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服過藥不久, 沈知唇齒之間都還殘餘著苦澀的中藥材味。此時柳書言的薄唇除了往日一貫的冰涼之外, 亦帶上了一絲苦味。


    沈知的心還在猛烈跳動著, 她伸手捂了捂胸口, 不敢抬眸看柳書言,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麵對她。


    “我知道, 不要緊的, 殿下醒來無礙便好。”許是因為從未與人有過這般經曆,柳書言兩頰竟也泛起了幾分不甚明顯的紅暈。說話間,她微斂了斂眸子, 也下意識將身子往後仰了仰, 才又道, “殿下許久未曾進食了,我去讓人給殿下做些吃的過來。”


    方才沈知的麵具硌得柳書言的鼻子有些疼, 說罷, 她又沒忍住鼻尖癢癢勁伸手撫了撫鼻尖。


    現在正是沈知不知道該以什麽方式和柳書言相處的時候,雖然她很想知道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很想問一問柳書言, 但一迴想起剛才的夢, 她心中又是一團糟, 終還是應道:“那便有勞貴妃了。”


    “軍營裏除了衛大人和沁寧, 其餘人要麽不知道我的身份,要麽不知曉我來了這裏。殿下若不介意,喚我夫人便好。”頓了頓,柳書言又道, “對了,殿下的衣裳是我換的,軍醫過來也隻是望聞問過,身份一事,殿下不必擔心。”


    說著,沒等沈知應下,柳書言便站起身子,向沈知行了該有的全禮,這才退了下去。


    小半載不見,兩人好不生疏。


    “好。”沈知也不知該說什麽,望著柳書言離去的背景,她也就隻能淡淡地應了一聲。


    柳書言走後,她唿了口氣,抱緊了雙膝,這才感覺自己稍微冷靜了下來,心裏也好受了一些。不過她還不知道自己落馬摔傷後這一覺究竟睡了多久,期間又是否發生了些什麽關係重大的事情,她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來。


    她當時昏迷在戰場上,是誰人救下了她,又是誰將她帶迴了這裏來的?那一仗究竟是自己這邊勝了,還是西涼略占了上風,亦或是兩敗俱傷,各掃門前雪?方才柳書言提到了衛峰和杜沁寧,那他二人應該也是沒什麽大事,不過他們現在到底在何處,其他將軍又是否還安好呢?


    ……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閃過沈知的腦海中,不過現下衛峰和杜沁寧都不在,她也無從問起。肚子忽而在這時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打斷了她的思路,想了想,沈知還是決定等一會兒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後,就去杜沁寧那處,問問情況究竟怎麽樣了。


    許是柳書言去時催得急,沒過多一會兒,一位火頭軍便將一些清粥淡食給沈知送來了,另外竟然還有一碗蜜餞果子。


    這軍營素來都以粗茶淡飯為主,唯有兩軍快要開戰或是戰鬥結束的時候,將士們才會吃上一些好酒好肉。不過即便是在好酒好肉的時候,沈知也從不曾在軍營的膳食中見過還有蜜餞果子出現,這是哪裏來的?


    這麽想著,沈知也便這麽問了:“軍營怎還會有這種東西?”


    “迴殿下,這是剛才過來傳話的那位夫人出去一會兒之後迴來的時候給的。”


    這麽短的時間就拿到東西迴來了,她怕是又用輕功去的。


    那人說著,見沈知沉思的模樣,以為她是在害怕此物是否安全,便又及時解釋道:“因為昨天的意外,屬下已讓人驗過毒了,殿下可以放心食用。”


    營帳中的燭火還亮著,外頭的天還很黑,沈知本以為那些事還發生在不久前,可都已經是昨日了嗎……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沈知又問。


    “已是寅時末了。”那人邊擺放著碗邊應下。


    寅時,再過會兒,天也該亮了。


    沈知不禁在想,是否是柳書言救下了她……又不眠地守了她一夜。因為剛才雖然沈知沒有仔細看過柳書言,但一眼看去,還是能感受到她的精神有些欠佳。


    愣了半晌,沈知點點頭,接過那人手中的筷子,輕聲道:“你去忙吧,孤自己來就行了。”


    “是,屬下告退。”


    抿了幾口粥,又吃了好些個蜜餞果子之後,沈知感覺肚子不餓了,便起身套了件外衫,提了燈籠來循著去往杜沁寧營帳的路去了。


    初冬,淩晨很是寒涼,這一路上,沈知都沒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杜沁寧帳中還閃著光亮,透過隱隱約約映在帳布上的人影,沈知能感覺到,裏頭除了杜沁寧之外,應該還有旁人。


    “何人在裏頭?”怕是薛若雨,沈知臨到門口時,還壓低了聲音問了問帳門前守著的兩人。


    “迴太子殿下,太尉、杜將軍、薛郎君還有一名軍醫都在裏頭。”


    軍醫?沁寧也受傷了?


