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漆黑。


    鈺康又看到了那個老人的背影。


    那個老人又說了一句:“一切,天道自有最好的安排。”然後又是一揮手……


    不是吧?又來?這是鈺康心中的想法。


    然後他又浮了起來,飄向那個大火球。


    呃,等等,不要,好熱,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他“唰”的一聲坐起身來,身上又濕透了。


    “唿……又是這個奇怪的夢。”


    “喲,你倒終於醒了啊。”一把女聲響了起來。


    鈺康一驚,發現自己居然是坐在屋裏床上,一個可人兒正坐在桌上,拖著腮看著自己。


    “韻磬……不對,你是韻頤。你怎麽在這裏?”


    “你以為我很想來這裏。”她哼了一聲:“反正來到了就見到你暈倒在外麵,推也推不醒,還要本小姐服侍你。你好沒用!”


    鈺康見他麵色不善,一反常態,心感奇怪,嘴上小心翼翼地道:“勞煩你了……是不是韻磬讓你來找我?她出了什麽事嗎?”


    韻頤嘟起嘴,說道:“自然是姐姐叫我來找你的,姐姐當然沒事,她很好,好得很!你不用操心了!”說著她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疊東西扔在桌上:“她讓我來給你這些東西!”說完便轉身要離開。


    那是一疊銀票。


    “等等!等等!”鈺康連忙從床上起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韻頤已走到門口,頓了一下,卻不轉身看他,隻氣得一跺腳,大聲說道:“你好沒用!”說完便急急跑了。


    鈺康看了看韻頤的背影,看了看桌上的銀票,心中悵然若失。


    他點了點銀票的數目,竟有一萬多兩,還比自己所欠的數目多了一些。心念微轉間,已猜得自然是韻磬不知道用什麽法子幫自己籌的了,而且看韻頤的模樣,想來韻磬還受了些委屈。


    “韻磬……”鈺康呢喃著,心中已下定了決心。


    讓自己的女人受盡委屈,自己還算什麽男人!這些銀票,必須要還給她!


    家裏不是還有一座大宅嗎?迴去家裏,說服爹娘賣了大宅便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就不信上天一定要將我趕進絕路!


    “一切,天道已有最好的安排。”他憶起夢中老人所說。


    天道是什麽?難道真有天意?它的安排又是什麽?在他胡思亂想之間,不覺已走到自家大宅門前。


    他敲了敲門,卻是無人迴應,於是走到後門偏僻之處,看四下無人便翻牆進了屋裏。


    他家自請不起仆人開始便是這樣,他已習以為常。


    鈺康走到前廳,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隻見廳中一片狼藉,一些桌椅淩亂地倒在了地下,有些還被打爛了。


    “爹!娘親!”他大聲唿叫,卻是沒有人迴應。


    他心中泛起不詳之感,馬上在大宅裏四周察看。隻是走遍了大宅,卻沒能發現爹娘的蹤影。


    而且家裏的樣子很奇怪。


    走遍了大宅,他發現除了前廳和父母的房間,其他地方卻是完好無缺。賬房裏還有一些日常使用的銀兩,依然在櫃裏鎖著。父母房中,還有一些首飾放在妝台的一個盒子裏。而廳中房中一些看上去還值些錢的花瓶字畫,竟然都還在。


    不是強盜!不是搶劫!是一群很熟悉這裏情況的人,專門來這裏抓走了爹娘!


    “周世譽!”鈺康睚眥欲裂,憤怒地衝了出去。


    會這樣做的,除了他,還有誰。


    鈺康奔跑之下,腦中也沒有閑著。他心中憤怒焦急,卻仍是十分冷靜。


    “周世譽,你到底想做些什麽?”他仔細思索著對策。


    自己與周世譽的恩怨,始於韻磬,後來一年前父親又得罪了周家,令自己家道中落。那他們想要的,就是他們家的麵子,還有韻磬了……或許還有那些銀兩。


    又是錢財、麵子和女人麽。鈺康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錢財自然可以給他,慶幸剛才沒有先到韻磬那裏,雖說不想用她的錢,但事急從權,也說不得了。到時賣了大宅還她就是。”


    “麵子麽……周世譽要如何屈辱自己,隻要他高興,自己都照做就是了。隻要父親母親不要受苦就好。”


    “隻是韻磬……他若要我放棄韻磬,我卻如何是好?哎喲,不好!難道韻磬給我的銀票,跟這事情有關麽?”


