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戲?”葉天龍怒極反笑,“你真是死到臨頭還嘴硬。”


    在葉天龍看來,蕭戰就是一個逞勇鬥狠的廝殺漢,不值一提。


    碼頭幫雖然不如斧頭幫,但他們背後是掌控漕運的漕幫,勢力遍及半個天下,一旦漕幫追究起來,蕭戰身手再好也必死無疑。


    而自己,不費一兵一卒就剪除了蕭戰,還讓葉依若身敗名裂。


    說完,葉天龍轉向碼頭幫眾人說道:“這小子隻是我葉家的上門女婿,冤有頭債有主,還請各位英雄好漢別牽連我葉家。在這裏,我葉天龍願賠償一百兩銀子,作為各位的湯藥費。”


    一百兩銀子,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也差不多四兩了,相當於四千枚銅錢。


    碼頭幫的人扛一大包貨物還掙不了一文錢,四兩銀子差不多就是一個月的工錢。


    是以,他們紛紛稱讚葉天龍仁義,也接受了這筆賠償。


    可是這時候,一個聲音從人群外傳來。


    “什麽時候,小小葉家也敢做我漕幫的主了?”


    聽到這個聲音,圍觀的人們潮水般散出一條路。


    一個身穿繡金紋暗紅色綢緞衫,手持白紙扇的中年男子現了出來。


    “是潘五爺。”


    “五爺是漕幫在咱們寧江的香主。”


    “碼頭幫幫主以前是五爺家的護院。”


    “五爺這是要給碼頭幫的弟兄們站台了。”


    碼頭幫的人齊刷刷抱拳,“見過五爺,還請五爺替弟兄們做主。”


    潘五爺拱手向碼頭幫的人們還禮,然後徑自來到蕭戰麵前,再次抱拳行禮。


    “好漢,為什麽打我碼頭幫的兄弟?”


    蕭戰沒有迴禮,依舊坐在那裏,淡淡說道:“他們壞了規矩。”


    旁邊的葉天龍立刻吼道:“明明是你們兩口子壞了碼頭的規矩在先,打傷碼頭幫的人在後,竟然還反咬一口,真當我們是瞎子聾子嗎?”m.33yqxs?.??m


    “大家評評理,大家評評理啊!”


    聽到葉天龍的話,周圍人們全都指責蕭戰歪曲事實。


    潘五爺再次抱拳行禮,“好漢,不知我碼頭幫的兄弟壞了什麽規矩?”


    蕭戰迴答道:“葉家沒有雇傭碼頭幫的人,壞了碼頭幫的生意,確實理虧。”


    聽到這裏,葉天龍立刻說道:“是你們兩口子理虧,別牽扯我們葉家!”


    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蕭戰和潘五爺身上,根本沒人在意葉天龍。


    這時候,蕭戰又說道:“葉家理虧,可是按規矩,碼頭幫應該向葉家下帖子,找寧江的頭麵人物作陪,約葉家家主談話。”


    潘五爺點了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


    蕭戰用馬鞭指了指周圍躺著的眾人,“如果葉家賠禮道歉,擺酒認錯,這事就算過去了。可是碼頭幫的人不分青紅皂白,衝過來就打人、砸貨,這是什麽道理?”


    潘五爺哼了一聲,向著周圍問道:“這一片誰是頭?”


    眾人一起指向一個人。


    正是被蕭戰一鞭子抽在臉上,半張臉都被抽爛的張鐵牛。


    隻見他掙紮了幾下,然後含糊不清的說道:“五爺,小的手腳不聽使喚,起不來,沒法給您磕頭了。”


    潘五爺問道:“調動幫裏的兄弟,需要幫主、副幫主的同意,誰批準你過來打人的,說說。”


    張鐵牛愣了一下,“五爺,咱的生意被搶了,還顧慮那麽多幹嘛。”


    潘五爺聲音轉厲,“問什麽你答什麽,哪來那麽多廢話。”


    張鐵牛立刻慫了,“五爺,是一個兄弟在幫裏喊了一嗓子,說咱們弟兄在碼頭上被欺負了,俺們也沒多想,就帶著人過來了。”


    潘五爺冷聲說道:“沒有幫主允許私自調動人馬,無緣無故給幫派樹敵,究竟是什麽居心。”


    “五爺,俺們都是冤枉的。”


    都說的這麽明白了,張鐵牛哪還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五爺,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俺都沒怨言,其他兄弟是冤枉的,還請五爺放他們一馬。”


    張鐵牛閉上眼睛,兩行眼淚擠了出來,“還請五爺照顧俺老母親,別跟她老人家說俺死了,就說俺跟船出遠門了。”


    這時候,一個捆著手腳,嘴裏塞了布團的人被丟進來。


    潘五爺問道:“鐵牛,你看看,喊人的是不是這個小子。”


    張鐵牛睜開眼瞅了一下,頓時目眥欲裂。


    “五爺,就是這個王八羔子。”


    蕭戰似笑非笑的看著葉天龍,“這出戲,還要繼續往下演嗎?”


