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還蠻驚訝的。居然會有人和我一樣被困上三個月。”


    密室內,響起廖斐頗為感慨的聲音。她一邊研究著麵前的桌子,一邊看向身後的男人:“你也是遇到什麽奇怪的任務了嗎?”


    “不是。”男人背對著她,頭也不迴,隻專注觀察麵前的牆壁。


    “我故意的。”


    廖斐:“故意的?為什麽?”


    男人:“與你無關。”


    廖斐:……


    行吧,又一次溝通失敗。廖斐默默轉過頭,繼續研究麵前的小桌子。


    他們此時的所在,是一間大約十平米的小房間。房間四麵全是牆壁,不見門窗。一麵牆上貼滿了手繪的剪貼畫,一眼望去,花花綠綠,各種植物動物應有盡有,看著像是幼稚園裏的牆報。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畫風的關係,如此斑斕的布置,卻不讓人覺得溫馨,反倒充滿了混亂和詭異。


    屋裏也是空空蕩蕩。唯一的家具就是廖斐麵前這張造型古怪的小桌子……


    根據之前收到的提示,這裏應就是所謂“一季一會”臨時副本了。


    而廖斐身後的那個男人,正是她之前在鏡子中看到的那人——直到現在,廖斐才確定下來。這人不是幻影、也不是鬼怪,而是與她一樣活生生的玩家,因為同樣達成了“新手副本內待滿三個月”的條件而和她一起出現在了這裏。


    從目前的發展看,他們應該算是隊友——當然,不排除之後會變成對手的可能性。


    但不得不說,作為隊友來看的話,這個男人真是糟透了。


    從一開始,他就對廖斐愛答不理,不管她如何搭話都置若罔聞,就連問名字也不願迴應。


    嗯……廖斐承認,這事可能也有自己的責任。因為在確認男人並非可招聘的鬼怪後,她對待男人熱情程度的確瞬間下降了不少。


    但她自問,該有的禮貌她還是有的,也一直在嚐試建立合作。


    對方卻理都不理她,隻管站在那麵貼畫牆前瞧個沒完……這就有些傷人了。


    ……算了,不理就不理吧。


    廖斐安慰自己,以前打王者的時候不也遇到過嗎?那些不喜歡與人溝通,卻能一個人carry全場,默默把水晶推掉的神隊友……


    自己盡量發揮好點,不拖後腿,也別讓別人拖後腿就是了。


    廖斐打定主意,繼續研究起麵前的小桌子。


    這張桌子是這間房間裏唯一的家具,造型十分奇特——它看上去像是廖斐中學時所用的課桌,桌鬥卻被封上了,隻餘兩個空洞,剛夠人將雙手伸進去。


    此外,桌麵上也有一個窟窿。可以看到桌鬥裏正放著一本本子。


    進入房間後,遊戲沒再給出新的提示,顯然是要他們自己找線索離開。而現在看來,唯二可能有線索的地方,就是那麵貼畫牆和麵前這張桌子了。


    貼畫姑且不論,這張桌子的暗示實在太明顯了。明擺著是要玩家是要把手伸進桌鬥中,而這桌鬥裏,除了那本本子外,必然還會埋伏著什麽……


    廖斐扒著桌鬥往裏看了看,隻見一片黑暗中幾點紅光起伏,像是數隻虎視眈眈的眼。


    果然有東西在。


    然而她的腦海中卻沒有相應的簡曆出現……看來對方應是無法招聘的。


    廖斐略有些失望地歎口氣,又迴頭看了眼男人。見他依舊絲毫沒關注自己,便放下了手中一直拎著的小馬紮,將其張開,坐在了上麵。


    然後,她就那麽大大方方地將手穿過麵前的窟窿,伸進了桌鬥裏。


    手指一伸進桌鬥,便感覺到一片涼意。再往前,則觸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那觸感有點像是藤蔓,一碰到廖斐的手指就纏了上來。廖斐也不怵,反而撩撥似地在那東西上搔了兩下。那玩意兒似乎被她這操作嚇懵了一瞬,停頓片刻,反而自己向後退去了。


