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兒不明白,為什麽平日裏對自己一向客客氣氣的小兄弟,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跑到自己家中一頓撒潑。


    “我為裁決司立過功!我為裁決司流過血!展林溫憑什麽還把我當普通的雜役看待?還有沒有王法了?有沒有公道了?你迴頭跟展林溫說,如果他再繼續當他的縮頭烏龜的話,小爺就不伺候了!”


    說完這句話,羅森轉頭就走,隻留下滿屋的酒氣,以及一地的碎玻璃渣子。


    李三兒這邊衣服還沒穿好呢,見羅森就這麽走了,頓時覺得一陣腦仁兒疼,趕緊又起來收拾屋子。


    “媽的,沒想到這小子喝多了這麽瘋!看來以後不能讓他一個人兒出去喝酒了……”


    李三兒暗罵一聲,隨後又擔心羅森跑到衙門裏麵去鬧騰,連忙追到羅森的住處,卻發現這家夥已經在床上把唿嚕打得震天響了。


    “臭小子!”


    李三兒懸著的心放下來一半兒,轉頭一想,興許讓羅森這麽發泄一下也不錯,免得以後鬧出更大的事兒來,便準備迴屋收拾殘局去。


    卻不曾想,剛迴頭,便瞧見一道瘦高的身影冷不丁地站在自己身後。


    “三兒,這是怎麽了?這麽晚還沒睡?”鄭安笑眯眯地往窗戶口打量著。


    李三兒當然是認識鄭安的,也知道這是裁決司裏麵有名的老好人,而且之前因為羅森的關係,倆人還坐一起吃過好幾頓牛肉麵,所以此時看到是鄭安,李三兒也不禁在心裏麵長鬆了口氣。


    “是鄭頭兒啊,嗨,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羅森這小兔崽子喝多了說胡話,還把我窗戶給砸了。”


    “噢?”鄭安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他都說什麽了?”


    李三兒猶豫了一下,雖說看平日裏鄭安跟羅森的關係也挺好的,如果實話實說的話,沒準兒對方還能幫著開導開導羅森,但問題在於,羅森說的這番話可大可小。


    即便是醉話,如果被有心人聽了去,或許便是酒後吐真言。


    而李三兒跟羅森有一個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階級觀念深入骨髓。


    從根本上來說,不管是他,還是羅森,都隻是裁決司的雜役,而鄭安呢?


    則是真真正正的官老爺。


    對方跟自己從來都不是一撥兒人。


    哪怕他們曾經在牛肉麵館把酒言歡。


    所以隻是一個刹那之間,李三兒已經做出了決定,訕訕笑道:“還能有什麽,不就是吹噓自己跟著司丞大人辦了案子,為咱們司立了大功唄。”


    “就這樣?”


    “就這樣。”


    聽著李三兒的迴答,鄭安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隨之道:“可我剛才怎麽聽見,這臭小子叫囂著要去找大人要個公道?還罵大人是縮頭烏龜?”


    話音落下,李三兒頓時就尷尬了。


    “原來……您都聽見了啊……那什麽,小羅就是喝大了,說的都是酒話,作不得數的。”


    鄭安點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說著,鄭安伸手拍了拍李三兒的肩膀,轉頭便走了。


    李三兒誠惶誠恐地送別鄭安,這才擦了擦腦門子上的冷汗,覺得今夜這事兒總算是過去了。


    他搖搖頭,重新迴到屋子,花了差不多一刻鍾的時間收拾完了地上的玻璃渣子,身子剛一沾床就唿唿大睡了過去。


    次日天剛蒙蒙亮,李三兒睡醒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叫羅森,生怕這家夥因為昨夜的酒醉耽誤了今天做工。


    卻不曾想,等他來到羅森屋外的時候,卻發現裏麵竟已沒了人影。


    見狀,李三兒不禁笑了,看來這傻小子酒量不怎麽樣,但至少還不耽誤事兒。


    念及於此,李三兒便徹底將昨夜的小插曲給拋之腦後了,不慌不忙便朝衙門走去。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還沒走進裁決司的大門,就聽到裏麵傳來了陣陣喧嘩之聲,探頭看去,正瞧見在前院的青石台階上,展林溫與鄭安齊肩並立站在最前方,底下一眾差役散做兩旁,正當中孤零零地跪著羅森一人。


    緊接著,就見羅森有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臉色慘白地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往裁決司大門外走去。


    李三兒心中一沉,拉過旁邊一個小雜役便問道:“怎麽迴事?”


