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路了。


    好吧,其實還是心軟了。


    她邊走著,邊懊惱捶下腦袋。


    方才薛忱突然說有點事,暫時離開了一下,昭瓷就是趁那時走的。


    但她給薛忱留了張畫有解毒植物的圖,一並留下的還有藥方以及五千靈石——還他上次在定山居說的三萬。餘下的之後再還。


    煩死了,她總是這樣,不愛計較又過於好說話。


    濃密樹林間,自遠處徐徐走來三兩修士,全都是生麵孔。


    昭瓷趕忙轉身迴走,生怕和他們撞個正麵。


    可這段路剛好筆直綿長,沒有亂七八糟的小路。


    不管前進或後退,兩方勢必要有所接觸。


    怎麽辦啊啊啊,社恐人最怕這種迎麵而來的相遇。


    突然,一聲清脆的鳥啼。


    電光石火間,碩大的漆黑身影往人群壓去,羽翎作箭,氣勢淩然地衝他們襲去。


    是隻巨型黑鷹,背對著她的身影龐大又有點難言的熟悉。


    “吞天鷹!”為首的修士難以置信道。


    各式術法在空中炸開了花,吞天鷹隻是隨意張了翅翼,便盡數攔下,連根羽毛都沒掉。


    “離開這。”它口吐人言,氣勢洶洶警告。


    吞天鷹戰力強悍,隻可惜物種稀少,四舍五入約等於滅絕了。


    小說裏寫它一隻可抵千軍萬馬,像這樣明顯成年了的,至少也是元嬰後期的修為,對付這群金丹修士綽綽有餘。


    ……哦,對付她這種築基期的,好像更有餘。


    昭瓷眨眨眼,連跑都懶得跑,看著那三兩修士被趕著折迴原路。


    吞天鷹性情暴躁,這隻卻像個異類,不單沒對那群修士下死手。迴頭,見了她這種廢物點心,竟然咧開鳥嘴,露出個有幾分討好的笑容。


    隨後伸長脖子,啼鳴著振翅遠去。


    昭瓷微愣刹那。


    這是社恐人的天選鳥吧?


    太懂事啦。


    她喜歡。


    昭瓷彎過眉眼,原地蹦躂著衝它揮手,還比了個愛心。


    吞天鷹似乎扭頭,露出個複雜的神情,很快於空中留下道疾馳的黑影。


    駛過大段距離,它驟然減速,身形和毛色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作隻通體純白的中型鳥,向著底下有溪流淌過的林間俯衝。


    在半空時,白鳥就驕傲地嚷嚷:“圓滿完成任務!”


    停在了覆著大片饕餮紋的肩膀上。


    薛忱很輕地笑了一下。


    身側攤著的那團血霧,在銀線束縛下不停蠕動掙紮,混著難聽的咕嚕聲,它尖聲道:“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


    “你明明知道這個世界給你安排了什麽樣的結局,為什麽還要同我們為敵?”


    淩厲鏗然的劍鳴做了迴應。


    赤紅粉末隨風飄散,少年眼底似乎也很快地閃過一絲紅光。


    這種話他都懶得迴應。


    薛忱漫不經心收劍,垂眸,盯著手裏那張繪有叢花的紙條看了好一會兒。


    “在我去找她前,你可得把人看住啊。”他側首,彎著眉眼輕笑,烏發隨風搖曳,顯得麵容愈發昳麗。


    白鳥啼鳴一聲,又振開雙翼,成了隱沒於澄澈穹幕的黑點。


    第024章


    “老周,你看懂了嗎?”沉默良久,賀川盯著水月鏡裏的場景,遲疑開口,“他兩這是……在幹什麽?”


    他摸著花白胡子,蹙眉道:“不是說分開嗎?還有吞天鷹,你那弟子幹什麽讓它跟著別人啊?”


    周馳搖頭:“不懂,從沒懂過。”


    “也是。”賀川釋然得很快,“薛家人的行事看懂了才不正常。”


    旁的長老事務繁多,先離了席暫去處理,晚些再迴來。


    賀川是藥修,一向空閑;周馳雖是禦劍山山主,但是個武癡,向來不管事。其餘人便讓他兩留著看秘境。


    周馳同賀川一道,認真謹慎盯著水月鏡看。


    又過半晌,他指尖在空中一劃,拉出張金字名單:“我比較看好我那弟子,還有這個昭瓷、宋鳴。但其他的弟子其實也都不錯,實力、天賦、性格都過得去。”


    看眼名單,賀川撫須問道:“宗主怎麽說?”


