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從心不擅長飛高,平日出門有鬱匆文邪在旁捧著。可剛剛雲徵跑得太快,月從心來不及整理儀容,哧溜一下便跟了出來,這會獨自一人站鬼火上,麵容已帶著不言而喻的菜色。


    雲徵生怕他高空拋雨,汙染環境。於是不情願地飛了過去。


    果不其然,月從心乍見到他,像抓著救命稻草似的,倆爪子將劍仙的手腕扒拉住,並恬不知恥地滅了鬼火,與他並肩站攏在劍上。


    雲徵斜了眼睛,漠然看他。而他不以為意,轉眼扯了抹笑容,適才滿麵菜色一掃而空。


    這人不沾粉脂,不作紅妝的模樣,其實是頗具幾分男兒英氣的。雲徵不否認他好看,但五官之間堆砌的成分太重,給人感覺像憑空“捏”出來的,而非天生如此妍姿豔質。


    “你還來做什麽?”雲徵嘲道。


    月從心道:“官人曾娶了妾身,這是打算不認賬了?”


    “月從心。”雲徵冷笑道,“欺騙本尊,讓你感到有趣?”


    月從心不言,稍退開了些,定定凝視雲徵的麵龐。不過片刻,他已換了男兒嗓音,低沉而緩慢,不帶絲毫輕浮之意。


    “如此裝扮,實為無奈之舉。”月從心道,“除此以外,雲徵……我不曾與你半分隱瞞。”


    “好,我給你機會。”雲徵道,“將所有實情,逐一與我闡明。”


    月從心頓了頓,而後道:“你想知道什麽?”


    雲徵:“九轉輪迴陣,與你有無關聯?”


    月從心當即否認:“沒有。”


    雲徵挑眉道:“可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來這裏,與此陣無關……我是為等一個人。”月從心垂眼道,“那人已不再了,我便繼續守他的劍。”


    雲徵又道:“你說……現與我同體這把鏽劍,名為‘從心’,是你愛人與你之信物。可為何你我初見時,你能準確喊出我的名字?而不是喊這把劍?”


    “這是因為……因為,我……聽說過你。五音神劍的名號,不論問誰,多少該有些了解。”月從心神情不變,卻是錯開了目光,“再者,我蹲守此劍已久,那天你與李太劍對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自然能合理做出推測。”


    “就這樣?”雲徵失笑道。


    “嗯,就這樣。”月從心道。


    “那,月從心。你告訴我。”雲徵忽然道,“後來李太劍問你,為何拿愛人的信物做賭注。你什麽也沒說……那真正的答案該是什麽?”


    月從心麵色微僵,他沒想雲徵會問這個,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最後硬著頭皮搪塞道:“那個……誰都有年輕的時候,總會犯些錯誤。我以前不懂珍惜,難道連挽迴的機會也不給我?”


    雲徵聞言,卻是笑了。兩人對視片晌,雲徵以靈力將劍流分開,他和月從心一人站了一半,這迴不再是並肩同行了。


    “你迴去吧,別跟著我了。”雲徵說道。


    月從心卻上前一步,用力將他衣角攥住:“為什麽?”


    “月從心,人的眼睛不會騙人。”


    雲徵背過身,與他拉開一段距離:“你有事瞞我,我猜不出來,也懶得多猜。”


    月從心急促道:“我沒有!”


    “還有,你若想打五音劍的主意,我勸你趁早收手。”雲徵赫然側目,其間殺意分明可見。


    說完這樣一句,他便化作一縷輕風,轉身沒了蹤影。獨留月從心於百丈高空之上,腳底尚還踏著雲徵的飛劍,久久不發一言。


    *


    雲徵禦劍繞刀泉村飛了一圈,期間沒發現任何異常,有關輪迴陣的影子也消逝得無影無蹤。


    他懷疑有人預備在先,恰趕在他出手之前,將所有陣法收納了進去,亦或另外施法,將輪迴陣的相關氣息全數掩藏?


    誰能有這樣大的能耐?


