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嗷嗚”著張大嘴襲來,唇邊生出獠牙,可?怖異常。


    昭瓷眼疾手快以藤蔓縛住,藤蔓開?花的刹那?,龐叔雙目一翻,徐徐暈了過去。


    她鬆口氣,解開?身?側的芥子囊,掏出許多瓶瓶罐罐,藤蔓依舊警惕地綁住龐叔。


    之前薛忱也是魔氣入體,她又?剛巧見過,迴來就在想有沒有辦法淨化。


    但這還是第一迴 試,有沒有效很難說?。


    她將各種藥粉混著倒下?去,全然?不計成本。


    臨近的醫修原還沒當迴事,突然?間瞳孔劇縮。


    龐叔那?血窟窿當真止了血,頭頂黑氣也變淡不少。


    倏忽間,金光大作。


    黑鳥陡然?從枝幹騰起,依舊晚了一步。


    嗙!


    一張金黃色的符紙貼在龐叔身?上,猛然?炸開?,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濺在昭瓷臉上。


    她遲緩地抬手,盯著指尖的血紅發呆。


    “宋師兄,你這……”身?邊的醫修同樣愕然?,卻又?說?不出指責的話。


    爆鳴聲過後,昭瓷懷裏一輕,無數灰白的粉塵墜落在地,有的隨風飄散。


    “師妹,知道你心善。”宋鳴那?疏離態度維持不了兩?日,又?恢複原狀。


    他望向昭瓷,背著手指責道:“但你做這事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大家呢?萬一他暴起,不是要傷害所有人嗎?”


    身?側的村民雖然?沒有說?話,瞧神情應當是讚同的。


    那?些醫修也是考慮到?這點,便沒出聲責備他此等?行徑。


    昭瓷看著手上的鮮血,渾身?發抖,深吸口氣才道:“我當時已經控製住他了,魔氣也有所抑製。”


    “如?果不是你出手,他會好起來的。”她盡量讓聲線平穩,一字一頓道,“是你殺死了他。”


    “師妹你是在指責我?我保護了大家。”宋鳴難以置信,笑著搖頭,“師妹你被?嚇傻了,我先送你迴去罷。”


    昭瓷躲開?他伸來的手,將灰燼同土壤籠絡在掌心。


    “不用你管。”她冷冰冰道,深吸口氣,當著所有人的麵,“離我遠點。”


    直到?夕陽西沉,四周灰蒙一片,昭瓷還沒走。


    她將散落的骨灰統統收起來,用手搭起墳墓,從芥子囊裏取出束小白花,放在了碑前。


    昭瓷沒有哭,甚至也沒怎麽?難過,就跪坐在那?走著神。


    龐叔的爹娘都?逝世了,他是一個?人住,那?他的羊羔誰養呢?聽?說?龐叔還教隔壁村的孩童武藝,那?他的課會由誰帶?


    昭瓷想了好多好多,把?自己想得精疲力竭了,這才準備迴去。


    但跪久了,起身?時她四肢綿綿軟軟,就要往地上跪。


    腰間有股力驟然?托住她,隔著薄薄的衣裳,是冬日冰塊般的溫度。


    “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少年不滿的聲音響起。


    他將她微鬆的係帶扯緊,等?昭瓷站穩後,才鬆開?手。


    少年一身?玄衣,饕餮紋又?歸於肩部,不再泛著詭異的光。


    許是沾上了夜間的寒意,他指尖的溫度比平日都?低。眉眼冷冽異常,隻有那?顆淚痣,依舊紅豔妖冶。


    “出來散步。”昭瓷錯開?視線,平靜道。


    內心如?出一轍的空白。


    薛忱直覺有事發生。


    盯著她好半晌,薛忱抿抿唇,到?底什麽?也沒問:“迴去嗎?我送你。”


    昭瓷目光不著痕跡落在那?被?夜色吞沒的墓碑上,點頭。


    一路上昭瓷都?沒怎麽?說?話,內心也很安靜。


    終於迴屋了,她飛速拉開?門,衝了半步又?迴頭,輕聲道:“晚安。”


    /


    深更露重,薛忱單手支著腦袋,坐在窗前,目光落在遠處從沒熄滅的燈火,微微蹙眉。


    “今天下?午怎麽?了?”他側首,問那?隻又?變成白色的鳥。


    白鳥知道薛忱在問誰,思索後,言簡意賅:“她今天救人,差點救成的時候,人被?宋鳴殺了——他動手太突然?,我沒攔住。”


