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廳那邊已經打起來了,帶倒了一張桌子。羅拾五隻看了一眼就坐下來了,“坐吧坐吧,隔壁班的,一群子弟欺負人呢。”


    這件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也就是剛進校不久,幾個都是軍隊子弟的少年們迅速混熟了。都是軍人家庭出生的孩子,他們的成績確實比較優秀。先是鬧著調了宿舍,接著,就是各種事兒。


    他們不喜歡別人和他們搶籃球場,不願意別人坐在他們想坐的位置上,甚至在格鬥練習的時候,特意對別人下黑手。總之,是一群被人慣壞的孩子。


    但似乎是因為父母都在軍隊中,所以對他們的管理要鬆一些。而且unt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拳頭不硬就要受欺負。


    幾人都見怪不怪地搖了搖頭,坐了下來。何子揚剛坐下,但想了想,還是衝了出去,幾個人都沒來得及攔。


    他過去的時候,一個少年正被另一個壓在身子底下打,已經是滿臉是血。可打人的人完全沒有停手的意思,甚至伸手捏碎了那少年的指骨。


    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啊——”地痛唿一聲。


    何子揚心裏一跳,上前將打人的那人拉了起來,直接給他了一拳。周圍的人心裏大約都有點暗爽,但礙於那幫人還在,卻是沒人說話。


    何子揚打完了,把地下還留著血的少年扶了起來,幫他把骨頭正好。旁邊有人遞過來藥箱,他頭也沒抬,開始幫人處理傷口。


    何子揚的麵容很清秀,甚至有些女相,可此刻看起來,卻很硬朗。他認真地幫滿臉是血的少年處理傷口,表情認真地近乎虔誠,卻沒有帶一絲一毫的情緒,仿佛凝固成一座雕像。


    等他做完了一切站起身的時候,凝滯的空氣才開始流動。


    他笑了,特別真摯的那種,“他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下這樣的狠手?”


    打人的少年個子比他高,這時候被擋在另一個人身後沒有發作。何子揚知道那個人就是頭頭,也就不再看打人的人,直視站在最前麵的少年,“為什麽?”


    這個少年渾身都散發著陰狠的氣息,他盯著何子揚,眼神陰鷙。半晌,突然淡淡笑了,走到何子揚麵前,伸出手,“你好,我是鄭瑜。”


    “瑜”是美玉的意思,可眼前的少年,不對,應該稱之為男人。他已經是個小男人了,這個渾身陰冷的氣息的人,和溫潤的玉沒半點關係。


    何子揚看著他的手,然後認真地說,“打人是不對的。”


    鄭瑜身邊的人先“噗”地笑出聲來,調笑道:“喂,小弟弟,你是幼兒園的小朋友麽?這是unt,不是普通中學。”


    何子揚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不對,他是軍人,也曾有過瘋狂打架的時候,他也有信奉暴力的時候。然而,很久以前就不是了。


    “我不動手和你們打架,因為以暴製暴是不對的。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要你們把人往死裏打,但我想說,我們在這裏,就都是夥伴。”


    鄭瑜又笑了,是那種特別薄涼的笑,“小孩,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unt本來就是踩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的地方,這裏搞不清狀況的是你。你問問全場,有幾個人不知道,unt是個修羅場?”


    何子揚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的確,少年隊最後被選入unt的人不多,如果出了少年隊,還是去了一般的軍隊,那就還不如做一個民眾來得安全。這是個競爭比任何地方都殘酷的鬥場。


    但是,他還是抬起頭,看著鄭瑜的眼睛,輕輕地說:“我知道,我也很想活下去。我還沒有為我的奶奶買一塊好的墓地遷墳,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一次馬爾代夫的海水,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我愛的人我的愛。我也不想活在陰暗的地下,我不想躲著喪屍,活得像鬼。”


    說著,他又笑了,攤攤手,表情無奈,“但是沒辦法啊,我也一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我眼前死去。也沒辦法對著夥伴揮拳頭,更沒有辦法,在不是戰場的地方,親手結束別人的生命。”


    何子揚性格中有優柔寡斷的地方,他依然記得,當初全隊全軍覆滅。不過是他一時的婦人之仁,那個亡命之徒渾身是血,抱著一個嬰兒。然而,最後那個人,將那個嬰兒身上綁了炸彈扔向了他們。


    那個男人到底不是個慈善的父親,還是那個狠心的毒梟,他殺了所有人,殺了袁楚。


    可是最後的最後,何子揚用盡全身的力氣,控製住了自己。他沒殺那個人,他將那人送進了監獄。那是他的職責,他必須活捉這個人。


    很長時間,何子揚一直沒能原諒自己。


    可是剛才,他卻突然想通了。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即使知道很多事情不好,他依然想著能不能萬全?能不能讓所有人都幸福?能不能讓所有人都別受到傷害?


