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點頭:“應該吧。”


    麵前青山巍峨,頂端直聳雲霄,但對修士來說完全不算什麽事嘛。


    昭瓷想都不想,撕開手裏的符紙。


    身形驟然消失,半晌,又複現在原地。


    她捏著手裏撕開的符紙,震驚迴頭,問道:“這怎麽迴事?”


    薛忱眸中亦是明顯的愕然。


    同她一樣撕開符紙,也?獲得一樣的結局。


    他半蹲下身,蹙著眉撫過麵前那?片地,搖頭道:“不是結界。”


    “好?像隻有?人不可以用術法。”昭瓷盯著被雲霧掩埋的山頂,也?開口道,“剛才的傳送符,能把石罌花留在上邊,但不讓我和它換位置。”


    不管禦劍,或是禦其他的什麽,都不可以。


    這片山的上空,似乎有?片無形的禁製。


    昭瓷沒在古籍裏看過,薛忱同樣不曉得這事。


    試過各種法子,他們最?後隻得徒步往上走。


    一年前,她爬個小土坡都氣喘籲籲;一年後,爬這樣的高山,竟然能麵不改色。


    昭瓷自己都佩服自己,悄然豎起個大?拇指。


    “昭瓷。”薛忱突然開口,目光落在姑娘家?染上些許泥濘的裙擺,輕聲道,“你裙子髒了。”


    他丟了個潔淨術,可因?這山奇怪的禁製,又沒有?半點效用。


    “喔。”昭瓷低頭,裙擺的紋路都髒得看不見了,她卻滿不在意?揮手,大?氣道,“裙子而?已?,不用管的啦。”


    這樣走一路,裙子得髒成什麽樣?


    薛忱抿了抿唇,試探著:“我背你?”


    “不用不用。”昭瓷趕忙擺手,提起裙子笑道,“我這樣拎著就好?啦。”


    青綠裙擺下露出?雙被染成深棕的繡鞋。


    薛忱又一抿唇。


    姑娘家?的額前滿是晶瑩汗滴,碎發黏在額前,雙眸卻異常明亮清澈,麵頰豐潤,沾著正正燦爛的陽光,像是晨間新開的山茶花。


    “我背你吧。”薛忱湊近些,伸手將她發絲別到耳後,認認真真詢問:“好?不好??”


    他離得稍微有?點兒近,盯著她,認認真真在等迴應。烏睫黑瞳,連那?點紅痣都看得分外清楚。


    不好?。


    昭瓷很堅決地想。


    但可能薛忱那?張臉長得太?漂亮些,對視時?,她稀裏糊塗就點了點頭。


    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趴在人背上了。


    下次一定不這樣。


    昭瓷懊惱地想。


    一時?間,隻能聽見枝葉沙沙聲,和時?不時?響起的蟲鳴鳥叫。


    有?點兒困。


    她無意?識地將下頜搭在他肩膀,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昭瓷。”


    突然的,耳邊傳來少年狀似不經意?的嗓音:“你能不能,別喊那?誰哥哥?”


    昭瓷一愣,沒立刻應聲,又聽他更輕地道:“真論起來,我還是你師兄呢。”


    是這道理沒錯,但……


    昭瓷困惑:“為什麽不能喊?”


    解釋起來好?麻煩,她原沒想費口舌和薛忱說的。可他說些沒道理的話,似乎還在好?奇。


    昭瓷想了想,接著道:“他本來就是我哥啊。隻是不知為何,阿紫將他誤認成兄長了。”


    “親哥。”她補充。


    薛忱:“……?”


    他眸中難掩愕然。


    瞧見薛忱的震驚,昭瓷在自己臉頰比劃著,嘟嘟囔囔:“你就沒覺得,我們長得有?一點點像嗎?”


    這麽一說,好?像是的——雖然不多。


    薛忱“嗯”了一聲,心想主要是他沒聽見過鄒昭的心聲,她嘴上心裏又總哥哥長、哥哥短的。


    又有?點慶幸,還好?之前他沒對昭鄒動手。


    倏忽間,薛忱驀地想起件事。


    他有?聽到昭瓷的心聲,有?聽到阿紫的心聲,卻獨獨沒有?聽到過……


    薛忱微眯眼,輕輕挑了下眉。


    按理讀心術隻對兩?類人無效。


    天?選之人,和薛家?人,他是哪種呢?


