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是壞事做多了,自取惡果。”薛忱睨她眼,哼笑著道。


    他拍拍昭瓷的發頂,手心裏的觸感柔順光滑,他沒忍住,又?拍了一下?。


    昭瓷一把?拍開?他的手,怒目圓睜。


    薛忱微彎眉眼,輕描淡寫道:“走罷,別看他了。”


    /


    “娘親,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碧霞村民風淳樸,平日裏,挨家挨戶幾乎都?不關門窗。


    大敞的窗戶內,穀雨趴在床邊,認認真真給床上麵容蒼白的女子喂藥。


    原先破舊漆黑的裏屋如?今打點得整齊,煥然?一新。


    那?些遮光用的黑布堆疊在角落,無人問津。


    “沒有。”女子笑著搖頭,輕咳幾聲,才又?道,“莫要擔心,如?今也算否極泰來,我連運氣都?感覺比往日好呢。”


    穀雨用力點頭,撲在她懷裏嗷嗷大哭。


    昭瓷鬆口氣。


    穀雨的娘親身?子骨較弱,所以還得臥床休息。來時,她在路上就已經見著不少勞作的村民,都?是昨日裏種孢子的人。


    薛忱就站在她身?側,眸色淡淡,全然?看不出昨日最先關心那?女童的是他。


    一隻漆黑的小蟲飄來,他屈指,不輕不重地將它彈走,目光又?落在昭瓷的耳垂上,若有所思。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恩人嗎!”


    爽朗粗獷的男聲驟然?響起,在昭瓷準備走人的時候。


    緊接著他樂嗬嗬喚道:“大夥兒快來,昭姑娘在這呢。都?來和昭姑娘道個?謝罷。”


    昭瓷瞳孔地震。


    將猝,勿擾。


    說?話的是個?年過半百的大叔,頭戴草笠,頂著個?大肚子,笑容慈祥地望向她。


    原先在遠處忙碌的其他村民,立時放下?手中的活,熱情往這聚攏。


    是很想跑啦,但現在跑,實在太過明顯了。


    昭瓷欲哭無淚,隻好梗著脖子,麵無表情站在原地。


    她的手無意識攥緊身?側柔軟的衣袖,指腹一下?下?地摩挲著繡紋。


    薛忱定定衣袖上的五指,纖長?漂亮,指甲蓋都?是粉嫩漂亮的顏色。


    “過來。”他就著她的手指,將人扯了過來,掌心裏似乎都?沾上暖洋洋的溫度。


    昭瓷困惑眨眼。


    “你擋著我陽光了。”他挑挑眉,說?得麵不改色,怎麽?看聽?都?像是句嘲諷。


    她這身?高怎麽?擋他陽光啊!


    昭瓷惱火,撇撇嘴,卻依言乖乖站在他身?側。


    這樣站著,那?群人圍過來時,首當其衝地就不是她而是薛忱——正好。


    昨日這些村民還奇形怪狀地癱著,神誌不清,今天就已經能下?地勞作。


    他們圍在昭瓷身?側,反複道謝,笑容發自內心。


    社恐人在長?期麵對外界威脅時,已然?進化出一套完備的防禦體係。


    這會兒,昭瓷被?人群團團圍堵,就學會大腦放空,兩?耳不聞地發呆。


    薛忱睨她一眼,微笑著接過村民的話頭。


    迴過神時,昭瓷的懷裏已經堆滿他們送的各種瓜果,都?快將她視線全都?擋住。


    “不客氣的。”她小小聲道,又?認認真真迴應,“謝謝。”


    【救命,好重嗚嗚嗚,手快要斷了。】


    懷裏驟然?一輕,大部分的瓜果都?被?雙骨節分明的手拿走。


    她捧著快比頭頂高的瓜果,但在薛忱懷裏連下?頜都?沒到?。


    他衝她懷裏餘下?的揚了揚下?頜,淡聲問:“那?些要給我嗎?”