    月從心?還是倆小嘍囉文邪鬱匆?


    雲徵與他們交過手,也試探過靈力的根基,顯然不具備如此毀天滅地的能力。


    也不知找了多久,臨近太陽下山時,雲徵悻悻而歸,在最後落地的間隙裏,他又聽到一聲少年人的唿喚。


    “大仙!”


    李太劍頂著漫天的霞光,半邊麵頰染至暈紅。他跑跑跳跳到雲徵的跟前,彼時滿身的泥汙,約莫怕將雲徵也沾髒,所以刻意離遠了一段距離。


    從早上起,他們一直在重建村莊。樹藤擊毀的街路與泥牆不在少數,還有個別壓垮了的房屋,其中李太劍家的茅草屋最甚。


    但這好像也不是什麽問題。因為老村長帶頭提議,讓李太劍暫住他家中,再後來仨胖兄弟也站了出來,主動提出為他們修繕一間木屋。


    他們三人中,獨大胖讓落石砸傷了腦袋,索性沒有丟命,躺床上歇過了半日,便來與李太劍道歉了。


    “我也沒想到,他們都來與我道歉。還說……說我是拯救村子的英雄。”李太劍撓撓頭,頗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救村子的……明明是大仙你。”


    “不。”雲徵笑了笑,說道,“是你。”


    李太劍臉紅了。雲徵卻拉過他的手,道:“你不僅救了村子,還救了你自己。”


    兩人相視了片刻,雲徵拍拍他的腦袋,問:“你娘呢?現怎麽樣了?”


    說到豆芽精,李太劍的眼神黯了黯,訥訥不肯吱聲。雲徵仿佛料到什麽,又道:“……帶我去看看她。”


    李太劍領著雲徵,總共沒走多遠,便到他們家徹底垮塌的茅草屋前。雲徵沒走進去,隻見數彎細而長的綠根躍過了門扉,頂頭開放著數不清的碎小黃花兒,此時成蔭成片籠罩在茅屋上方,隨著晚風輕輕地搖擺。


    “自昨天之後,阿娘她再也不曾與我說話。”李太劍喃喃說道,“……如果真在這裏重新蓋房,是不是她也不能多呆了。”


    雲徵怔怔望那幾朵小花,許久未能出聲。


    李太劍又道:“大仙,你說阿娘她……會迴來嗎?”


    雲徵想了想,說:“會。”說完他挽起薄袖,雪白的長靴踏進泥地,隨後彎下腰身,對李太劍道:“拿鏟子陶盆。我們把她種別的地方去。”


    李太劍微微一呆,很快又欣喜若狂地跳了起來,道:“好!!!”


    *


    堂堂一代劍仙下凡,如今卻遍身塵泥,佝僂著腰,一本正經蹲在坑裏,陪著小孩兒一起摳泥巴。


    一大一小兩人正研究著,如何將這株豆芽精,轉向安全又有太陽的地方。


    “他他他……怎麽能這樣!”與此同時,重重碎裂的院牆之後,偷窺的鬱匆咬牙切齒,恨聲說道,“那身衣裳,都是主上為他量身定做的,他居然穿去挖土!”


    文邪也在旁歎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而不遠處的樹下,月從心麵色極其不善,抿唇盯視著雲徵的身影——直到許久過後,他終於揚手,向鬱匆道:“拿我梳妝盒來!”


    鬱匆連忙照做了。卻見月從心一手握銅鏡,一手攥妝粉,直往臉上拍拍打打,不多時便畫出一張半青不白的死人臉。


    鬱匆文邪嚇了一跳,登時跪伏在地,連聲喊道:“主上,您這是打算作甚?”


    月從心道:“你看我這模樣,像不像身受重傷?”


    鬱匆文邪相視一眼,又雙雙搖了搖頭。


    於是月從心反手一掌,二話不說,狠狠拍向自己胸口——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神仙多陷苦肉計。


    雲徵這人心軟手軟,耳根子也軟。月從心不信來這麽一招,還不能把人哄服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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