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大夫人的話算是說到了陳啟郡的心坎兒上。


    朝堂、政局,無一不是瞬息萬變,聰明人絕對不會隻把寶壓在一個地方。


    定西侯府跟康親王府走的不是一樣的路子,跟康親王府擺明車馬支持某位皇子不同,定西侯府一直都沉默低調,從未明確表示支持任何一方。當然,定西侯府的勢力不如康親王府,隻能明哲保身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但不論如何,有了這麽一個親家,將來就算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康親王府靠不住的時候,定西侯府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是皇親國戚,隻要不犯什麽抄家滅族的大罪,保持中立的勢力弱是弱了些,但得到保全的可能性也相對大些。


    這麽一想,他便也就放棄了想要為三娘子爭取福利的意思。不能得罪定西侯府,還要指望再嫁一個女兒到侯府去,這都是要靠大夫人的奔走運作的,他不能不顧及大夫人的感受。


    幹咳了一聲,他道:“夫人說的是,是為夫考慮不周了。這樣吧,三千頃的田地確實太多了,但三姐兒畢竟是嫁進王府,太寒酸了也沒的引人詬病,就減掉一千頃,給兩千頃的田地吧。”


    大夫人臉色不愉,照她的想法,給三姐兒一千頃都算多了,兩千頃?做夢吧!


    然而看到陳啟郡的表情,似乎這已經是最後的底限,不能再少了她心中一怒,麵上卻並未表現出來,反而淡淡地笑著說道:“既然老爺這麽安排,那就這麽做吧。妾身自會準備好一切,老爺不必擔心。”陳啟郡這才滿意地露出了笑容來。


    他是貧寒之家出身,當初可以說是一窮二白進京來的。後來多虧了金榜題名,又有大夫人帶來大筆嫁妝和娘家的支持,這才慢慢發了家。


    但因此卻也留下了在大夫人麵前條件反射般的自慚形穢,總要處處比大夫人高一頭讓大夫人服軟聽話才好過似的。偏偏大夫人又是個受寵慣了的千金小姐,一向都是人讓著她,她又何時讓過人來著?夫妻倆的感情於是自然算不上多麽融洽。之前大夫人在陳家受壓,其中一個原因又何嚐不是不願在陳啟郡麵前放下身段所致?凡事都喜歡爭上一爭,沒有采納她的意見就是罪大惡極,夫妻倆的情分才會越來越淡。


    不過這幾年來,九娘子為了能在大夫人身邊站穩腳跟,沒少幫著她對付二姨娘、討好陳啟郡,幾年下來她的性子竟也被一點一點扭轉了不少,到了如今卻是已經有些習慣於服軟了。陳啟郡見大夫人轉了性子,漸漸從她身上也有些感受到為人丈夫的威嚴,於是夫妻間的關係便改善了不少,否則大夫人想要從二姨娘那裏奪權怕是還會更加困難幾分。


    當然,服軟是一迴事之後會不會照做卻是另一迴事。反正陳啟郡不管內務,他也不是很在意妻妾子女們之間的實際爭鬥,隻要這個家依然是以他為主就足夠了。


    大夫人送走了陳啟郡,宋媽媽從屏風後麵鑽出來,猶豫地看著她問道:“奶奶,您難不成真的要給那小蹄子兩千頃的陪嫁嗎?”


    大夫人冷冷一笑道:“二姨娘那賤蹄子早就說通了老爺,若是我不答應,老爺怕是又要將我嫌棄上了。


    我好不容易才能翻身,可不能因為這麽件事情又摔下奔。”


    宋媽媽不由眼眶一紅,澀澀地說道:“真是沒想到姑爺竟然…若是老爺當初能夠再看清楚一些…”若是姚穹能夠看清陳啟郡的本質,她家姑娘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在陳家過得如此委屈。


    大夫人也是心下一黯,歎了口氣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事到如今,倒是什麽都不必說了。不過、,她的臉色一變口氣變得無比陰冷,狠狠地說道“要我白給那小賤人兩千頃土地,她做夢!我會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


    宋媽媽自然不會對此有任何意見反倒興致勃勃地問道:“奶奶,您打算怎麽辦?”