    他於其他事情都想得明白,隻是想到了感情這事便糊塗了。韻磬也不是他所有之物,難道他自己說一句放棄,韻磬就會歡快地投入周世譽懷抱?


    想到後來,他已理不清頭緒。


    不過感情這事,本來就沒有多少人能想得明白的。


    “罷了,不想了。到時見機行事就是了!”


    “一切,天道自有最好的安排。”他忽然想起這句話,鬼使神差地念了出來。


    這時他已跑到了周家大宅門前。太陽經已開始落下,已是傍晚時候。


    周家大宅,實在是名副其實。


    名副其實的大。


    鈺康以前也有跟過他父親來拜訪過周家,他記得周家門外左右兩邊,便各種有一棵鬆樹,聞說兩棵樹已有上百年曆史了,是風水之樹。


    從門口到前廳就是一個大花園,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縱橫交錯,把這花園分成一塊一塊的花圃。從前門走到前廳要走好一會。


    周家單是仆人都已有數百之眾,家中辟出了一大塊地方,僅是用作為仆人們建造居舍,兩排屋舍之間是一塊大空地,聽說每天早上那些家丁都要在那裏接受主管的訓練。鈺康小時候不知,還以為那是將軍的家裏。


    他家大門白天一直是開著的,門外一左一右各有一個強壯的家丁,手持木棍站著警戒。


    也難怪鎮中之人都懼怕周家,此等氣勢,怕是比那縣衙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刻鈺康便站在這兩個家丁前麵,喘著粗氣大聲道:“我要……我要見周世譽!”


    周家自來便不是個能任人自出自入的地方,更何況兩個家丁還認得,眼前這人跟自家少爺有不少恩怨?


    鈺康心中焦急,便要硬闖。兩個家丁掄起棍棒便往他身上招唿,片刻間已打得他周身疼痛。鈺康隻得舉起雙手護頭,卻是怎麽闖都闖不過去。


    “曲則全,枉則直……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鈺康腦海中忽然閃過劍譜上的這句話,還有夢中那個舞劍的人,眼角一瞥之下,隻見左邊那人又一棍要打向他左脅!


    情急之間,鈺康身子一矮,反手往他手腕用力一推,自己卻借勢一擰身便從左邊溜了過去。那家丁猝不及防,收勢不及,這一棍便打到同伴身上,鈺康終於衝進了門口,隨即發足奔向前廳。


    鈺康暗叫一聲僥幸,但不一會便已苦笑起來。


    隻見他剛跑了一小段路,前麵已有幾個家丁出現在他眼前,不一會,四麵八方都有家丁湧了出來,已把他團團圍住。圍得他已心中忍不住罵了起來。


    “滾你奶奶的!我就一個弱書生你們要不要這麽多人一起上啊!還有,你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難道平時就是在這花圃中藏起來睡覺的不成?是的話為什麽不繼續睡出來湊什麽熱鬧啊魂淡!”


    他心中邊罵,邊奮力躲開眾人的襲擊。說也奇怪,這時情勢危急,他腦中情不自禁浮現出夢中那人的動作,身子忽伸忽屈,步伐時進時退。他依著步法躲避,麵對這麽多人圍攻,他竟然一下都沒有被打中!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也被自己驚呆了。


    這一呆,他就被打中了。


    接著眾人齊上,不幾下便已把他打翻在地,讓他再也沒機會站起來。


    “停手吧。”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


    人群分開,鈺康見到周世譽傲然站在在離自己不遠處,冷笑看著自己。


    “我還沒空去找你,你自己竟然送上門來了,還居然敢一個人來,哈哈,很好,實在很好……”


    “周世譽!我父親母親在哪裏?你……你快把他們放了!”


    “哦?你怎麽覺得你的父母會在我家?”


    “哼,你不用跟我來這一套,他們不在家中,而且顯然是被人擄走了,鎮中除了你們,誰還會做得出來!”


    “哈哈,不在家中?不在哪裏家中?哦,你們以前那座宅子?”他神色得意地道:“宅子都已經賣了,那裏還是你的家嗎?哦,我又忘了,你的家是城南那個破木屋。”


    “你……你說什麽?”聽他話中意思,好像父母已賣了那大宅。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父母究竟在不在這裏?