    “不用,謝謝。”昭瓷搖頭。


    其他人還要勞作,說?沒幾句又?散開?,隻有最先發現昭瓷的大叔還留在原地。


    他摸著下?頜的胡渣,衝昭瓷笑道:“村裏其他人同我講,你不愛出來,性子也很安靜。”


    昭瓷不懂他說?話的用意,垂眸“嗯”了一聲。


    大叔是個?好人,但瞧著她時,像是對自家小輩,話語裏不自覺就帶了指責:“成日在屋裏窩著做什麽??多出來走走,多來同我們聊聊天。”


    這話倒不是昭瓷首次聽?見,她一縮脖子,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又?不是沒試過,但就是很可?怕。】


    【對不起,我是廢物嗚嗚嗚,我就是不想從舒適區走出來。】


    【啊啊,剛才不該把?瓜果都?給薛忱的,這樣我就能把?頭埋進去了。】


    “她東西都?在屋裏,當然?得在那?待著。”薛忱微笑著,溫聲迴應。


    大叔微愣,想了想:“哦,說?的也有道理。”


    “您還有事要忙吧?”薛忱笑意不減半分,“您先忙吧,我們下?迴再去叨擾您。”


    “行。”大叔爽朗一笑,扛著鋤頭走遠。


    昭瓷鬆口氣,終於有了活著的感覺。


    額頭在這時被?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力度不大,連點紅印都?沒留。


    她捂住前額,震驚抬眸,用眼神詢問大反派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昭瓷。”薛忱收迴彈她腦門的手,平靜淡然?道,“誰要讓你不舒服了,你就把?他腦袋擰掉。”


    昭瓷:“……?”


    這發言確實很反派——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昭瓷震驚,又?不知道怎麽?迴,隻能訥訥地應聲。


    然?後才聽?少年笑吟吟地道:“讓你多說?話,和讓別人少說?話是一個?效果。怎樣都?可?以的,不用責備自己。”


    /


    過了三日,昭瓷依舊足不出戶。


    她成天在屋裏搗鼓花花草草,孢子長?成的植物已經快被?分離出成分了。


    薛忱又?不知去哪了,昭瓷已經見慣不怪。


    瞅眼窗沿邊和石罌花排排坐的黑鳥,她低下?頭,繼續忙著手裏的事。


    除了那?日的大叔總時不時給她送吃的玩的,基本沒人找她。


    似乎從某時刻起,碧霞村的村民就不大扯她閑聊了,昭瓷也樂得清閑。


    突然?間,雜亂迅疾的腳步響起,伴著驚慌失措的交談。


    “青雲宗的醫修還在吧?快去找!”


    “龐叔不是才好,怎麽?就……命不好啊。”


    “別說?了,救人要緊,趕緊的。”


    龐叔。


    昭瓷晃了下?神,那?大叔也姓龐。


    稍一猶豫,她還是收好東西,抓著石罌花往外走。


    開?門時,昭瓷特地小心翼翼左右觀察,確認沒有很多陌生人,這才快步穿廊而過。


    村門口聚了一眾人。


    昭瓷到?的時候,黃衣服的醫修已經衝到?前線。


    她立在人群邊緣,踮起腳,透過人群的縫隙,瞳孔劇縮。


    癱在地上的那?大叔,正是這幾日都?來找她的那?位。此刻麵無血色,胸膛是個?拳頭大小的血色窟窿,頭頂還有團團黑氣往外冒。


    人群退後,有人歎著氣道:“都?是他那?不著調的爹,總說?不周山裏有什麽?東西,害他一直往那?跑。”


    “但平日大家都?沒少去不周山采礦,龐叔怎的就搞成這樣了呢?”


    “還不是那?災星。我早勸他少和穀雨走近,那?孩子天生不詳。他不信,憐她們孤兒寡母的,結果……”旁邊的人歎氣,不再往下?說?。


    昭瓷抿抿唇,想出聲辯駁,囁嚅半天又?說?不出一個?字。


    這時候,她格外討厭自己的性格。換做任何人,就算是大反派,估計都?敢在這時候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但她真的做不到?。


    醫修各個?神情凝重,黃色的亮光團團往龐叔身?上砸去,卻不見半點好轉。


    龐叔的麵色愈發蒼白,窟窿還在往外大灘大灘地流血,幾乎瞧不到?腹部的起伏。


    “不行,根本止不住!”年紀稍長?的醫修額頭急出汗滴,目光環視四周,見到?昭瓷時突然?目光驟亮,“對,你們藥修不是也有止血藥什麽?的嗎?快來試試。”


    昭瓷原先就有這想法,隻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她這麽?一說?便立刻走過去。


    細白的粉末倒上去,血隻停了刹那?,又?繼續噴湧而出。


    醫修歎氣,倒也不驚訝:“果然?。”


    “他這是被?魔氣感染,又?受這樣的傷,沒救了。”另位醫修歎氣道。


    “可?以讓我試試嘛?”昭瓷小心翼翼地問道。


    醫修一愣,讓開?位置,是種無所謂的態度:“行啊,但失敗了也不要難過。”


    昭瓷點點頭。


    龐叔在這時陡然?睜眼,雙目漆黑,看不得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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