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麵色難看,還沒來的及說話。


    姚廣孝看向他說:“陛下快走,老衲留下與眾位英雄敘敘舊。忠武侯,速速護送陛下離開,不得有誤。”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卻是隱隱透著著急,和平時鎮定自若的神態截然不同。


    範小見能自己脫身便求之不得,真和這夥人火拚起來,怕其中有好人,另外不想為朱棣賣這個命,便對姚廣孝說:“遵命,師父一切小心。”又拉朱棣袖子:“小臣頭前帶路,陛下別瞎耽誤功夫了。”


    朱棣果斷無比,知道自己在隻有給國師添亂,便不再多話,對眾人一拱手,跟著範小見從容走出,並無慌亂之態。


    十二刺客看著朱棣出去,不由略有騷動。


    其中一有反悔起身想追的,被其他人搖搖頭拉住,這人隻好作罷,胸口被怒氣所充微微起伏,將手放在桌子上,隻聽“哢嚓”一聲,桌麵一分兩片,倒了下去。


    他並未作勢劈桌子,桌子如此裂開,這份暗勁兒著實可怕。


    姚廣孝不由動容,說:“正宗少林問心掌,七十二絕技之一,此掌萬分難練,非有大毅力不可,相傳卻被一個挑水澆菜幹粗活的和尚練成。”


    此人一抹臉,露出一個光頭帶九點戒疤,臉上的短胡子根根直立,說:“不錯,我便是挑水和尚!”


    姚廣孝緩緩說:“大師好精純的武功。”


    挑水和尚說:“方丈卻覺得我武功不夠精純,我一怒之下,便出來了。”


    姚廣孝搖頭說:“夢一大師未免過於吹毛求疵,想來這個掌法他自己未必便會。”心中卻說你武功確實不夠精純,否則今天便是個大大的麻煩。


    挑水和尚搖頭說:“他自己不會,卻說別人不行,待會兒要和你較量看看到底行不行。”


    姚廣孝說:“大師法號?”


    挑水和尚說:“我沒有法號,就叫我挑水和尚好了。”


    姚廣孝點點頭,合十施禮說:“法號全無,大師才是真正出家之人,老衲佩服。”卻沒再問他為什麽要來趟這趟渾水,這必然會有原因,別自找沒趣了。


    室內隻剩姚廣孝和這些刺客。


    他知道此事已萬難善了,必然是生死大劫,不過並不緊張,隻是不想馬上與這些人動手,擔心激怒這些人後朱棣還沒走遠,再生變故,木然的臉上微露笑意,對越人雄說:“越老弟,老衲有幸又見到一位少林大師,還有幾位英雄老衲並不熟悉,可否為老衲引薦引薦?”


    越人雄目光看向幾人。


    其中一廚子冷笑說:“不用了,咱們幾個作孽太多,沒臉以真麵目示人。”


    姚廣孝心中大怒,臉上卻保持平靜,說:“各位行走江湖,難道沒有殺人?同樣殺人,殺一個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何況老衲殺人,並非為私憤,而是為國運,相比來說,未必便如何不堪吧。”


    那廚子臉上有麻子,聞言冷笑說:“國師何必如此輕描淡寫?所殺恐怕不是百人,百萬都不止吧?”


    姚廣孝口出佛號:“阿彌陀佛,大軍過後,必是兇年!非老衲可以左右,老衲此生手刃之人,至今並未過百。”


    妙手人廚笑嘻嘻說:“是不是國師自己動手,有多大區別?國師什麽都不為,就為了求得大名,殘忍之處,未必便小了。”


    姚廣孝冷笑說:“老衲再殘忍,卻還沒吃人肉,你這死胖子,也有資格恥笑老衲,簡直是笑話。”


    妙手人廚大怒:“老子吃人肉多了,倒要看看你逆賊之肉,到底是什麽滋味!弟兄們!上啊!”言罷身子一晃,便到了姚廣孝麵前,雙刀使出,一刀自上而下斜劈,一刀自下而上斜劈,此招名為“佳人在抱”。


    範小見和朱棣從容不迫出門,將門緩緩關上。


    兩人緩緩向前邁出幾步,然後越來越快,嗖嗖嗖嗖,腳下生風。


    範小見說:“陛下,你走這麽快,是不是也心裏緊張?剛才出門的時候怎麽那麽矜持?”


    朱棣:“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朕又不是傻子。”


    走不多遠,胡同裏冒出來一群人!


    兩人大驚失色。


    範小見陰符神功運出,雷動九天輕功做好準備,見勢不好便要帶著朱棣上房再說。


    卻見那夥人無聲無息一起跪下。


    朱棣一看,原來是朱高熾朱高煦朱瞻基和楊士奇等朝中大臣們,不由一愣,走近問:“你們怎麽在這?”