    “我說,不見了爹娘,自然是要迴家找的,隻是你找錯地方了。”他的眼神變得陰森起來:“既然做錯了事,就必然要受到懲罰吧,你說是不是?”


    “讓我想想,師父說了這事不能鬧出太大動靜,但有人打傷了我家門前的護院,闖入我家,我家中仆人恐防是什麽歹人要來對我們不利,於是一起出手製服這人,但這人兇狠頑抗,混亂之中我們卻不經意打中他要害,把這人打得以後不能人道……嗯,好像沒什麽破綻了,到時送去官府,便這麽說罷,你們懂了沒有?”說完,周世譽對鈺康嗤笑了一下。


    鈺康聽著他陰聲陰氣地說完,心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沒想到父母找不到,這情勢,仿佛要把自己的子孫後代都賠在這裏了!


    “不是說一切天道自有最好的安排嗎?我……我前天晚上喝醉了,那事情是什麽滋味的其實還不清楚啊……”如此關頭,他卻忍不住心中苦笑,心中浮起的卻是這些無關緊要的念頭。


    但當他發現周圍的人開始架著他不讓他亂動,並硬生生把他兩腿分開的時候,他笑不出了。他嚐試用力掙紮,但身邊的人力氣顯然比他大得太多,哪裏掙紮得開來。


    撲撲……撲撲……他的心開始跳得越來越快。當他看見一個家丁站在自己身前,麵色陰冷,舉起將要棍打下來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這時卻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世譽,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鈺康聽得有人說話,那家丁好像便停了手,忙睜眼抬頭往身前望了望,依稀隻見遠處有一個人,身穿玄色衣衫。


    “師父!”周世譽看到這人從屋裏走出來,施了一禮,道:“也沒什麽,就是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罷了。”


    他聽到周世譽叫這人作師父,心想為人師表定然會引導弟子走上正道,想來自己是有救了。心中焦急地盼望著那人快點開口解救自己。


    就好像斷水斷糧在沙漠中行走了三日,盼望天降甘霖一樣。


    “嗯……這便是那家人的小子?哼,你這孩子,成天顧著胡鬧,總是要把這小子整死你才安心?”


    “師父,這次可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可怨不得我了。”


    “行了,你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麽。還不是為了那個大小姐。也罷,雖然說遲了好些時候,但現在事情總算差不多要完了。還是一樣,你莫要鬧出太大動靜便是。我現在便去那宅子裏把剩下的事情做完。”說完,那人便自顧走向門口。


    鈺康聽完,心裏馬上涼快了起來。


    不過在沙漠中久旱逢甘露的感覺,他是嚐不到了,要說他現在的心情如何涼快,倒像是本身已經天降豪雨被淋至睜不開眼,忽然還被一盤臭不可耐的洗腳水當頭淋下。


    “滾你大爺的十八代祖宗,什麽叫莫不要鬧出太大動靜便是!你們兩師徒就這麽喜歡讓人絕戶麽!怎麽不先絕了自己試試!”他忍不住開口罵了出來,心中一急,什麽市井粗話也說了一大通,心中暗想:“我真是笨,早就應該想到他們兩師徒定然是一夥的。他師父好像認識我?他們說的事情究竟又是什麽事情?是不是和父母的下落有關係?”


    周世譽聽得他開口,忍不住樂了起來:“好啊,死到臨頭還這麽多話說。你們還不動手,等什麽?”


    剛才那家丁本已放下棍棒,這時又兇狠地舉了起來。


    想來隻要是個男人,這種時候,絕對沒有不掙紮的。


    鈺康也自然是個男人。他心中驚怒,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卻可惜依然動也不能動。


    那家丁用力把棍子砸了下來!


    鈺康惡狠狠地盯著那根棍子,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裏,喘著粗氣,全身情不自禁地顫抖。


    當棍子觸碰到他身體的一刹那,他馬上感覺一股涼意從腹中湧出,瞬間便遍布全身,在場全部人,都聽到“啊”的一聲長長的慘唿。


    那感覺,要多淒厲有多淒厲。


    在大宅外的一棵鬆樹上,樹枝上站著一個人,旁邊還有一個酒埕。


    慘叫響徹寰宇,直把這人驚得捂住了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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