    大夫人所想的辦法其實很簡單。


    都是土地卻也有好壞之分。土質肥沃、位置優越的地方價錢自然高些,土壤貧瘠、位置偏僻的地方價錢自然低些,別小看了這一高一低,進進出出就是成千上萬兩銀子的差價。大夫人按照陳啟郡所說的,給三娘子置辦了兩千頃的土地,然而不僅是數量上,就連質量上也跟大娘子當年的三千頃有著天壤之別。大娘子的陪嫁土地都是大夫人精挑細選的,絕對的上等良田,任誰看了都忍不住眼紅的那種,而三娘子所得到的卻都是此下等劣田,說得不好聽一些,白送了也不一定會有人要。


    二姨娘拿著矢夫人準備的田契就有些犯嘀咕。


    這確宴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沒錯,可這大夫人給得也實在太爽快了,爽快得她忍不住要猜測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貓膩。田契就放在炕桌上,她靜靜地凝視了半晌,然後派人叫來了錢媽媽,對她吩咐了幾句之後,便讓她揣著謄抄的田契出去了。


    過了兩天,錢媽媽臉色黑沉地匆匆走進二姨娘的院子,沒過多久,便聽到裏屋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夾雜著二姨娘壓低了聲音但卻絲毫不減憤怒的低聲咆哮,怒道:“那個賤人,居然敢這麽耍我!”


    “姨奶奶噤聲!”錢媽媽嚇得臉色蒼白,想要上來捂住二姨娘的嘴,卻又不敢造次,隻急得滿頭大汗,不住地勸道“姨奶奶小心些,隔牆有耳啊!”


    二姨娘的怒火非但沒有消減,反倒更加熾烈了,聲音更加拔高了幾分,尖聲說道:“她敢做,就不興我說嗎?!拿這樣的土地來敷衍我,她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還是她以為自個兒如今當家了,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了麽?!不行,我得去找她說個清楚!”


    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


    錢媽媽急忙拉住她,軟言懇求道:“姨奶奶,您可千萬別衝動啊!


    別忘了三姐兒的嫁妝名義上總是要由她來置辦的,而且兩千頃的土地一分不少,您也沒有借口可以跟她對質啊!”二姨娘一滯,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悔不該當初忘了這一茬,沒特別強調說清楚一定要良田,結果被大夫人擺了這一道,實在是有些後悔莫及。如今事已至此,她該怎麽辦?


    咬了咬牙,她終究是不甘心就這麽白白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腦子一轉,便對錢媽媽說道:“你即刻去找幾個可靠的人,想辦法把這事兒傳播出去,傳得越多越好。我就不信,她寧願賠了陳家的麵子也要找三姐兒的麻煩!”


    錢媽媽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應了一聲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過不久,果然陳家後院就有閑言碎語傳出來,說是大夫人明著為三娘子置辦了大批嫁妝,實際上卻都是些垃圾物品,就連兩千頃的田地也全都是下等劣田,這分明就是大夫人故意的!身為正室夫人,心胸卻如此狹小,克扣庶女的嫁妝,還想要做表麵功夫,實在是厚顏無恥!


    漸漸地,這風聲甚至傳到了前院、傳出了陳家,不少京城裏的士族家眷都聽說了此事。三娘子的嫁妝如何他們不關心,但卻看陳家的好戲看得津津有味。


    大夫人鐵青著臉,雖然早就料到二姨娘不會甘心乖乖就範,但卻沒想到她竟然做了這麽一手,竟是完全不留餘地。


    她狠狠地看向一臉委屈坐在對麵的二姨娘,麵色陰沉,冷冷地說道:“這麽說來,馮妹妹是覺得我這麽處置不公,慢待了三姐兒了是嗎?”二姨娘雙目含淚,泫然欲泣道:“不是的,妹妹怎敢有這種心思?姐姐多慮了!妹妹也不知道這些流言都是從哪兒來的,但我卻知道,姐姐絕不是那種小肚雞腸、吝嗇小氣的人,三姐兒是您的女兒,代表的是陳家的臉麵,姐姐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打自己的臉的!”


    大夫人一邊聽一邊心中冷笑著,她這麽以退為進、挾槍帶棒的是什麽意思?想要逼自己說出打自己嘴巴的話來嗎?


    陳啟郡坐在上首,臉色也很是不好看,看了看自己的妻妾,隻覺得一陣陣頭疼。


    原以為大夫人性子變好了,變得溫順了,沒想到骨子裏還是這麽強硬刁蠻。鍾氏也不是個省心的,雖不知那謠言是不是她散布的,但跟她脫不了幹係總是事實。這妻妾之間,怎麽就沒個消停呢?看來看去,倒是馮氏最好,一直都循規蹈矩、老老實實,從不為了這些東西而爭搶不休。


    他選擇性地忘記了大夫人和二姨娘的矛盾本就是他刻意挑撥縱容的結果,將自己的幹係撇得幹幹淨淨。


    幹咳了一聲,他吸引了妻妾的注意,然後皺著眉頭說道:“現下要緊的不是別人怎麽傳,而是這事怎麽處理。夫人,那流言說的可是真的?你隻給三姐兒準備了兩千頃的下等劣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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