    楊士奇說:“陛下身在危境,臣等不敢離開,本來暗中兵馬來到,紀指揮使帶出旨意,要一如尋常,臣等不敢違旨,已令市麵保持尋常之態。”


    朱棣看看市麵,行人來來去去,並無異常。


    再稍微一想,恍然大悟。


    自己和這夥大臣當街說話,這夥人像是瞎子一樣,誰都沒反應。


    既沒有見到皇帝嚇跑的,也沒有見到皇帝要簽名拍照的。


    這沒有異常才是個異常。


    想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是化妝的兵馬人員。


    朱棣說:“好了,先迴朝堂再說,事不宜遲,忠武侯,你迴去陪著國師吧。”


    範小見腦袋裏轉了一圈兒,說:“陛下,萬一中途再有刺客,臣怕有意外,臣陪陛下先迴宮再說。”


    朱棣一想也對,便說:“好,那大家迴去,熾兒,以後再這樣的事,你就別在這了,你跑不動,真出了事,還不夠累贅的。大家抓緊走!”


    朱高熾又高興又慚愧自己抹把汗:“兒臣多謝父皇關心。”


    易仙樓內。


    姚廣孝一動不動。


    上麵刀光眼看落到姚廣孝腦袋上,下麵刀光眼看落到姚廣孝胳膊上。


    上麵刀光離得更近,這妙手人廚是個左撇子,左臂微微比右臂長一點。


    姚廣孝突然對著妙手人廚爆喝一聲:“吼!”


    室內眾人隻覺得一股勁風撲麵,不由同時用手擋了下。


    這些人適才並未一起行動,而是要看下姚廣孝如何應對,大家都沒見過姚廣孝真實武功,所以都略有遲疑。


    但是眾人離得比較遠,妙手人廚卻是隨著刀勢,和姚廣孝基本臉對臉了,其間剛好隻容下一個腦袋。


    距離這麽近,受到的衝力可想而知。


    妙手人廚突然停住身形,手中雙刀懸空不動,身子晃了幾晃,然後不動了。


    姚廣孝身子不動,突然向側麵平移出幾步距離。


    大街上。


    朱棣和範小見兩人一先一後打馬飛奔,範小見在馬上左手拿韁繩,右手拿短歌,不住四下張望。


    易仙樓內。


    眾人驚訝目光中。


    妙手人廚雙手一上一下舉著菜刀,突然“嘭!”的一聲撲倒在地上!


    大街上。


    太子漢王楊士奇等眾臣稀稀落落絡繹不絕,都趕往紫禁城。


    易仙樓內。


    妙手神偷熊二大叫一聲撲上前去,將大哥翻過來,隻見妙手人廚七竅流血,麵上卻還是笑嘻嘻神態,顯得詭異無比!


    紫禁城午門。


    金水橋上。


    朱瞻基站立不動,神情卻是躁動不安,皺眉望著前麵,身邊大批護衛。


    遠遠有快馬飛馳而來,不到跟前,馬上護衛飛身而下,落地的時候跪倒稟告:“報殿下!陛下已經從易仙樓出來,現在和忠武侯二人快馬前來。”


    朱瞻基大喜,返身對奉天殿方向跪倒:“天佑皇爺爺!”


    又站起身來,說:“再探!”


    護衛飛身離去。


    朱瞻基對眾人說:“沿路都有人暗中保護,皇爺爺應該無恙了,隨本宮到五龍橋迎接陛下。”


    眾護衛一起躬身答應:“是!”


    易仙樓內。


    熊二抱著妙手人廚,身上微微顫抖,唿叫:“大哥!大哥!”又抬眼望著姚廣孝:“你這老賊!又殺了我大哥!”


    姚廣孝麵色不變,合十說:“阿彌陀佛,江湖之上,殺人放火,可以無所不為,但吃人肉卻有違天道,請恕老衲辣手了。”


    熊二怒喝一聲:“呸!人都死了,吃不吃肉有什麽大不了的!你這老賊就是裝模作樣,殺個人還這麽多講究,今天不給大哥報仇,我熊二誓不為人!”


    挑水和尚上前將熊二一拉,說:“兄弟且慢,你不是他對手,我幫你報仇,這禿驢武功邪門的很,我少林寺降妖除魔,乃是專業出身,就不信我正宗七十二絕技對付不了這個小廟的禿驢!阿彌陀佛!”


    姚廣孝躬身合十:“老衲並非敢與大師為敵,大師武功精純,老衲定非敵手。適才殺人,老衲也是迫不得已,原來一直知道此人惡名,卻遺憾未能見到,今天既然有緣相遇,那是佛祖顯靈,老衲定然不能讓他留下為禍世人,大師以為然否?”


    挑水和尚一揮手:“少廢話,俺農村的雖說心眼兒實誠,也不會再上你當了,剛才你殺妙手人廚是讓他沒防備,現在看看七十二絕技的問心掌和你的邪門武功哪個更強吧。”


    又對眾人說:“我先上,你們看看這禿驢的路數,見到我不行了,你們再群毆他!”


    眾人相互看一眼,心說看看路數也不錯,挑水和尚功力深厚,問心掌兼具剛猛陰柔,禪門正宗出身,應該能把姚廣孝的老底逼出來,大家再殺他就有把握了。


    越人雄提醒說:“大師千萬小心,我老頭子給你略陣。”說完提劍向前兩步。


    六無公子也將扇子收起,將手緩緩放在了暗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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