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消散,青樹如舊,昭瓷望著空蕩蕩的四周,難以置信地眨眼。


    方才還有好多修士在的,轉瞬間全沒了。


    秘境內處處有玄機,不是有事發生,就是要有事發生。


    腕上冰冷的觸感將將退去。


    略一猶豫,昭瓷抬了眼,望向麵前的少年,小聲道:“謝謝。”


    “不客氣。”薛忱笑了一下。


    懷裏石罌花逮著機會,立時竄入她識海裏,癱成一攤,又好奇地透過識海往外看。


    周遭歸於長久的寂靜。


    不知為何,看見薛忱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昭瓷就來氣,很想衝上去給他一拳。


    思及兩人實力差距,她隻得按捺住,不滿譴責:“你為什麽不讓我走?”


    她說話是江南兒女特有的軟糯,即使像現在這樣,有些惱火生氣,聽起來卻不像在斥罵責備。


    微愣刹那,薛忱很快彎了眉眼,沒有立刻迴答。


    “因為他喜歡你!”石罌花搶先道,尖叫震耳欲聾。


    識海裏一朵醜醜的花四處打滾,葉片嬌羞捂著花瓣:“他對別人好,卻隻對她壞;她逃他追,他們插翅難飛。嘿嘿,好嗑好嗑。”


    石罌花全然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叫她遠離一切薛家人。


    無語良久,昭瓷在識海中平靜迴應:“什麽都嗑隻會害了你。”


    “不,什麽都嗑會讓我營養均衡。”石罌花傻樂。


    昭瓷:“……”


    她捏住石罌花的葉片,威脅性地扯了扯,石罌花立時閉嘴。


    它講的話但凡有一點道理,就不是沒道理的了。


    不知為何,薛忱望望她,神情隱隱有幾分古怪。


    昭瓷沒在意。


    長久沒有迴應,她也不急,雙手托腮,盯著角落裏徐緩爬過的螞蟻發呆。


    仔細想想,大反派要殺她,要抓她,要下咒下毒,她都完全沒辦法誒……


    一來打不過,二來有點懶,三來腦子不好使。


    那她還陷入無意義的糾結和迴避,究其本源,是擺爛不夠徹底。


    為什麽要擔心沒發生的事?何況在秘境裏都不會死。


    昭瓷的鬥誌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她放棄從薛忱那聽見答案時,寂寥間,少年驀地開口,遲疑道:“你比較特別?”


    尾音有點兒拖長,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昭瓷陷入長久的沉默。


    小說裏獲得薛忱這句評價的,全死了,屍骨無存的那種,大半還都是死於他手。


    改變不了了,無所謂。


    “你是非得讓我和你待一起嗎?”昭瓷試圖掙紮最後一次。


    “應該吧。”薛忱挑眉。


    意料之中,昭瓷也沒指望聽見點別的答案。


    她點點頭,分外勉強:“行吧。”


    【但是你真的很危險啊。】


    【身處險境時苟命還不夠,還得提防你背刺。】


    【關鍵你到底為什麽總做些我不能理解的事啊?】


    “那你下次要幹什麽,能不能提前和我說一聲?”默然片刻,昭瓷到底沒忍住開口,嘟嘟囔囔,“好歹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叭。”


    不要總搞一些,她才覺得大反派人不錯,轉頭發現人想殺她、還給她下了咒的神奇操作。


    姑娘家麵上的不滿異常明顯。


    薛忱定定看她好一會兒,錯開視線,平靜應道:“嗯。”


    一旁的黑鳥原先將枝椏當秋千,玩得不亦樂乎,聞言鳥眼劇縮,差點沒從樹上跌下去。


    “他為你有了改變!”識海裏石罌花發出陣陣尖叫,倏忽間,又冷靜下來,對著自己清澈而愚蠢的主人苦口婆心道,“其實吧,我就瞎嗑,你還是遠離他比較好——但他肯定是喜……”


