說什麽,他妻子鍾三娘子過來,厲聲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還不夠丟人是不是!堂堂國公府公子,做下這等醜事,和低賤淫.蕩的小門小戶女子來往,還鬧出人命,把全家的臉都丟盡了!還不把人關起來,直接送廷尉府,若讓父親知道,定不饒他!”


    裴乾不再遲疑,點頭吩咐:“把鍾公子帶去房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出來,待船靠岸——”


    楊婕站在人群中,靜靜地旁觀這一幕,想,這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那鍾小郎君身份尊貴,是虞國公唯一的孫子,哪怕為了不斷子絕孫,他的國公祖父也不會坐視不理,他十有八九沒有生命危險。


    而自己不過是隻自顧不暇的小蝦米,如若開口,還不知會招惹怎樣的是非,這根本不是自己該管的事。


    可是,她抑製不住心底那股煩躁。


    四周群情湧動,鄙夷,冷漠,看好戲,幸災樂禍。


    她如淹沒在人心之惡的海洋裏,深感窒息,心底如有一隻猛獸不管不顧地破籠而出。


    她突地冷聲道:“他在說謊!”


    她指向男仆,毫無懼色,聲音漠然清晰:“他說鍾公子殺了馮娘子,昨晚明明有更好的機會,為什麽昨天不殺,偏偏今天在有這麽多人隨時可能暴露的情況下殺?”


    情況突變,四周嘩然,她充耳不聞,繼續道:“鍾公子不到兩刻鍾前還在船尾,那時我、永寧侯府的大娘子還有兩人的侍女恰巧也去了那裏,大娘子還和鍾公子說了話。”她沉沉的目光掃向鍾裕的侍女,侍女不自覺地點頭,“是這樣,大娘子問公子是不是喝果汁,公子不喝,然後就離開了。”


    楊婕道:“鍾公子離開約莫一刻鍾後,傳來大娘子的叫聲,我隨眾人到樓上時,鍾公子已經在樓上的房間。


    這麽短的時間,鍾公子一個年僅十幾歲、身形單薄的少年,要殺一個成年女子,船上人來人往,這女子的婢女就在附近,卻連一點掙紮唿救的響動都未傳出,


    別說鍾公子,就像裴大人這樣高大有力的成年男子能做得到麽?


    顯而易見,男仆在撒謊!”


    不等人辯駁,她盯著地上的人,目光如能穿透人心:“事實就是,在鍾公子進去之前,馮娘子已經死了!


    鍾公子不是自己進去的,是神誌不清時被男仆扶進去的!


    他不是喝醉,喝醉的人不會僅在二刻鍾後就能恢複到這般清醒,他是喝了暫時讓人昏沉的藥酒。


    有人讓他喝下這種藥酒,趁他神智迷糊時送到馮娘子的床上,以造成他是兇手的假象!


    這男仆對馮娘子如此了解,連諸多隱秘之事都說得頭頭是道,馮娘子婢女也說與此人多次相見,反是鍾公子在聽到他提及男女之事時滿麵通紅,反應青澀,很明顯,與馮娘子在一起的另有其人,那人在時男仆也在!這人是誰,為何一個男仆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公然誣陷堂堂國公府公子,他背後指使的人是誰?


    她環顧四周,艙內一片靜寂,她鏗鏘的聲音如震在所有人心上:“如果裴大人真想查明真相,倒不如好好查查這些!”


    裴乾還未說話,他旁邊的鍾三娘子已經怒聲道:“你是誰?你怎麽來到船上的?誰容許你在這裏胡言亂語?”


    楊婕聲音平靜,細聽之下,是絲絲難掩的冷漠:“我是永寧侯府的客人,永寧侯夫人讓侯府世子和大娘子帶我過來遊船的,今日之前,我從未見過這位鍾公子。至於說胡言亂語,問題明明白白擺在這兒,但凡長點眼睛有點腦子的都看得見,都能分辨得出,誰也無法一手掩蓋真相。”


    說罷,也不顧對方的臉色,諷刺地一笑:“鍾公子倒是幸運,這等出身,有這等男仆,這樣的姑父母,這等百年不遇的事都能落到身上,您自求多福吧。”


    她全然不管在場其他人的反應,發泄完畢,揚長出了船艙。


    此時船已靠岸,她絲毫未作停留,直接上岸,迴了自己的馬車。


    兩位侍女氣喘籲籲地趕來,她也不等什麽世子大娘子,吩咐車夫迴永寧侯別院。


    一路上,兩位侍女看著她的目光充滿敬仰與敬畏:“楊娘子,你真厲害,若不是你,鍾郎君就被人冤枉了。”.33yqxs?.??m


    楊婕淡道:“他是國公府公子,能有什麽事?這或許不過是一船貴人弄了具屍體自己玩玩罷了,即使沒有我,事情也會解決。”


    說完,一臉“你們城裏人真會玩,咱們鄉下人完全不懂”的表情。


    兩位侍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八扇屏(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鬆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鬆溪並收藏八扇屏(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