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陡然間聽見他喊她名字,恍惚地應了聲,問道:“怎麽了?”


    薛忱沒開口,微側臉,目光落在姑娘家?眼底那?片隱隱約約的臥蠶上。


    從剛剛起,腦海裏突然一直薛芸那?句:她究竟好?在哪裏,讓你這般喜歡?


    就方才,他想了想,發現找不出?她丁點兒缺點。


    愛鬧別扭、怕生,或是總生氣,都成了格外好?玩、值得記住的特點。


    他一直以為,他隻是不討厭昭瓷。


    僅此而?已?。


    “薛忱?”昭瓷小聲喚道,打著哈欠等他迴複。


    “嗯。”薛忱應道,腦袋再往旁邊偏了點,與她悄悄一碰,抵著她的前額,眉眼微彎。


    明豔的綺香果然更毫無保留地將他包圍,纖長的睫毛戳著麵頰,酥酥麻麻的。


    “沒事啦。”他輕笑著,將她往上托了托,“你繼續睡吧。”


    她好?像是特別的。


    也?隻有?她是這樣特別的。


    第064章


    山風輕柔, 緩慢卷起姑娘家的烏發,露出?張香甜的睡靨。


    昭瓷睡得?迷迷糊糊的,耳邊隻聽得簌簌枝葉聲。恍惚間, 她陡然?意?識到不對勁,揉著眼睛,坐直腰板,身上搭著的玄色外袍順勢滑落。


    不曉得?睡過多久,頭頂懸著的豔陽已經偏過正中,現了點頹勢。


    她及時揪起玄色外袍,盯著那片饕餮紋,遲緩地眨了下眼。起身時, 才發現坐著的那塊石頭也墊著件外袍。


    這可太抱歉了。


    先讓人家背著上山,又披著、墊著人家的衣服睡覺。


    昭瓷將坐著的衣服收進?芥子囊, 想著迴去洗洗, 往披著的那件丟了個潔淨術, 同上迴的,一道揣在手裏往不遠處坐著的少年走去。


    他低垂烏睫, 不知在想什麽, 分外入神, 連她走近都沒發現。


    直到頭頂投落整片陰影, 他才仰起臉, 神情平淡地望向她, 眼底那顆紅痣隱隱綽綽。


    “怎麽了?”薛忱很快移開?目光,輕聲問道。


    昭瓷將衣服遞給他,解釋:“上次的我?洗幹淨了。另件的話, 我?迴去洗好再給你。”


    “嗯。”薛忱抬眸睨她眼,接過衣服, 平靜開?口,“睡醒了?”


    不經意?間,兩人指尖相觸。


    薛忱動作微滯,手驟然?後縮,迴過神,卻又立刻攥住她的指尖,烏睫飛顫,隻虛虛攥住,倒不像平日?那樣輕輕捏著。


    昭瓷沒怎麽在意?,點頭應:“醒了。”


    “不好意?思?誒。”她有點兒抱歉,又撚著手指小聲道,“我?沒想睡這麽久。謝謝你的外套,以及你把我?背上來。”


    “辛苦了!”她鞠躬,兩隻胳膊向後伸直。


    差點兒就將手指抽出?來,卻冷不丁被用力拽住,扯著俯了身。


    她腰彎得?很低,從側邊滑落的發辮幾乎垂到少年麵?頰上,攜股綺香。


    薛忱輕抿唇,睫毛顫得?愈發快,攥住姑娘家的手腕卻驟然?收緊。


    即使將近未時,山風依舊徐緩清新,穿枝繞林,盤旋在姑娘家的發間,悄悄銜來了片青葉。


    薛忱眯了眯眼,又將她往下一扯,微仰下頜,同她前?額抵得?更多些。


    他們離得?有點兒過分的近,唿吸幾乎交織在一處。


    周遭嘈雜的、不止的自然?喧囂,統統歸於寧靜。


    “怎、怎麽了?”昭瓷一動不敢動,隻能靠神魂契知道他情緒不大平靜,猜是不是又魔氣發作,或者?有哪不舒服。


    薛忱半屈條腿,懷裏堆著她還的衣裳,仰起臉,平靜同她對視,半晌不說話。


    實在怪怪的。


    昭瓷擰眉,見他耳尖有些難以察覺的緋色,一驚,心想他不會發燒了吧?立時想往他額前?探去,手卻被猛地躲開?。


    薛忱身體後傾,將她的手推迴去,抿唇道:“我?挺好的。”


    昭瓷:“真的?”


    薛忱:“嗯。”


    昭瓷認真打量會兒,薛忱麵?色如常,方才那點紅好似他的錯覺。神魂契也說一切正常,加之薛忱這種抗拒的態度……


    【唔,那就不管你啦。】


    她想得?還挺開?心。


    薛忱眼尾耷拉,又扯住她的手腕,完全不想再聽見她任何心聲了。


    他向前?一探,額頭輕輕抵在她的額前?,平靜道:“方才我?在想你。”


    昭瓷愣:“想我??想我?幹什麽?”