    很好,這就乖了。


    廖斐滿意地看了眼自己的小馬紮,跟著便翻開了桌鬥內的那本本子。


    那本子無法拿出來,隻能通過桌麵上的小洞閱讀。廖斐一頁頁地翻著,隻見紙張上全是深藍色的清秀字跡,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的日記,卻沒有任何的日期記錄。


    所記的也無非是一些生活中的雞毛蒜皮。廖斐初時還認認真真地一行行看下去,在發現每日內容都大同小異之後便失了耐性,開始一目十行起來。


    突然,她的目光凝住了。


    視線停留在剛翻出的一頁。不同於其他頁麵上的深藍字跡,這一頁上的內容,是紅色的。


    看著應隻是紅色墨水。可廖斐卻感受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腥氣。


    她快速閱覽著紙張上內容,下意識地念出了聲:


    “‘今天他終於來看我了,我好高興。我將阿姨送給我的櫻桃和青梅全給了他,他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我學著鄰居阿姨的樣子,煮了豌豆糯米飯,他卻笑著說,這飯是福氣,他不配有福氣……我也不配。’”


    紅色的內容到這就結束了。


    廖斐頓了一下。


    這是在暗示什麽呢?日期嗎?強調了相關的習俗,那很有可能是節日,但什麽節日會用到豌豆糯米飯……


    “立夏。”身後傳來男人篤定的聲音。廖斐恍然大悟,確實,小時候的確有在立夏吃過五色糯米飯。


    她迴頭向了男人,正想誇獎兩句以示友好,卻見對方指向麵前的貼畫牆,不容置疑地對廖斐道:“過來。我知道怎麽做了。”


    ……雖然很想吐槽一句你既然知道就自己做啊,但廖斐還是本著友好合作的原則,立刻拎起小馬紮來到了男人的身邊。


    “需要我幫什麽?”她好聲好氣地問道。


    “這麵牆,得處理。”男人指著麵前道,“所有屬於立夏的東西,全部摘掉。”


    廖斐聞言,轉頭看了眼滿牆的剪貼紙。


    裏麵光是各種各樣的草,就已經讓人看花了眼。


    “你知道該摘哪些?”


    “有數。”


    “你為什麽會知道?”


    男人又不說話了。


    廖斐等了片刻,見他實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能妥協地閉了閉眼。


    “行,不說就算……話說這圖片有點多,要不咱倆一起吧?”


    “不要。”男人理所當然地開口,“我已經負責出腦子了。所以出力是你的事。”


    廖斐:……


    說得好像我沒有腦子一樣。


    這人是怎麽在新手副本活了三個月卻沒被人打死的?


    這一刻,廖斐深深好奇起這個問題。


    *


    吐槽歸吐槽,出於效率考慮,廖斐還是依言走上了前。


    她對立夏之類的節氣所知甚少,對要摘哪些圖片也缺少頭緒。如果這男的確實擅長這方麵的話,那她做出力的那個也無不可。


    所幸,這個男人似乎真的很了解這些東西。甚至那一排在廖斐看來都差不多的花草,他都能精確地指出,它們各是什麽品種,哪些該留,哪些該摘。也不知他是怎麽認出來的。


    唯一讓廖斐有些頭疼的,是如何放置摘下的圖片。因為這些圖,它們一離開牆麵……


    就會變成活的。


    如果隻是些植物就算了,問題是,男人讓廖斐摘下的圖裏,還包括了蟈蟈和蚯蚓……


    望著指間不斷扭動的環節動物,廖斐閉眼,克製地吸了口氣。


    “你真的確定蚯蚓也要摘嗎?”她再次確認道,“這東西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嗎?”


