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揚把飯提給林染的時候,他有些詫異,但旋即還是笑了笑收下了,讓著何子揚進了屋,一邊去取飯盆吃飯,一邊說:“今天怎麽記得給我帶飯了?”


    他們偶爾也會互相把晚餐捎迴來,但畢竟是軍人,一群半大的孩子如狼似虎,看見飯跟看見親媽似的,大部分時候都是按點自己去吃的。


    何子揚過去躺林染床上,不太開心地撇撇嘴:“你幹嗎不去吃飯?不會是因為想躲開你爸爸吧……”說著,又笑了,“那麽幼稚的事,你不應該吧。”


    林染拿著飯盆的手一頓,臉上精準的笑容猶如龜裂般慢慢散開。他的表情顯得很僵硬,略微帶著些脆弱。


    “呃,你快點吃吧,再不吃該涼了。”何子揚並不清楚林染的表情說明了什麽,但是他知道,作為一個軍人,誰都不願意別人探知自己心裏脆弱的地方。


    林染笑了笑,或許其中有感激的味道。何子揚不得而知,他隻是沉默地陪著林染吃完了一頓飯。


    時間就在這種沉悶而簡單的日子裏默默流淌著,猶如果凍質的粘稠生活,卻讓這群孩子,小心翼翼活著,唯恐一不小心就驚了什麽,連簡單的沉悶也不再擁有。


    就是這樣,除夕還是來了。


    1997年的除夕,何子揚想不起來過去那是怎樣的一天。但多半是一個院子裏一大群孩子跑來跑去,在煙花炮竹的聲音裏,綻放天真的笑臉。


    不到一年的時間,何子揚已經開始懷疑,或許過去的三十年,都隻是他做的一場夢——沒有任何意義的一場夢。


    而現在的除夕,何子揚卻清清楚楚正在度過。他站在窗前抽一支煙,外麵雪很大,天空猶如一個巨大的粉碎機,將無數白紙拆成片片。


    他們幾個待在屋子裏,早已經不可能是當初的心境。他們的像是朝生暮死的蟲,在最美好的猶如正午的十六七歲時,便已經清晰地看到,自己即將結束的歲月和快要到來的暮年。


    迷茫比痛苦來的更深邃和可怕。


    一屋子的煙霧彌漫,沒人說話,他們都不去看對方,而是將視線放入更高更遠的某種可能眼光不能及的空茫未來。


    渾濁的空氣和尼古丁的味道,讓他們的所有感官暫時麻痹。


    “操!”羅拾五抽完了一根煙,扔了煙頭,啐了一口,過去狠狠拍了一把何子揚。這種明天的黎明已經不會來的感覺是要怎麽樣?


    何子揚輕笑,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也掐滅了煙,煙霧嗆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我們加餐啊,去廚房偷點麵包餃子。”何子揚努力睜眼笑著,可是眼淚還是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一個勁的往下流。


    卓越舉雙手讚成,他笑得很爽朗,眼角微微上挑,神采飛揚。倒是沒半分勉強的意思,情緒積極的人,總是容易在團體中受到歡迎。


    羅拾五衝他咧嘴笑,給他豎大拇指。


    何子揚笑著說:“明天食堂廚子會被我們氣死的,今晚我們都不做好孩子,偷偷去偷點東西迴來做飯。什麽外派長官,隨他去吧……”


    鄭瑜聳肩:“沒意見。”


    楊如躍看了看韓奕,沉默地點了點頭,表示配合。韓奕咧開嘴巴,笑得像隻小貓,皺了皺鼻子:“我也去,得好好保護肺,再抽煙我們會死於窒息的。”


    羅拾五直接替歐文做了決定,一蹦好遠:“全員通過!我們衝!”


    “全員?”坐在角落裏的林染淡淡問了句。


    大家全體石化,所有人都忽略了那個所謂的外派長官是他們隊長的父親。林染麵色沉靜如水,眼睛裏有種看不出情緒的深沉。


    羅拾五“嗷!”一聲,捂住臉,特別痛苦地說道:“大染!我們未曾忘記你,我們隻是知道,你永遠會和人民站在同一戰線的。”


    林染盯著他,眼神冰冷,口氣生硬:“現在局勢這麽緊張,私下活動,誰知道會發生什麽?越是在這個時候,我們越該保持警惕,以防出現意外。理智在任何時候,都不該失去。”