    不會是她睡覺打唿嚕還流口水吧。


    好像她是有前?科的誒。


    昭瓷心虛地想,應激性?走神。


    “怎麽?”薛忱不滿她的走神,輕輕撞了下她,見昭瓷震驚地迴神,才笑?吟吟問道,“就許你想我?,不許我?想你?


    笑?裏似乎藏著幾分難言的惡劣。


    “喔。”昭瓷知他指自己?之前?說的話,晃晃腦袋,不甚在意?道,“許的許的,隨你啦。”


    薛忱似乎又笑?了一下,轉瞬即逝,又成了不高興的、鬱悶的輕壓眼皮。


    他不再說話,鬆手,輕輕取下她鬢邊的葉子,前?額也不再抵著她,若無其事道:“在想你什麽時候能發現這片葉子。”


    兩指一鬆,青葉立時隨山風飄遠。


    “方才我?看了下,山頂倒沒再有奇怪的禁製。隻是,”薛忱目光環視四周,輕蹙了下眉道,“整片地沒有活物的氣息。”


    他這麽說,昭瓷猛然?發現從睡醒到現在,竟沒聽見任何蟲鳴鳥叫,連枝葉沙沙都成了詭異的聲響。


    不能用術法,她便讓石罌花試了下。


    石罌花搖著頭:“聯係不上,它們確實沒有活物的氣息。”


    昭瓷蹙眉,隱約覺得?這種感覺,同在不周山時分外相似。又有點像之前?她感受過的,那種草木凋敗的氣息。


    可薛忱不清楚,她也弄不懂這等怪事。


    突然?間,昭瓷想起件事,掏出?芥子囊裏的燈罩遞給薛忱,解釋:“這是在三七客棧發現的燈罩,你知道有什麽作用麽?”


    薛忱困惑:“誰和你說這是燈罩的?”


    昭瓷:“哥哥。”


    薛忱差點兒就應了,猛然?間反應過來她在喊誰,鬱悶垂眸。


    就算知道他兩是兄妹,還是無緣由地有點兒不高興。


    他壓下心頭的異樣,平靜出?聲:“這就是卯日?燈。”


    昭瓷:“……?”


    她打量著薛忱手裏的東西,困惑眨眼,長得?分明同現代燈罩相似。燈柱、燈座、燈碗一個不見,怎麽就是燈了?


    小說裏分明寫著,卯日?燈做工精美?,這瞧著和精美?怎麽都扯不上關係啊。


    “卯日?燈內有根燈芯,亙古不滅,是它司百妖效用的由來。”薛忱像知道她在想什麽,將卯日?燈遞迴給她,解釋,“它應當是被抽去燈芯後,進?入了休眠狀態。”


    說著,他也輕微蹙眉:“按理說卯日?燈有燈靈,即使被抽去燈芯,燈體仍在就不該休眠的。”


    失去燈芯的卯日?燈,就跟普通的燈無甚區別。


    所以得?從找燈變成找燈芯了——那麽小的東西,會更不好找吧?


    昭瓷稍許垮臉,點點頭,又問:“不過,你怎麽知道它是卯日?燈的?”


    昭鄒和她都是穿來的,見這長得?跟燈罩似的東西,多少帶點慣性?思?維。她聽見的時候也是,根本不加懷疑。


    薛忱想說什麽,卻突然?捂唇,咳嗽不止,麵?色似乎都比平時蒼白許多。每咳一次,掌心就是一點鮮紅。


    他將喉裏的血腥強壓下去,沙啞解釋:“以前?見過一迴。那時卯日?燈還未生?燈靈,換燈芯時,就會變成這樣。”


    識海裏響起饕餮幸災樂禍的聲音:“所以我?說你現在還活著,已經是命大了。”


    薛忱懶得?理他,漫不經心藏起掌心血跡。抬眸,瞧見姑娘家裏邊明晃晃的擔憂,稍許一愣。


    “怎麽了?”昭瓷問道,隻曉得?他不舒服,卻不知道怎麽迴事。


    薛忱稍一猶豫,輕聲道:“有點感冒。”


    昭瓷不疑有他,伸手想探他額頭,又想起他之前?的抗拒,趕忙從芥子囊裏不停掏藥劑遞給他:“這個止咳,這個退燒,這個……”


    “小感冒。”薛忱將藥劑推還給她,笑?道,“不用浪費啦。”


    他猜昭瓷得?往下勸,微彎眉眼,拍拍她的腦袋笑?道:“再有不舒服,我?會告訴你的。到時候再給我?,好不好?”


    昭瓷用力點頭:“好的。”


    她將藥劑和卯日?燈收好。


    突然?間,一陣純粹幹淨的氣息自山林深處襲來,與阿紫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那你在這歇歇,我?等會來找你。”昭瓷拍拍薛忱的手,指著林子解釋,“裏邊有株植物,和阿紫本體的氣息很像。”


    薛忱什麽也沒感受到,卻不會懷疑她,微蹙眉,毫不猶豫道:“我?和你一起。”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安全些。”他笑?著解釋。


    想想也是誒,昭瓷輕輕點頭,又不放心道:“不舒服記得?告訴我?。”


    薛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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