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沒關係的。”她?扯下石罌花的葉片,平靜道。


    龐叔怎麽死的?為什?麽會上不周山?又?為什?麽魔氣入體??


    她?至少要把這些?弄明白了, 才能讓龐叔在地底安心些?。


    迴去時?, 昭瓷習慣性地走平日裏走的方向。


    走沒幾步, 她?又?猛然頓足, 飛速掉頭?, 選擇了另一條要花多不少時?間的。


    這條路不經過薛忱的房間。


    昭瓷至今不敢迴憶她?當著薛忱麵哭的那事。


    光是想?想?, 她?就尷尬得想?離開這個世界。


    這幾日都是,她?看見薛忱都是拔腿就跑,整天跟做賊似的。


    有時?路上遇見了, 薛忱挑挑眉,看著像是要同她?打招唿, 她?也立刻跑路。


    “姐姐。”


    開門時?,穀雨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昭瓷停下動作,轉頭?,溫聲詢問:“怎麽了?”


    穀雨近來找她?的次數不少——可能是缺個玩伴,穀雨經常拿著各種小玩意?來找她?。


    昭瓷也從最開始的拘謹,到現?在能接上幾句話?。


    “我娘親能下床了!”穀雨張著雙臂,興高采烈道,“她?想?好好感?謝姐姐你?,做了一大桌的飯菜,問姐姐要過去一起用膳嗎?”


    她?誇張地用手畫出好大的一個圓圈。


    昭瓷不禁彎彎眉眼。


    但她?和穀雨的娘親不熟悉,聚在一起吃飯……


    昭瓷瑟縮一下,推脫的話?幾乎到嘴邊,又?被立時?咽了迴去。


    之前,她?曾試圖從別人嘴裏試探出龐叔的消息。


    可其?他村民都和龐叔不熟,能知道的,無非就是他娶過幾個妻子,喜歡喝什?麽酒,父親何時?離世的,連他去不周山所為何事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說,龐叔和穀雨一家?關係頂頂好。


    也許穀雨的娘親,會知道龐叔的事。


    “娘親!我把姐姐帶來啦!”


    穀雨蹦蹦跳跳的,兩股粗實的麻花辮像蝴蝶樣上下晃動。她?“啪”地一下推開門,衝裏屋嚷嚷道。


    昭瓷禮貌地跟在後頭?。


    倏忽間,笑容一僵。


    屋內除了穀雨的娘親,還坐著別人。


    木桌左側的少年腰背挺直,眉眼噙笑,原先正同中年女子說著話?。


    聽見木門的吱呀聲,他徐徐迴眸,同昭瓷對視上。


    一時?間連風的喧囂聲都難以?聽聞。


    少年衝著她?頷首,瞼下紅痣明晃得亮眼。


    為什?麽沒人告訴她?薛忱也在啊!


    昭瓷快要抓狂了。


    迎上少年那雙漂亮的眼眸時?,昭瓷腦海裏不自覺就浮現?她?那天當著人麵,哭得稀裏糊塗的場景。


    穀雨對此一無所知,熱情解釋:“娘親也很感?激那位哥哥的幫助。剛巧我今日在路上遇見,大哥哥又?說他有空,便請來一道用膳了。”


    “姐姐你?坐這!”她?拽著昭瓷往薛忱身側走。


    “等……”昭瓷瞳孔地震。


    “這是最好的位置了,每道菜都能夾到。”穀雨沒聽見,將她?摁在薛忱右側的座位,晃著腦袋道,“吃飯時?我最喜歡坐這了。”


    【嗚嗚嗚,好討厭,為什?麽不在來之前告訴我還有別人嘛。】


    【但是薛忱挺忙的,應該會找借口離開吧?】


    【沒錯,一定是這樣,老天爺保佑他先行離席。】


    右側坐著的姑娘家?垂首,兩隻手不安分地絞著腰間絛帶,腦袋快埋不見。


    “你?好像,”薛忱似笑非笑,慢吞吞地開口,“對我出現?在這有挺大意?見啊。”


    昭瓷搖搖頭?,不說話?。


    半晌,她?又?出聲:“沒有。”