    “你再發出一點聲音,我真會把你揪禿的。”昭瓷無情打斷,很認真地警告。


    恰這時,遠遠走來幾位婀娜多姿的布衣女子,顧盼生姿。


    美是美,如果她們不是往昭瓷這個方向走,昭瓷會很願意欣賞的。


    這個秘境對社恐人實在過於不友好。


    她在心裏算了算,快數不清經曆過幾次偶遇,頻繁得不像個巧合。


    思索一秒鍾,昭瓷想都不想就要往另側跑去。


    她才不要再認識堆新的陌生人呢。


    剛要轉身,卻冷不丁給扣住了手腕。


    第026章


    “你又想亂跑。”


    少年靜無波瀾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輕飄飄的。


    腕上冰冷的觸感過於熟悉。


    昭瓷習以為常,不用試就能猜到抽不出手。


    遠處聘婷嫋娜的身影愈發近,耳畔隱隱能聽見三兩絮語。


    “我沒有。你先鬆手。”昭瓷試圖講道理。


    等會兒那些人來,她是跑還是不跑?


    跑的話多不禮貌啊,不跑的話還得繼續客套。


    薛忱盯著她若有所思,大致能猜著她在想什麽,依言鬆手,垂了睫,一眼瞧去難得的乖巧。


    “那你打算去哪?”他溫聲詢問。


    【不曉得。】


    昭瓷沒說話,一副“相信我就對了”的架勢,反手揪著他,就要往一旁扯。


    薛忱望向手腕如蔥根般的手指,不自覺輕笑。


    突然間,識海內傳出陣急促的叫喚:


    “主人,等等!別走呀!”


    是石罌花。


    昭瓷沒搭理,扯著薛忱往一旁走,從旁的小道與那堆人錯開。


    離得稍近,她才瞧清那化濃妝、著布衣的美人,全是男子,做了女子裝扮的男子。


    她不懂,但大為震撼——不過說實話,他們確實長得一等一好看誒。


    倏忽間,身側的少年轉過臉,心情頗好地衝她笑了一下。


    “好看嗎?需要幫你上去打個招唿嗎?”薛忱笑吟吟問,眉宇間閃過若有若無的戾氣。


    昭瓷頭搖得同撥浪鼓似的,飛速拒絕道:“不用,謝謝。”


    薛忱笑意加深。


    恰在這時,石罌花哭哭啼啼道:“真別走啊,我丟失的植核好像在那個方向。”


    昭瓷默然半晌,難以置信道:“你為什麽會把自己的植核搞丟?”


    植核是靈植的命根,猶若妖獸的妖丹。植核碎了,靈植不丟命也得修為大退。


    “因為我的植核很漂亮啊,每天睡前我都會掏出來欣賞。”石罌花越說越小聲,“然後有天忘記收起來,睜眼它就不見了。”


    昭瓷瞳孔地震:“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去把它找迴來嗎?”


    “忘了。”石罌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花蕊。


    昭瓷:“……”


    她拔腿就走,卻不是往石罌花希望她去的那個方向。


    “求你了嘛,世界上最好的主人。看在我給你提供那麽多花粉的份上。”石罌花葉片抱緊自己瘦弱的莖稈,在識海裏不停打滾,撒嬌道,“我和植核有感應的,我們就去找一找,很快的。”


    “有植核後我會變強,對主人你也是有好處的哇。”石罌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在識海裏說話的速度比之前快上數十倍。


    結契後的靈植離主人太遠會虛脫,嚴重者致死,所以石罌花才非得她也跟著去。


    想了想自己生機盎然的標本冊,昭瓷勉強答應:“行吧,在哪?”


    “我帶你去。”石罌花從識海蹦出來,坐在她肩上,胸有成竹道,“很快的,那裏人跡罕至,植核應當好找的很。”


    /


    “這就是你說的,很快、人跡罕至、好找?”


    仰望著麵前錯落有致、炊煙嫋嫋的村莊,昭瓷在識海裏拽著石罌花的葉片怒道。


    石罌花也很懵:“一百年前,這就是人跡罕至的小片地方啊。”


    昭瓷:“……”


    等她和石罌花聊得差不多,薛忱才開口,食指左右晃了下,漫不經心問:“你是打算進去呢,還是迴去呢?”


    頓了頓,像是猜到昭瓷接著想說什麽,他又笑道:“我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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