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前後翻轉,又平放在蘇氏麵前,看著蘇氏的眼睛:“娘,您瞧我手中可有東西?”


    蘇氏的質問被打斷,看向秦荽的雙手,跟著女兒的話道:“沒有。”


    秦荽又拉過蘇氏放在桌上的雙手,翻轉攤開,道:“瞧,娘手中也沒有東西。”


    蘇氏不懂秦荽想要說什麽,皺著眉說:“我是問你為何變化如此大?”


    然而,秦荽還在說手的事:“娘,我們母女就如同這雙手般一無所有。您看我這雙手,它沒有武器,沒有力量,光是好看有何用?我該拿什麽來保護您,保護我自己?”


    蘇氏心頭大震,認真看向秦荽的雙手,那雙原本白皙漂亮的指腹掌心竟然有些粗糙了,顯然是這幾日日夜忙著製香的緣故。


    撫摸女兒的手心,蘇氏心頭酸楚得厲害:“怎麽起繭子了?”


    “女兒其實更願意長出尖刺來。”秦荽淡淡地說道。


    “娘,您把希望寄托在父親身上,可等來的是什麽?難道還想讓我也同您一樣,在這裏乖乖等著他來安排我的一生?”


    蘇氏沒有說話,眼裏已經滿是淚水。


    秦荽無奈地想:若是死了便也一了百了,可為何她要重來一次?


    “娘,誰不想溫柔賢惠、每日詩詞歌賦、彈琴弄香,可我們能嗎?”秦荽沒有過多的解釋,站起身準備離開。


    “荽兒,對不起,是娘拖累了你,娘也幫不上你的忙。”


    秦荽重重吐出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煩躁,轉身走到母親身邊,蹲下來仰頭看著流淚不止的母親:“娘,秦家是龍潭虎穴,你莫要有任何希冀想迴秦家;父親多年對我們不聞不問,可見我們在他心裏沒這麽重要。”


    見蘇氏輕輕點了點頭,秦荽又道:“他以前不帶我們迴去,說是家中主母甚是嚴厲,我們迴去後日子不好過,還不如在這小鎮子自由。”


    “可如今我剛及笄,他便迫不及待給我定了親且馬上就要成親。沒有隻字片語便讓我們迴秦家老宅,難道現在的秦家主母就不嚴厲了?還有,娘想過沒有,到底是什麽樣的夫家才能讓父親如此急迫?真是為了我好,為何不寫封信仔細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蘇氏止住了哭泣,看著女兒不言不語。秦荽想她大概還是想說“畢竟是你的父親”這樣的話。


    “娘,都說虎毒不食子,可您看的例子還少嗎?您不就是被您的父親母親、兄長賣掉的嗎?若非他們,你又何至於一輩子抬不起頭?何至於對我這個女兒心生愧疚?”


    “你不了解你父親,你是鬥不過他的。”蘇氏抬起手撫摸秦荽的頭,擔憂地說道:“剛跟了你父親那會兒,他喝了酒高興時也跟我說些外麵的事,他似乎是背了人命的。他說最討厭不聽話的人了。娘不是想讓你如何,而是娘怕啊,娘怕他懲罰你。”


    從那時起,蘇氏便不敢起任何反抗秦雄飛的心思了。


    “父親身上有背了人命?娘仔細跟我說說。”秦荽似乎是抓住了點什麽,急切的問。


    “我哪裏知道,隻是這麽個感覺。”蘇氏無奈地看著女兒。


    “娘,隻要你站在我身後,隻要娘好好的,我就要試一試,總要試試看才甘心啊。”秦荽靠著母親低垂下頭,將眼裏的恨意掩藏起來。


    她不隻是要試試看,她是一定要成功。


    她也不隻是跟父親鬥,她還要父親身敗名裂、一無所有,還有那個所謂的秦家主母,秦荽想起她都覺得惡心,也有些膽寒。


    堂屋裏傳來蘭花和蓮兒說話嬉笑聲。


    她們心思單純,隻知道有得吃便是很好的日子了。


    秦荽迴過神,跟著笑了笑,突然又想起蕭辰煜緊握她手的時候那種從未有過的心安和溫暖,隻可惜,那人恐怕不願意繼續沾惹自己這一身爛泥了。


    抬眸看向母親,秦荽的聲音溫和了些:“娘,您不要多想,我自然是您的女兒。要不您隨便問我小時候的事,看看我知道不?”


    夜深了,蘇氏和桑嬸躺在床上。


    “桑嬸,荽兒出嫁後,你跟著荽兒吧,她不會做飯、洗衣,這日子怎麽過?”


    桑嬸快要睡著了,被蘇氏一說又醒了,轉頭看著蘇氏:“我走了太太怎麽辦?”


    “我的賣身契在荽兒父親手上,這便是拿捏荽兒的要命東西。隻要有這個隱患在,荽兒哪怕出嫁了也不得自由。”


    桑嬸的瞌睡徹底被嚇飛了,猛地坐起身看著蘇氏道:“太太可不要想不開啊?”


    蘇氏哭笑不得的伸手拉桑嬸躺下,可桑嬸一副不說清楚就不睡下的樣子。


    “我不會想不開,我還要看著荽兒生孩子,看著她過日子呢。”蘇氏隻得保證道。


    “嚇得我半死,那太太是有什麽打算?”桑嬸拍了拍胸口,這才躺下來。


    “我想去水月庵修行。”蘇氏看著帳頂:“過年前,你不是陪我去過一次水月庵,一進去就覺得心情平靜極了,我當時就想,若非為了荽兒,我真想來這裏過日子。”


    本以為桑嬸會大驚小怪,誰知她聽了反而讚同:“我也和太太一樣想,那裏山清水秀,也沒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們。”


    蘇氏轉頭,有些驚訝地看向桑嬸:“你不會也想去吧?”


    “不瞞太太,我當初被夫家趕出來,當時就起了去水月庵出家的想法,隻是後來蓮兒父親找來,死活要我跟他迴去,這才斷了出家的念頭。後來我侄兒去了,我可憐侄兒媳婦一人拉扯孩子不容易,這才到現在都不敢起這個念頭。”


    今天要不是蘇氏突然提起,桑嬸都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


    水月庵在縣城外的山裏,縣裏許多吃齋念佛的女眷都願意去水月庵,最主要的目的是,主持其實是朝中一位官員的未嫁女,如今也四十歲了,她雖然是出家人不理凡俗事,可架不住其餘人想要借她和她家裏人攀上關係,這也導致水月庵十分熱鬧,香火極盛。


    蘇氏選擇水月庵的原因,並非為了攀交情,而是進了水月庵,即便是秦雄飛也不敢進來強行抓人。


    “就怕姑娘不答應。”桑嬸最後歎了一口氣,補了一句。


    “睡吧,等她出嫁後再說。”蘇氏也不想再說了,不過又叮囑桑嬸:“此事萬萬不可泄露一絲半毫出去。”


    秦荽也未睡著,突然隱隱聽見竹笛聲,恍惚間想起,這曾是自己年少時時常彈奏的曲子,而蕭翰揚不知何時學會了,有時會隔牆用笛聲合奏。


    此時夜已深,他發什麽病還吹笛?


    秦荽不是無知姑娘,自然也明白這是想要借曲子抒發心意和情意。


    可惜,入了如今的秦荽耳中完全無感,她拉起被子蓋住頭強逼自己睡覺。


    不知不覺倒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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