    或許是出於同時雜役的唇亡齒寒,小雜役也是一臉的憤憤不平,低聲道:“鄭頭兒說昨夜羅森醉飲,還大放厥詞,當眾辱罵司丞大人,所以將他逐出了裁決司。”


    聞言,李三兒整個人如墜冰窖,看著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羅森,不禁一陣心慌。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拉羅森,卻被後者閃開。


    “羅森,我,我……”


    羅森沒有說話,隻是冷漠地與李三兒擦肩而過,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裁決司。


    來到黃梨街上,羅森這才覺得自己剛才演得好像有些過火了,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再迴去安慰李三兒,隻能心中暗道等事了了再請這家夥吃頓好的。


    嗯……


    之後該怎麽辦呢?


    按照展林溫的劇本兒,此時的羅森應該立刻趕往府首大人那裏求職,但羅森是一個按劇本兒走的人嗎?


    不是。


    他走心。


    因此接下來,羅森迴到住處收拾好了東西,主要是那幾百兩銀錠子,隨即擅自給自己加了戲。


    他先是去州府著名的四海客棧要了一個房間,算是找了個暫時的落腳地,然後轉頭就去了司樂府。


    “你被裁決司掃地出門了?”


    初聞此消息,趙無雙的臉上也透著些不可理解,他揮揮手,讓手底下撫琴吹笛的眾女子翩然離去,拉著羅森在自己身邊坐下。


    “出了什麽事?”


    羅森輕輕聳了聳肩,毫不客氣地抓起桌上的桃子啃了一口,這才解釋道:“展林溫覺得我在辦案的時候喧了賓奪了主,一直壓著我不給我升官兒,鬱悶之下,我喝了點兒酒,罵了他兩句,被人給檢舉了。”


    趙無雙揚著他那張無可挑剔的臉龐,盯著羅森看了一會兒,隨之搖搖頭道:“這話說不通。”


    “是我說不通,還是展林溫說不通?”


    趙無雙毫不遮掩地笑道:“都說不通。”


    羅森點點頭,又啃了一口桃肉,隨之道:“我在展林溫那裏順了一件寶貝,被他發現,所以將我逐出了裁決司。”


    聞言,趙無雙不禁暗暗皺了皺眉頭:“他那邊說通了,但你還是說不通。”


    羅森眨巴著眼睛,笑道:“你我才認識多久?你怎麽知道我說不通?”


    “直覺。”


    羅森翻了個大白眼,舞動著手中的半個桃子,開口道:“直覺那都是女人玩兒的東西,咱們得講證據。”


    趙無雙搖搖頭道:“隻有弱者才講證據,強者隻論直覺。”


    話音落下,羅森頓時心中一驚,在猶豫了半晌之後,這才開口道:“展林溫曾經承諾過幫我找妹妹,但事實證明,他隻是敷衍之詞,不得已之下,我隻能自己采取行動。”


    對於羅森這番新的解釋,趙無雙沒有表示,倒是轉而問道:“你順了什麽東西?”


    羅森沒有隱瞞,直接從懷中掏出了那本什麽木什麽氣。


    接下來,就見趙無雙瞳孔微縮,驚聲脫口道:“草木養氣訣?”


    至此,羅森終於知道這本小冊子的全名是啥了。


    然而,趙無雙的反應卻令羅森有些始料未及。


    “此事非同小可,一個不慎便是不死不休之厄局,我希望你告訴我,這不是原本。”


    羅森還是第一次見到趙無雙露出如此鄭重其事之色,不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是我抄錄下來的。”


    聞言,趙無雙這才長鬆了一口氣:“這便好。”


    羅森輕挑眉頭道:“所以這事兒不能被展林溫發現?”


    “當然不能,否則便不是逐名除冊這麽簡單了。”


    聽著這話,羅森不禁在心中暗罵了展林溫和鄭安兩句,心想虧得你們倆還是幹刑偵的呢,差點兒就讓小爺露餡兒了好嗎!


    但問題在於,經過趙無雙這一頓分析,羅森連最根本的理由也失去了,那麽整件事情便完全說不通。


    於是他隻能迴到一開始。


    “府首家的千金,唐琬兒曾來我司,盛邀我為其父親效力,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


    此言一出,趙無雙終於難得點了點頭。


    “這是個好借口,但與結果不符。”


    與什麽結果不符?


    羅森不是自願辭職的,而是被裁決司解雇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展林溫與鄭安的一係列安排倒顯得有些畫蛇添足了。


    當然,羅森並不知道這兩隻老狐狸此舉是否別有深意,但秉持著對整個地球人類文明負責的態度,他還是選擇能不冒險就盡量不去冒險。


    “展林溫知道我已心生去意,為保裁決司臉麵,所以率先發難,主動將我逐出了門戶。”


    趙無雙再次點了點頭:“勉強了一些,但說得通。”


    聞言,羅森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笑道:“接下來幾日,小弟恐怕得在趙兄這裏多做叨擾了。”


    趙無雙也笑著道:“無妨,正好過兩日便是家父開爐之日,我也正好見識見識羅兄弟你弄出來的新玩意兒。”


    羅森哈哈大笑:“好說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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