    葉天龍額頭上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完了,徹底的完了。


    千算萬算,怎麽也沒算到蕭戰的實力這麽強,一下子放倒了幾十個人。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應該打得頭破血流才對,如果再出幾條人命,就算潘五爺來了也壓不住,到那時候誰還在意是非曲直。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潘五爺走過去,揪掉那人口中塞的布團。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敢有半個字假話,讓你知道三刀六洞的滋味!”


    聽到“三刀六洞”幾個字,那人瞬間嚇破了膽。


    “五爺,是一個人給小的十兩銀子,讓小的傳一句話。”


    潘五爺冷聲問道:“那個人是誰?”


    “小的沒看到,那人蒙著臉。”


    聽到這話,葉天龍如蒙大赦,恨不得狂笑三聲。


    兒子還是有點長進的,沒有暴露身份,隻要死不承認,看他們能怎麽樣。


    潘五爺心中惱火,“混賬東西,為了十兩銀子,就出賣幫裏的弟兄們!”


    “五爺,小的覺得葉家先壞了碼頭的規矩,心裏有氣,再加上孩子病了,正要用錢抓藥,就豬油蒙了心,小的絕不是出賣弟兄們啊。”


    “銀子呢?”


    那人立刻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銀票,還在小的懷裏,沒敢花。”


    潘五爺拿出銀票,雙手交到蕭戰手上,然後再次向蕭戰拱了拱手。


    “今日多有得罪,一切損失都算我漕幫的。等潘某迴去處置了這些人,再登門賠罪。”


    蕭戰點了點頭。


    潘五爺如釋重負,在“告辭”聲中鞠了一躬,退著走了幾步才轉身離開。


    隨後,潘五爺的隨從們上前清理戰場,將躺了一地的碼頭幫人員抬走,還體貼的將地上的血跡也擦幹淨。


    蕭戰笑著看向葉天龍,“這出戲,你可滿意?”


    葉天龍冷笑,“外麵的事過去了,咱們說說自家的事。這駕馬車價值兩千兩白銀,你們究竟貪了葉家多少錢?”


    葉家船行的夥計們紛紛點頭。


    沒錯,這駕馬車就是貪汙的鐵證,任憑你尖嘴滑舌,也不能把這個馬車變沒了。


    “我那侄女每個月工錢三兩銀子,她才幹了六年,滿打滿算也就二百一十六兩銀子,怎麽可能買得起這麽豪華的馬車?”


    周圍眾人立刻說道:“是啊,怎麽可能!”


    蕭戰站起身來,補充道:“她六年總共攢了二百一十六兩,每日還要買米買菜買柴,她爹腿不好,每個月還得買藥,而且藥錢很貴。她家就吃不喝,也買不起這駕馬車。”


    葉天龍愣住了。


    不對啊,你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周圍眾人也愣住了,這話咋聽著怪怪的呢?


    葉依若更是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蕭戰為什麽幫著大伯說話。


    糟糕,是不是又犯病了,腦袋不清醒說胡話了。


    蕭戰轉了一圈,指著葉依若說道:“六年來,她家頓頓吃素,素菜還都是自家院子裏種的。為了給她爹治病,家裏的豬賣了,雞賣了,她娘的嫁妝也賣的差不多了。她家別說買馬車,我手裏這根馬鞭都買不起!”


    葉依若腦子嗡的一聲,恥辱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自己家是窮沒錯,可是家醜不可外揚,這麽大庭廣眾說出來,自己以後還怎麽見人。


    葉天龍聽到這話,高興的恨不得鼓掌。


    昨天還說兒子瞎選人,今天才發現,兒子選的這個人真是太對了。


    蕭戰走到葉依若身旁,拉起她的手,可是葉依若猛地掙開了,扭過頭去不理蕭戰。


    蕭戰笑了笑,又說道:“沒錯,她家裏很窮!窮得過年都舍不得撕一匹布!窮得我跟依若成婚的時候,家裏隻割了一斤肉,剔了骨頭就還剩六兩。”


    這時候,蕭戰一指葉天龍,“可是你呢?綾羅綢緞!穿金戴銀!大魚大肉!高門闊院!我就想問了,你一個月隻有八兩銀子的工錢,憑什麽這麽奢侈?”


    葉天龍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本能的將手收進袖子裏,遮住手指上那枚鑲嵌著血瑪瑙的黃金扳指。


    如果可以的話,葉天龍恨不得再把身上的絲綢衣服也扒下來。


    也正是這一刻,葉天龍終於明白,對麵的上門女婿不但沒有瘋,反而比誰都清醒,說的話也比任何人都鋒銳、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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