    眼淚不受控製地流出,何子揚還帶著笑,語氣平靜,“我知道,或許今天我救的人,就會在某一天野戰殺了我,我說如果我們成為對手的話。有時候,我做夢會夢到很多事,夢到我們一群人在操場上打籃球。那個時候,沒戰爭也沒殺戮。我們都迴到家,聞到飯菜的香味。”


    頓了頓,他平緩了情緒,眼中流露出幸福,“我也想,和我愛的人走在街上,吃一隻冰激淩。我也想,和我愛的人幸福地生活在陽光下,一起躺在草坪上聊天。我也想,我們倆走在街上,還能看到軍隊裏的好友,還能微笑著握手。”


    大概是他描述的場景太美好,在場的很多人都開始流淚。他們都隻是半大的孩子,最小的隻有十三歲。他們本來都有大把大把美好的未來,可因為迅速蔓延的喪屍危機。他們被迫麵對殘酷的現實,被迫來到這個地方。


    然後在訓練營,他們被告知,不要把背後留給任何人。因為這裏是修羅場,在麵對喪屍之前,你要麵對的是你的同伴。


    起初的新鮮勁一過去,殘酷的訓練,不近人情的管理方式。很多人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這些話就像一個導火索,整個飯廳裏響起了陣陣哭聲和啜泣聲。


    何子揚伸出手,笑著說:“我希望我們是夥伴,而不是敵人。你們是強者,但是,也請原諒弱者吧,想活下去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鄭瑜和他握手,笑容不變,他傾了身子,貼近他的耳際,低聲道:“你很厲害,何子揚。你不光是打架的好手,還是煽動人心的好手。”


    說完,迅速直起身來,帶著人離開了。那個跟著他身邊的長發少年轉頭衝何子揚擺了擺手,“你的童話很美。我叫歐文,記住吧,我們還會見。”


    等人走了,何子揚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


    轉身,看見麵無表情的袁楚,笑得猥瑣的羅拾五衝他擺個勝利的手勢,林染微笑著鼓掌,李望和陳曉滿眼星星看著他。一排人,站得整齊。


    何子揚悶得想哭,但卻覺得幸福,還好,還好。大家都還在,他的所有朋友們,他的隊友們。


    走過去狠狠拍了袁楚肩膀一下,故作生氣,“你也不來幫我,如果我被人打死了,你也圍觀?”


    “我幫了。”袁楚看著他,指了指旁邊的醫藥箱,“你以為那個時候,還有誰有多管閑事的心情給你打下手?”


    說完,摸摸他的頭,臉上表情有點難過,“子揚,你明明知道,什麽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何必要問呢?哪怕死,我也會死在你身邊。”


    羅拾五眼裏明明已經帶著淚水,卻還是嘲笑袁楚,“你能不板著那張臉玩深情麽?肉麻死了。”裝作什麽都不看,可是眼睛,卻忍不住去瞥後麵擁抱著的雙城和羅嚴。


    陳曉拿下眼鏡,擦了擦眼淚,開玩笑掩飾著說:“子揚過去語文作文就很好啊。”


    袁楚接茬,“嗯,隻有作文能見人。估計憋了多少天終於找著了一個證明自己水平的機會,挺不容易的。”


    幾個人笑了,李望本已經哭得泣不成聲,這時候又笑得前俯後仰。悲傷的氣氛被衝淡了一些。


    林染沒說話,走過來,一把抱住何子揚。眼裏有沒來得及掩飾的情緒,他輕輕說,“或許很多事情,永遠沒辦法實現,但好在,現在我們都真真實實活著。”


    袁楚第一次沒衝著林染翻白眼,隻是靜靜地轉過身站著。


    所有人都有著無數的秘密,但是又有什麽關係。何子揚或許不是粗神經,不是二,他希望給每一種傷害都找個理由,然後去原諒。隻是想過的開心點,僅此而已。


    袁楚在背著所有人的時候,笑著流淚了。他愛著這樣一個人,又有什麽辦法呢?他寧願就這樣,在他身邊看著他,護他周全,幫他保護那些傻的要死的夢想。陪著他裝傻充愣,陪著他開心。


    羅拾五走上前來,他沒看袁楚,假裝不知道他偷著掉眼淚。他看著前方,笑著說,“愛一個人好苦,但是有時候,卻覺得,那是唯一證明自己活著的東西。”


    袁楚拍了羅拾五一把,所有愛著的人,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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