    穀雨娘親在一旁忙活,灶火升騰。


    穀雨正不亦樂乎地玩著昭瓷給她?編的草蚱蜢。


    悄悄地,昭瓷試圖不著痕跡將椅子往旁邊挪,更靠近穀雨些?。


    沒挪多遠,驟然遇到股不小的阻力。


    她?垂眸,視線裏玄黑的六合靴勾著實木的椅腳。


    靴口束著的小腿被玄黑衣物包裹,隱隱能窺見結實緊致的肌肉輪廓。


    昭瓷眼神亂飄,就是不肯上移分毫。


    “去哪呢?”少年明快帶笑的嗓音輕飄飄落地。


    沒等昭瓷迴話?,他就已經伸手,將她?的椅子往自己這又?扯了扯。


    前功盡棄。


    甚至還不如之前呢。


    之前起碼不像現?在這樣,她?垂下手,寬敞的衣袖很容易就與少年的衣袖疊作一處。


    綠與白層層疊疊。


    穀雨的娘親剛將最後一點菜裝入盤中,沒錯過兩人的小動作。


    “昭姑娘和薛公子關係真好。”她?上著菜,樂嗬嗬地笑道,眼裏閃過一絲懷念。


    薛忱笑了一下:“嗯。”


    昭瓷以?沉默迴應。


    【不好,才不好,一點都不好。】


    身側少年睨她?一眼,抿抿唇,麵上笑容陡然消失大半。


    他抿抿唇,像是想?說什?麽,卻沒出聲。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穀雨娘親的手藝確實不錯,但昭瓷心裏想?著事,什?麽也沒嚐出來。


    偶爾穀雨娘親會挑起話?頭?,都是薛忱接過去了。


    昭瓷在心裏一遍遍預演提前想?好的台詞。


    終於,她?鼓起勇氣:“那個……”


    “嗯?”穀雨娘親溫和問道。


    昭瓷搖頭?,又?不敢說話?。


    接下來幾次空隙,她?都告訴自己,下次一定開口。


    來來迴迴的,一頓飯結束了。


    昭瓷欲哭無淚。


    穀雨娘親靜靜看他們?好一會兒,突然側首和穀雨道:“你?先去外邊玩會兒好麽?”


    等穀雨出去後,她?才猶豫道:“我聽說,阿龐死了。昭姑娘,這事……可是真的?”


    阿龐應該就是龐叔。


    昭瓷點點頭?。


    聞言,穀雨娘親半晌沒說話?。


    “怎麽死的?”她?輕聲詢問。


    昭瓷也不確定,隻將村民的話?又?重複一遍給她?:“碧霞村的人說,他是去不周山時?遇險的。”


    “什?麽?”穀雨的娘親猛然起身,震驚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再去不周山的。”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深吸一口氣,很快坐下,抱歉笑道:“見笑了。我與阿龐從小認識,前幾日阿龐來看我,知我身體?不好,還說要上集市買點好些?的藥給我。”


    “怎麽就……”她?不住啜泣著,兩行清淚不住往下掉。


    昭瓷不曉得怎麽安慰,抿抿唇:“節哀順變。”


    穀雨的娘親感?激看她?眼,主動解釋:“阿龐的爹是個散修,生前總說不周山下藏有不祥之物,還找過大幫修士去查探,結果一無所獲。”


    “阿龐的娘親早逝,他是由父親撫養長?大的,也隨父學了點術法。阿龐曾經確實沒少去不周山。但,”穀雨的娘親頓了頓,才又?道,“阿龐的爹死前,逼他立誓,絕不去不周山。”


    “阿龐說那是天地為證的毒誓,違背即魂飛魄散。”她?一字一頓道。


    昭瓷難以?置信,猛然迴頭?。


    少年麵上並沒有浮現?她?預想?中的震驚,過於平淡,眼底幾乎不起半分波瀾。


    對視時?,他衝她?笑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紅光。


    漆黑的瞳仁似乎又?要變顏色。


    昭瓷心裏咯噔,不著痕跡替他擋住穀雨娘親的視線。


    穀雨娘親接著說了好些?事,都是她?與龐叔的陳年舊事。


    旁的,她?也不太曉得。


    昭瓷努力接話?。


    等穀雨娘親情緒平穩了,她?立時?鼓起勇氣,溫聲道:“承蒙您的款待。我們?還有點事,可否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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