    昭瓷沒再說話,薛忱也?沒有?,背著姑娘家?穩步走在山間。


    身後隻能聽得勻稱的唿吸聲。


    毫無征兆的,突然有?點溫熱的、濕潤的觸感從肩頸擦過。


    一觸即逝。


    薛忱怔愣刹那?,恍惚間,猛然意?識到什麽,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眸。


    又想起之前,他意?外親了昭瓷一下。


    也?是這樣柔軟的感覺。


    隻是方才,遠比之前直觀得多。


    薛忱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耳尖像是抹了把雲霞,連麵上都是片濃鬱的緋色。


    柔順的發梢取代那?點觸感,從同位置擦過時?,他足下踉蹌,手也?是一抖,差點連人都托不住。


    他停了腳步,抿著唇望向遠處遠處的怪石。


    等過良久,背著的姑娘家?一聲不吭,連點反應都沒有?,像是丁點不在意?。


    薛忱又有?些煩悶地輕壓眼皮,重新啟步,竭力忽視湧起的那?抹異樣感。


    景色更迭,山間小路同走不到盡頭似的。


    尤其脖頸上,一會兒是發梢輕輕劃過,一會兒是那?點柔軟蜻蜓點水。


    “昭瓷。”薛忱實在受不了,抿抿唇,半側著臉道,“你能不能把你頭發撥一下,臉再轉個方向?”


    沒人應聲。


    “昭瓷?”他蹙眉,臉轉過更大?的幅度,直到視線裏出?現姑娘家?的麵頰。


    闔眸熟睡的,眼底烏青,瞧著是難掩的疲態。


    薛忱霎時?噤聲,後悔方才又喊她。


    昭瓷卻已?經醒了,腦袋無意?識地在他頜角一叩,眨眨眼。半晌,腦袋清醒後,才開口問:“怎麽了?”


    現在約莫在山腰,樹木青蔥,遮天?蔽日?,橙黃的陽光穿過樹縫灑落,視野裏亮閃閃的,連少年的發絲也?格外漂亮。


    昭瓷悄悄扯住他的小辮子,揉了揉,又若無其事地鬆手:“我下來自己走吧。”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薛忱什麽也?沒說,隨她去了。


    反正紮著,也?就因?為她覺得好?看。


    “睡著了,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不好?意?思誒。”昭瓷抱歉道,在他寬闊的背脊一撐,就要往下跳。


    卻被猛地扼住。


    “行了,別亂動。”薛忱單手托著她,另隻手在她腦門?一彈,見她不安分,又威脅道,“再動我把你從這丟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左側高千丈、繚繞雲霧的懸崖。


    “真的嗎?”昭瓷震驚,瞧他說的很認真,不敢再動。


    “嗯。”薛忱笑了一下,“假的。”


    那?他還得去撈,不自找麻煩麽?


    昭瓷撇撇嘴,下頜又像方才那?樣,搭在他的肩膀。


    移開不久的烏發卷土重來,混著熱氣,一陣陣地掃過脖頸。


    薛忱難耐地扭頭,耳尖紅了小片。


    半晌,他才開口,溫聲問:“你昨晚幹什麽去?困成這樣。”


    “在想你呢。”昭瓷勉強睜眼望向他,誠懇道。


    薛忱難以置信瞪大?雙眸,怔愣間,又聽她道:“想你是不是生氣了,要是和我絕交怎麽辦,然後還搗鼓了下稻草娃娃——大?半夜就過去了。”


    心裏那?點不虞,因?她和別人更親而?產生的,驟然隨這番話,作雲煙般消去。


    “下次,”薛忱話語微頓,空出?隻手在她腦門?輕輕一拍,溫聲道,“睡覺去吧,不用管我的。”


    “要管的。”昭瓷困極了,聲音起初有?點小,又驀地拔高音量,“當然要管的,我不希望你生氣。”


    層層疊疊的枝葉掩映間,碧空如洗,豔陽高照。


    薛忱悄悄一彎眉眼,沒再說話。


    等過半晌,昭瓷都沒聽他出?聲,又有?些昏昏欲睡。


    山間清風輕緩,穿過枝葉,卷起她散落的烏發,又悄悄捎來少年溫和的嗓音。


    “昭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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