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看著這一幕,幾乎要窒息。


    長流宮的宮女們急得跺腳,侍衛幾乎要衝上前去阻止,卻終究還是不敢。


    薛昭的目光,就這樣停留在那隻鳳凰的身上,誰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麽。


    李惜芸所作出的動作太過駭人聽聞,以致於沒有人能夠來得及反應過來力諫,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唐高貴無雙的廣樂公主殿下的素手,就這樣送到了管闊的麵前。


    管闊愣了一會兒。


    他不能說出來李惜芸的心意,還有自己的理解,但是,他其實是真的理解,對方的心意,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或許隻有他才懂。


    他的神色漸漸平靜,他忽視了所有人震驚外加有些憤怒的目光,同樣伸出手。


    李惜芸的手很溫暖,卻不軟弱。


    他們觸碰到一起,卻像是放下了一切。


    牽了一下,再鬆開。


    “不再見。”李惜芸微笑道。


    “不再見。”管闊同樣微笑。


    牽一牽手,不再見,從此以後,天各一方,隻影天涯踏秋殤。


    李惜芸款款低下身去,環佩叮當,展開的宮裝微微收斂,素手放於身前,她像是對管闊,卻不是對管闊,端莊淑雅地施了一個萬福。


    “別了,舊時光,安。”


    隨後,她不再留戀,就這樣微笑著轉過身去,朝著城門,麵向大海,春暖花開。


    背後,是管闊,是難忘的曾經,是遙遠的北行之路,而她,將走向美好的未來,不會再迴來。


    她那鮮明的,紅色宮裝拖地的身姿在長安人崇敬的目光中入了長安。


    人潮緩慢消退了,他們的熱情,似乎也隨著李惜芸的轉身離去而消失了,然而,他們看著遠處的囚車,卻是感慨萬千,心裏有些發賭。


    就像管闊所說的那樣: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不要送了。


    從今以後,沒有管府,沒有管家,也沒有了那個日日受人誹謗的“傻子”。


    陽光明媚,心中卻都是黯淡。


    走吧,走吧,不要再迴來。


    囚車隊,終於變得冷寂下來。


    送君一刻,終須一別。


    囚車隊緩緩而北,白雲向南飄,他們卻將一往無前。


    管闊坐在囚車內,沉默著、沉默著,迴頭,卻見到鐵山無朝著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你是我今生今世見過的最最厲害的人,沒有之一。”鐵山無道。


    管闊閉上了眼睛。


    ……


    ……


    北唐天載十四年春的這個日子,就算不能夠載入史冊,也將會在人們的口中相傳,甚至可能會到達後世。


    千萬長安人,送君去邊疆,一朝公主親自送別,此間風光,以前沒有過,今後也不會再有了。


    故事的主人公,叫管闊,昔日中書令管清和之子,那名公主,是廣樂公主李惜芸。


    如同李惜芸所說的那樣,那是史上最最風光的發配邊疆。


    大多數人都會這麽認為,但是,也有人不會。


    秦王府,日頭上了頭頂,已經是午時了。


    秦王李澤南喜歡種花,現在到了春季,便是花團錦簇,綠草如茵,各種明媚的色彩交相掩映,如詩如畫。


    他曾經笑著說過,他想要種出一株比自己的妹妹還要漂亮的花,如果種不出來,那麽就一直種下去,直到那株花出現的那一刻。


    當然不會有那麽一株花,就算他覺得這株花比李惜芸更美,整個天下也不會有人認同。


    於是,他種了各種各樣的許多花,一年四季的都有。


    他現在,就站在庭院裏,四麵八方都是花海,他張開雙臂,陶醉地吸吮著花香,仰起頭,麵對陽光,閉著眼睛,看起來很享受。


    薛昭的深紅色盔甲在姹紫嫣紅的遮擋之下,有些斑駁。


    他神色平靜,不卑不亢地看著花海中的那一位皇子,那一位王爺,不出聲打擾。


    “惜芸真的去送那個管闊了?”李澤南依舊閉著眼睛,卻把身體轉向了薛昭所在的那個方向,道。


    “是的,送過了,已經安全地迴到了長流宮。”薛昭道。


    “辛苦你了。”李澤南緩緩睜開眼眸,看著薛昭。


    他的眸光很閃亮,卻不顯得犀利,從那其中,似乎也可以看到一片海,卻不是花海,而是無邊大海。


    心有天地,眼中方闊。


    薛昭知道,他的心很大。


    “公主殿下的安危,是薛昭應該去維護的。”薛昭一抱拳,道。


    李澤南微微笑了起來。


    他的身材很頎長,豐神如玉,如果他是一名女子,或許人們會在他的身上看到廣樂公主那傾城的姿態,但是現在,他很迷人,然而並沒有什麽妖冶,就像一名很正派的美公子。所以,他的微笑,很陽光,很美好。


    “惜芸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沒有變。”他道。


    薛昭沒有接話。


    秦王李澤南在談論自己的妹妹,廣樂公主殿下,那是他們皇家的事情,他不好過多參與。


    李澤南也不在意他的迴答,繼續說話。


    “她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是整個大唐都強烈反對的,她也會去做,沒有人能夠去改變她的意誌。”


    他看了看薛昭。


    薛昭知道,自己不能夠再裝聾作啞了,於是,他道:“這樣很好。”


    “是很好。”李澤南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從身邊摘下一朵花,放在唇邊,輕輕一吹,手一鬆,花就飛遠了。


    “我知道,她親自去送管闊,是做給大唐看,但更多的是做給我看的。”


    李惜芸喜歡自稱本宮,卻從來不顯得盛氣淩人,而李澤南當不在下人麵前的時候,卻從來不自稱本殿下,或者本皇子、本王,而是自稱“我”,他覺得,麵對薛昭這種人,完全沒有必要去表示自己的特殊身份。


    “殿下多慮了。”薛昭道。


    “惜芸她聰慧睿智,父皇很喜歡她,母妃,以及父皇的各個嬪妃,還有我們幾個作為兄長的,都喜歡她,雖然很多時候我們都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可是畢竟我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這一次,我知道她到底想給我看什麽。”


    薛昭又不語了。


    不是他猜不出李澤南想說什麽,猜不出李惜芸親自去送管闊是不是有著什麽別樣的意思,而是麵對李惜芸,他根本就不想去多想什麽,做什麽事情,隻要廣樂公主高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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