    “《淮南子》裏有關於立夏的記載。‘螻蟈鳴,邱螾出,陰氣始而二物應之。’”男人淡淡道,“你不信可以再放迴去。”


    廖斐:……


    行,你有文化你說得都對。


    “你最好祈禱你的推論沒錯。不然我真的會打你。”廖斐捏著蚯蚓,沒好氣道。


    男人依舊沒有理她。他隻靜靜注視著麵前的牆壁。


    此時的牆上,屬於立夏的元素已經被全部摘除了。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過了片刻,男人忽然輕輕“哦”了一聲。


    “好像弄反了。”他平靜道,“應該把別的東西都摘掉,隻留立夏相關元素,這才對。”


    廖斐:……


    她迴頭看了眼正在角落歡快蹦躂的蟈蟈。


    她手裏還有一條蚯蚓正在扭來扭去。


    她這迴,是真的想打人了。


    等到把那什麽蟈蟈蚯蚓全都按迴牆上,已經是二十分鍾之後的事了。


    再將所有不屬於立夏的元素摘掉,又花了好半天工夫。


    好消息是,這迴的思路,似乎終於對了——隨著最後一張圖片被摘下,牆上泛起了淡淡的光芒。伴隨著一道強光閃過,牆麵忽而變成純白,旋即又是一道強光,牆麵上出現了兩扇黑色的門。


    左邊的門上,用粉筆畫著兩個小人。下麵是兩個大字,要命。


    右邊的門上,用粉筆畫著一個小人,下麵同樣是兩個大字,要錢。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古老的靈魂叩問——要錢還是要命。


    廖斐沉吟著走上前去。她先是觀察了一下寫著“要錢”的那扇門,試探著轉動門把手。門把手無法轉動,門上卻起了變化——一隻枯樹般的手穿透門板伸了出來,手指攤開,停在了廖斐麵前。


    廖斐定睛一看,那手掌上,隻有兩根手指。掌心裏繪著一個紋樣,那紋樣廖斐可眼熟得很——貞貞他們付給她的錢上,就有相同的花紋。


    她又去看了看寫著“要命”的那扇門,門把手倒是能直接轉動。廖斐不敢輕易打開門,將門關牢後又趴在門扇上聽了聽。


    門板那頭,寂靜無聲。盡管如此,依然能感覺到一股穿透門板直貫而來的寒意,令廖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兩邊都有相應的通過條件,那應該都是可以用的。”她說著,拎起了自己的小馬紮,“這邊走的話,危險度會高。不過看圖案的暗示,這扇門應該可以兩個人一起進……”


    廖斐預估著從這扇門走的危險程度,側頭看向男人:“要一起走嗎?這樣的話,也能相互有個照應。”


    她倒是不太在乎走哪邊。她有自己的保命手段,隻要對手是鬼怪之類的存在,她就沒什麽好慫的,說不定還能順便把個人任務做了。


    直接走另一扇門她也沒問題,反正她隨身帶著小皮夾,那些從鬼怪處掙來的錢都好好地揣著……


    之所以詢問男人的意見,隻是想看下他需不需要自己幫忙罷了。畢竟這男人到現在也沒展示過技能,也不知道戰鬥力究竟怎麽樣,萬一他死在半路,事情可能會很難辦……


    要知道,這個副本的名字叫“一季一會”,這個房間的線索又暗示了“立夏”這個關鍵詞。那意味著,後麵必定還會有別的關卡,比如立冬立秋立春啥的……


    也不知會不會有需要雙人合作的地方。保險起見,這個隊友還是能保就保的好。


    不想男人卻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廖斐,表情仍是淡淡的。


    “你這是在求抱大腿嗎?”他問廖斐。


    廖斐:“……?”


    “如果是的話,那就抱好了。”男人繼續道,“隨便你抱。我無所謂。”


    廖斐:……


    男人的語氣是認真的。


    廖斐意識到,他是非常認真地,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隻會抱大腿的豬隊友……


    ……嗯,行吧。


    這麽有自信,那應該是不需要自己保護了。


    暗暗翻了個白眼,廖斐果斷轉身,掏出兩張紙幣就往那隻枯手上放。


    “你在做什麽?”背後傳來男人略帶困惑的聲音。


    “氪金。”廖斐說著,直接打開了麵前的門,“抱您自己的大腿去吧。拜拜了您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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