    這種情況倒是突發情況,林染話並不多,但是威懾力極強,這麽長時間,即使是鄭瑜這樣不服管教的人,也是從內心服他做隊長的。


    所以如果他不同意,計劃也就此夭折了。


    正當大家沉默不語時,林染冰冷凝固的嘴角,卻猶如一朵在陽光下融化的小花兒,緩緩綻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不過,今天是除夕,作為一個人類,我們失去一下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當然,我還想說,後麵有塊小空地,我那裏還有幾捆小煙火。雖然比不上天上的煙火,不過小範圍玩一下,還是可以的。”


    林染說完,看著所有人怔愣的表情,越發笑得開心了。


    羅拾五又一次歡唿,跑過去把林染撲倒在床上,用他那頭半長不短的頭發蹭了蹭林染,像是隻找到家的大型犬。


    大家都笑了,勾肩搭背互相把對方的頭發弄亂。因為事情很多,大家的頭發都很長時間沒有修理了,都是亂糟糟一片。倒是一開始是光頭的羅拾五,如今長成了毛寸,看起來最為精神。


    何子揚越過歡騰的朋友們,心裏寂寥得猶如停留在往年夏天的蟬蛻。這是他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除夕,這是他從過去到現在,唯一一次沒有和袁楚一起過的除夕。


    他想了想,還是跑去翻出通訊器,明明知道袁楚收不到,但他還是發了信息:“1999年,一起看煙花吧。”


    發完了,看著顯示“已接受”三個字的屏幕,何子揚把通訊器扔床上,咧嘴一笑,也跟著加入了狂歡的的隊伍。


    鬧完了,九個人像做賊一樣偷偷跑去廚房偷了食物,跑去林染房間做飯。林染十分痛苦,一直在表示抗議,後來抗議被駁迴,隻得無奈要求:“你們走之前要幫我把房間收拾好,否則我會生氣。”


    可惜,他的威脅在此刻顯得如此無力,隻換來何子揚在他臉上抹了一層麵粉。


    羅拾五看起來搖滾青年似的,做起飯來卻相當地道,活脫脫的好青年。卓越笑他:“不錯,不錯,嫁給我吧,我給你發工資。”


    羅拾五手底下忙著,卻還不忘和卓越鬥嘴:“你當誰都和你似的,結婚弄得跟販賣人口不法交易一樣。老婆麽,不會做飯脾氣不好都無所謂,無非是個知心的人,精神需求!精神需求你懂麽!”


    歐文笑得一臉意味深長,扔了一個西紅柿給卓越。


    何子揚苦笑,懶得和他們胡扯,跑去和林染一起包餃子。林染表情很認真,嘴角微微翹起,有點小學生的感覺——雖然餃子包的很醜。


    這是林染第一次表現出這麽可愛的樣子,臉上沾著麵粉,還哼著小曲兒。何子揚陪他一起哼,他聽出來唱得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何子揚看得出來,林染很開心,是那種極力在掩飾,但卻掩飾不了的開心。何子揚心裏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從小沒爸沒媽,奶奶雖然去的早,可是活著的時候,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而林染,他的父親就在隔壁,可是他卻不敢去叫他一起吃餃子。


    “這是我第一次在除夕的時候吃餃子,說實話,自私點說,這是我第一次這麽熱鬧的過年。我很開心……”說完,林染搖了搖頭,接著表情帶著點歉意:“抱歉,我不該這麽說,在大家都和家人朋友分開的時候,我還卑鄙的開心著。”


    何子揚低低歎了口氣,說道:“或許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別人著想,但是可能,重要的不是我們做的,是不是對方需要的,而是讓對方感覺到,他很重要。”


    “你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啊。”林染笑,或許他就是知道,何子揚會原諒所有人的一切不合理,包括他的。所以他不介意,不介意讓何子揚知道他的卑鄙。


    這樣的情景真的很溫暖,誰又不覺得呢?


    羅拾五和卓越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鬥嘴,歐文雖然不怎麽說話,可但凡一開口,必然讓卓越一潰千裏。鄭瑜在細心地擇菜,表情認真,動作別扭。


    韓奕抱著一本聖經,在和一臉木然的楊如躍傳教。


    何子揚想,即使是袁楚在,他也肯定是板著一張臉,很臭屁的樣子,但其實心裏很開心。伏爾加河纖夫的調子,又在耳邊響起。


    何子揚說:“喂,大染,我是說,如果想要父親了解你,就該主動讓他知道,你在乎他。”


    周圍環境太嘈雜,林染大概沒有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很久沒有更新了,因為之前身體問題停了一段時間。實在很抱歉很抱歉,不知道還有沒有在看,但是我會平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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