    話音剛落,白鳥突然?眼前一花。


    迴神時,屋內已然?沒有了少年的身?影。


    昭瓷蹲在角落,一根根地揪著叢枯草。


    室內燭火跳動,獨獨沒將那?角地方照亮。


    這幾個?時辰以來,昭瓷就沒幹過別的事。


    她將枯草一截截地掐斷丟在地上,又?再撿起來,一點點地拚好,然?後打散,如?此不厭其煩地反複。


    薛忱就坐在她身?後的椅子上,靜靜看了有段時間,她都?沒有發現。


    借著明滅不定的燭火,那?隻布著深深淺淺紅痕的纖手暴露在他視線之內。


    明顯是掐出來的印子。


    偏偏做這事的人,還一無所覺地繼續著。


    薛忱抿抿唇,又?等?段時間,終於忍無可?忍了。


    他猛地起身?,椅子腳在地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昭瓷一驚,猝不及防地被?拽了起來。


    恍惚間,緊縮的五指就被?一點點地蠻橫打開?。


    清冷好聞的氣味環繞身?側。


    短暫地令她迴神。


    “昭瓷。”薛忱蹙著眉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扯開?:“你真的沒有痛覺嗎?”


    昭瓷抿了抿唇,沒有應聲,麵無表情地想將手抽離。


    可?攥著她手的那?股力氣,明顯比她大得多。


    試過幾次,昭瓷隻好頹然?放棄,揚起下?頜平靜同他對視。


    薛忱捏著治療術,消去她手上那?些掐出來的傷痕。


    半晌後,他輕聲道:“這事不怪你的。”


    他不這麽?說?還好,這麽?說?,姑娘家的眼眶立刻就紅了。


    “怎麽?就不怪我了?如?果當時我早點注意到?宋鳴的動作,或是跟著龐叔一起去,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昭瓷微微仰起臉,克製著不掉眼淚,嗓音哽咽。


    “明明今早他還說?讓我去他家裏看羊羔,前日叫我多說?話,昨日給我送了李子,怎麽?……怎麽?就當著我的麵化成灰燼了呢。”昭瓷已經有很明顯的哭腔。


    等?出了秘境,他非得將宋鳴頭擰掉,新賬舊賬一起算。


    這次,可?別想再倚仗天道了。


    薛忱眸色冰冷。


    “不要責備自己。”他輕飄飄地開?口,將姑娘家被?晚風吹得淩亂的發絲別到?耳後,溫聲道,“該自責的人沒自責,該懺悔的人沒懺悔,罪魁禍首逍遙在外。你還有好多事要做。”


    “別哭,好不好?”他輕聲問。


    昭瓷一吸鼻子,眼睛還有些紅彤。


    不知在想些什麽?,她莫名其妙上來點倔勁,仰著臉道:“不好。”


    【丟人,好丟人,我竟然?當著別人的麵哭了。】


    【他要是一直記得怎麽?辦啊啊啊?光是想想,我就要用腳趾摳出兵馬俑軍隊了。】


    【想亖,真的想亖,世界毀滅吧。】


    “那?,”薛忱頓了頓,難得有些不知所措,順著她的意思道,“你哭罷。”


    “我會忘記的。”他聲音放得格外輕。


    昭瓷轉過身?,沒接他的帕子,自己用衣袖發狠地擦臉。


    這樣擦,臉得擦破吧?


    薛忱抿抿唇,卻什麽?也沒說?。


    好半晌,昭瓷才又?轉迴來,烏黑的雙眸緊緊盯著他,臉被?擦得通紅一片。


    “你又?亂進我房間。”她不滿地望向他,輕聲指責,“不禮貌的。”


    不哭了。


    薛忱微彎眉眼,認真保證:“好,我下?次改。”


    第036章


    碧霞村村口, 行人絡繹不絕。就在不遠處的樹蔭底,小小的墳塋背靠棕褐樹幹,安靜沉默。


    昭瓷又將紮好的小叢白花拋到土堆上, 呆立良久,才麵無表情地轉身,穿過人群往迴走。


    這幾日,昭瓷心情已經很平靜了。


    石罌花用葉子拍拍她的臉頰,再次寬慰:“主人,你?不用難過的。這些?村民都是百年前的人,早就死了,隻是存有執念, 所以才一直重複著從前的生活。”


    薛忱之前就說過,這秘境是曾經的薛家?家?主贈給青雲宗的。


    秘境裏的建築、景物都是真實的, 隻有人不是。但……


    昭瓷想?起前些?日濺在麵頰上的溫熱液體?, 神情些?微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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