    聞言,沈知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她的臉色也跟著霎時慘白了下來。心切地想知道杜沁寧的情況,沈知還來不及讓迴應她問題的那人進去通報,便連忙掀開帳簾快步走了進去。


    恰巧,在她走進去的一瞬間,裏頭的那名軍醫也同時開了口:“杜將軍的腿,怕是……”他話還未說完,見到沈知近來,也隻好先停下討論這事,轉身向沈知行了禮。


    屋內,杜沁寧半倚在床上,滿身的傷痕還格外顯眼,薛若雨在她身旁坐著,麵上還依稀可見方才哭得梨花帶雨的痕跡,不遠處站著的衛峰亦是麵色沉重。見到此番場景,沈知的心裏更是著急了。


    “殿下……”見到沈知,杜沁寧連忙直起了身子,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喚了喚她。


    還來不及迴應,也來不及免了軍醫的禮,沈知便慌忙問道:“她的腿怎麽了?”本就自身虛弱的她,這麽一急,也控製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見狀,到底還是薛若雨眼疾手快地起了身,將她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勸道:“小殿下你莫急,傷了自己就不好了。”說話間,還是聽得出來她的哽咽。


    看沈知如此著急,那軍醫也連忙解釋道:“殿下不必過於擔心,杜將軍的右腿是可以保住,隻是以後恐怕不能再過度用力了,大抵連騎馬也會有些困難。”言外之意,杜沁寧以後可能不能再上戰場,亦不能再動用輕功了。


    但這些比起剛才沈知所擔心的,根本不值一提,隻要杜沁寧並無性命之憂,腿也能保住,就什麽都好說。沈知鬆下一口氣,又追問道:“那她身上的其他傷處……?”


    “臣剛才已為杜將軍包紮了手上的一塊大傷處,之後臣會每日按時過來替杜將軍換藥,大概要不了一月,應就能痊愈。除了手上和腿上這兩個較大的傷處之外,杜將軍身上其他的都是些皮外傷,一會兒麻煩薛郎君替杜將軍上一些金瘡藥,再休息個幾日便無大礙。”雖然很少人知道薛若雨是何身份,但她和杜沁寧的關係甚好,是軍營裏大家有目共睹的。剛才薛若雨借百般理由推脫那軍醫要為杜沁寧身上擦藥的想法,他不知道理由,但也不好多問,也隻能將這個不算艱巨的任務“拜托”給了薛若雨。


    聽到這裏,沈知才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來。她鬆了口氣,但望向杜沁寧的眼裏還是滿是愧疚:“沁寧……是孤對不起你。”


    “殿下折煞臣了,為殿下和虢國效力,這都是臣該做的。”此時的杜沁寧說話還有些費力,應下這句後,沈知又隨意提了幾句迴京之後的事,便讓她躺下好好休息,又命人給她做了些吃的來,才以不打擾她休息為由,和衛峰一同離開了。


    走遠些後,望著沈知很是瘦弱的身子,衛峰開了口:“知兒身子尚且虛弱,也早些迴去歇著吧,臣會處理好善後之事的。”


    涼風吹過,沈知覺得有些冷,將外衫又捂得緊了些,才應道:“區區風寒,不要緊的。舅舅……可否告知知兒昨夜到現今這段時間,究竟都發生了何事?”


    衛峰歎了口氣:“昨夜知兒從馬上摔下便暈了過去,杜將軍為護著你也受了不輕的傷,要不是後來柳夫人前來救下了你二人,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杜將軍和柳夫人都是真心待你,如今也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日後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知兒可都萬不能做什麽有負於她二人之事。”


    木了半晌,沈知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衛峰喚柳書言是“柳夫人”,她下意識明知故問道:“舅舅說的柳夫人……可是貴妃?”


    “除了她,還會有那個柳夫人將你如此放在心上的?不過她現今已不是貴妃了,我們出發後不久,她便被陛下廢為了庶人,這才得以出宮,隨軍跟了過來。她一直住在軍中,隻是我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她不肯告訴殿下……”


    放在……心上的嗎?原來那個給她飛鏢傳信的人,真的可能是柳書言嗎?


    迴想起和柳書言從相識到如今的點點滴滴,沈知有些恍惚。後來衛峰又和她說了一些軍情上的事情,她也隻是斷斷續續地聽進去了一些,其餘心思,都漸漸地飄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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