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岸上傳來唿叫聲:“喂!七哥!七哥!”


    柳竽朝外一看,正是她那幫狐朋狗友,忙笑著讓船靠岸。


    紈絝公子們一個個跳上船,便有人問:“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七哥怎麽想到約我們遊船?”


    柳竽挑眉:“怎麽,我約你們還要挑黃道吉日不成?”


    旁邊另一個便去拍前麵那個:“會不會說話?不會說每次還就你話多!”


    “你又比我強到哪兒了!”


    兩人拌著嘴,柳竽充耳不聞,自顧道:“我很快要去南邊,離京前想著和你們聚一聚。”


    “啊?又要去,這才迴來幾個月?”


    柳竽道:“這次去可能要進一批新茶,你們有沒有人要?”


    “什麽茶?紫筍、陽羨、壽州黃芽、還是靳門團黃?”


    柳竽失笑:“沒有名字,就是吳郡山上一種野茶。”


    小夥伴們驚呆:“七哥,你千裏迢迢跑到大江南放著大批風靡全國的名茶不寵幸,卻去撿什麽野茶,七哥你做什麽想不開?”


    “……”


    柳竽笑罵:“就知道和你們說這些也是白扯,行了,吃飽喝足樂夠,安心在京城待著,我們年底再會。”


    “什麽?七哥要去這麽久嗎,沒有你我們怎麽活呀!”


    還演上了。


    柳竽冷漠臉:“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土匪來了還能幫我擋擋刀,成全你對我的一片深情厚意。”


    那人立刻縮著脖子“嘿嘿嘿”:“七哥,我珍貴的心隨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至於我不中用的身體,還是留在京城算了。”


    柳竽:“……”


    和一幫狐朋狗友笑鬧完,柳竽迴到家,開始安排南下事宜。


    章晗得知,十分不舍,問她:“七郎這次要去多久?”


    柳竽:“快則三四個月,慢則半年吧。”


    章晗心中沉甸甸的。記得不知聽誰說過,嫁商人很苦,還不如嫁給官員做小妾。因為,嫁給商人就等於嫁給別離。


    當時,她對這句話沒有深刻理解。


    現在,她突然能夠體會。


    漫長的分別,還不止一次,幾乎每年都有,在生命中反反複複出現,光想想,就覺得窒息。


    這一刻,她甚至有絲動搖,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可她還有別的選擇麽?


    柳竽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人,也是第一個讓她真正傾心的人。


    為什麽非要自己去,讓其他人去不行嗎?


    終於,她忍不住,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柳竽沒多做解釋,隻道:“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總歸要自己做。”


    章晗麵色黯然,目露失望。


    柳竽道:“你若在家待得無聊,就告訴管家,讓他安排你出門走走。我給你留了一條畫舫,天暖了,你可以到河上遊船散心。”


    章晗提起些興致,柳竽待她終究是不同的,雖然自上次關於薛二夫人的談話後,兩人似乎有些隔閡,但,她相信,隻要對方心裏還有她,那些似有若無的隔閡終會化解。


    她勉強露出微笑:“我會在家等七郎迴來,每天為你燒平安香。”


    柳竽神色和緩,點了點頭。


    等一切準備妥當,柳竽帶人起身南下,到吳郡時,已是清明時節。這時,山中第一批新茶已經采下,許韜向柳竽介紹,清明前采的茶,受蟲害侵擾少,芽葉細嫩,色翠香幽,是一年中品質最好的茶。


    但由於清明前氣溫較低,發芽數量有限,生長速度較慢,故這時的茶數量很少。


    清明後穀雨前采的茶,品質也好,到穀雨後立夏前的茶葉就比較粗老,品質較差。


    自去年得柳竽應允住到茶山後,許韜一邊幫柳竽管理茶農,一邊向茶農學習,試圖琢磨出柳竽說的“新式製茶法”。


    幾個月下來,頗有所得。


    “去年冬天,我從京城迴來時,路上投宿在一家旅舍,那家旅舍把炒過的燕麥衝茶給客人喝,別有風味。當時我就想,茶葉能不能也這樣。今年新茶下來後,我就用一些茶試了試,感覺還不錯,公子嚐嚐。”


    他從一隻小罐中取出幾片蜷曲變色的茶葉放入杯中,直接用熱水衝泡,瞬時,茶香彌漫,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優美異常,完全不同於原先碎末狀的茶。柳竽端起茶杯,輕輕吹拂,緩緩品啜,瞬間被它的香味和口感征服。


    她激動起來:“這個好,比先前在慧理那裏嚐到的茶口感還好,這一批茶就按這種方法製作!”


    茶團畢竟更利於儲存運輸,且已經是大眾接受的形式,這批茶數量不多,可以這般製作,等後麵的茶下來,還是要做成茶團。柳竽想看一看,哪一種更受歡迎。


    如此,在山中呆了差不多一個月,如同在世外桃源。隨後,她帶著第一批散茶和茶團出發,到湖州販絲,準備取道漢水,過荊州,從這條路迴京。


    許韜跟著她,想把她送到大江之北再迴來。


    一路辛苦自不必言,尤其這個季節,看她和一群大老爺們奔波勞累,不喊一句苦,一路下來,人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以前不知她是女子時,他隻覺欽佩,現在,更多的是心疼。


    他把這份心疼默默地藏在心底。


    本來,如果順利,四個月足夠迴到京城。


    誰知,就在他們的船隊入了漢水,接近江陵時,茫茫江麵上,突然出現另一支船隊,上麵的人全都黑布蒙麵,如離弦之箭般向他們的船隊衝來。


    船上的人大驚,急忙向柳竽報告,柳竽放眼望去,來的人極是訓練有素,初時還以為是朝廷水軍,待看清船上的人,立刻有人大喊:“水匪,是水匪!”33yqxs?.??m


    之後發生的一切猶如噩夢,她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不是沒遇到過兇險,但從來沒哪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


    她帶來的護衛侍從個個都是好手,然而北人不諳水戰,在船上搏殺武力大打折扣。


    水匪大聲喊著投降不殺,手上卻毫不猶豫,凡有武器者直接砍倒。


    廝殺聲,刀劍碰撞聲,落水聲,鮮血染紅了甲板,染紅了江水,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潮熱的空氣中,令人窒息。


    心腹們圍在柳竽身邊,拚死護著她,許韜手中拿著一把刀,身上不知從哪裏濺的血跡,急道:“公子,快上小船,水匪兇悍,咱們的人頂不住!”


    柳竽兩腿發軟,幾乎無法保持鎮定:“可、可他們跟我一起來,我、我怎麽能丟下他們?”


    因為善待下屬、不離不棄,她才走到今天。


    許韜:“公子在這兒也救不了他們,你不在,他們無後顧之憂,說不定還能搏出一條生路!”


    身邊的人急催:“七爺,快走!”


    拚死放下小船,護送她跳上去,在許韜的指揮下,疾速劃行。


    幸而水匪想要的是貨物,並非人命,也幸而許韜是南地人,孰知水勢,在他的幫助下,一行人終於逃出生天,這時柳竽身旁,隻剩下五六個人。


    “公子,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柳竽迴首望去,她的船隊已經不見,船上的人生死不知,她兩眼含淚,咬牙道:“報告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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