    “宗主說先試試。”周馳道,見賀川點了頭,輕彈指尖,一縷金光沒入水月境內,“那就看這些人表現如何吧。”


    “等等!”做完這事,周馳突然猛拍桌麵,恍然大悟道,“那女弟子一定是得罪了我那徒弟。不然我徒弟不會讓吞天鷹那樣的猛禽留在她身邊。”


    “真的嗎?”賀川一愣。


    他怎麽感覺不是。


    “對。”周馳斬釘截鐵,“你且等著瞧。”


    /


    “你為什麽不摘那些漂亮的?”


    石罌花見昭瓷又彎腰撿起地麵的枯枝敗葉,沒忍住,嘀嘀咕咕問道。


    “做標本的話,這些就可以啦,也很好看。活的就讓它們長著就好。”昭瓷輕聲道,俯身,又撿了片剛凋零的花葉夾入薄冊子的內頁。


    很多花草樹木離了這秘境,十之八九得枯萎,她便隻挑了些能養好的移植。餘下的,撿了些掉落的枝葉帶走。


    看多了石罌花這副醜醜的模樣,倒也覺得分外順眼。


    “給點花粉。”昭瓷將手裏的標本冊伸過去,石罌花依言抖了抖花蕊。


    枯葉沾上花粉的刹那,似是驟逢初春,單瞧顏色又似是生機勃勃。


    看幾次都覺得神奇啊。


    昭瓷小心翼翼地翻著標本冊。


    石罌花確實戰鬥力不強,在修真界應當也是最不受歡迎的靈植——才不是它自己說的那樣,瞧不上任何修士,是大多數修士瞧不上它。


    它長得不太好看,也不像很多高階靈植那樣能解毒製毒,醫死人肉白骨,最突出的能力就是改變植物的生長狀態。一個看起來相當雞肋,毫無實戰意義的技能。


    但昭瓷感覺這技能有搞頭,很有搞頭。


    出了秘境她就好好研究一下。


    “那個劍修,是薛家的吧?薛家後人?”石罌花飄蕩在她身邊,突然問道。


    昭瓷微微一愣,困惑道:“是啊。怎麽看出來的?”


    石罌花聳了聳莖稈,攤開葉片:“薛家人那詭異氣息,隔著十萬八千裏我都能感覺到。”


    “他們怎麽樣,還是大族嗎?”它好奇問道。


    昭瓷點點頭:“修真界第一世家。”


    “那倒是好厲害。”石罌花啞然,半晌後才嘟囔著道,“百年前他們差點滅族了,還能東山再起。”


    “滅族?”昭瓷怔愣。


    小說裏隻說了薛家是修真界最古老的大族,穩居第一世家之位,從沒提過滅族這事。


    “我騙你幹什麽?我一把年紀了,知道這事也不奇怪啊。”石罌花見她這懷疑的目光,氣得跳腳,“他們家行事乖張,術法詭異,不滅族才有鬼。百年前,薛家就是相當不受修真界歡迎的存在。”


    末了,它又語調複雜地補充:“但天道賦予了他們衛道職責,加上薛家確實人才輩出,所以那時也是毫無爭議的第一世家。”


    “衛什麽道?”昭瓷誠懇發問。


    書中也反複提“衛道”二字,卻從來沒說是什麽道。


    “誰知道,就斬妖除魔之類的吧。”石罌花抖了抖葉片,“他家人就跟塊磚似的,哪裏有妖魔作祟就往哪裏搬,最後還要收獲罵名——廉價苦力啊。”


    好像和小說裏有點不一樣。


    昭瓷蹙眉,正要開口時,方才那群人又折了迴來,各個肅穆神情,大老遠就指著她道:“昭師妹在那!”


    來勢洶洶,神情不善。


    枝椏一沉,臨近古樹上驟然落了隻黑鳥,羽毛泛著亮光。


    這時候跑已經來不及了。


    昭瓷麵無表情望向他們,悄然後退,背著的手不動聲色捏著管藥劑,指尖一彈,便能立時往外傾倒。


    新做的炸藥。


    就是有可能連自己一起炸飛。


    符修掏了符紙,劍修拔了劍,警惕著緩緩將她包圍。


    昭瓷手裏的藥劑數滴悄然墜落,地麵騰起陣白煙。


    倏忽間,為首的修士躬身行禮。


    “昭師妹別擔心,我們會保護你的。”他抬頭,眉目隱隱有抱歉之情,“先前在宗門大殿時,多謝師妹相救。”


    “是啊是啊,都怪我等怯弱無能,才讓師妹蒙受之前那等冤屈。”臨近的女修愧疚道。


    “又有吞天鷹,又有那群宵小虎視眈眈,藥修難以自保,師妹不如跟著我們吧。”馬上有人補充。


    昭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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