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氣急撒潑之事,晚點前便傳得人盡皆知。除去探春去看望了一遭,好似並未引起旁的漣漪。


    李惟儉心下納罕,直到轉天才得知是趙姨娘炒股賠了錢。李惟儉心中暗樂,隻道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那股子交易所如今什麽規矩都沒有,趙姨娘這等小散戶連小魚都稱不上,頂多是被小魚吞噬的魚餌罷了。


    又過了一日,李惟儉一早兒又給吳海平放了假,旁人也沒叫,隻帶了丁家兄弟朝著自己買下的一進小院兒而去。


    進得裏間,卻見四下變了樣。也不知司棋何時得了空,非但擦洗得幹幹淨淨,還購置了不少居家、過日子的物件兒。


    李惟儉不由得胡亂思忖了一陣,錯非他托生的人家還算不錯,隻怕那秀才是買不來了,靠著一身本事雖說也能吃得開,可天花板卻已注定了——他日能與那陳主事一般以匠入官就不錯了。


    都道大戶人家的婢女勝過小家碧玉,真到了那會子,他能娶上司棋這般姑娘都是僥天之幸!


    辰時過半,司棋來了。她今兒精心打扮過,一襲紅襖、紅裙,外罩銀白暗紋褙子,鬢貼珠花,頭戴銀底鎏金竹節折股釵。身形豐潤,舉手投足間曼妙多姿。


    “四爺。”


    司棋到得近前輕聲喚了,略略垂首弓背,瞧著身量便與李惟儉相差仿佛了。


    李惟儉見她手中提了個籃子,笑問:“這是買了什麽?”


    “切了一刀五花肉,買了些雞子、香椿、韭黃,打算做一餐給四爺吃呢。”


    說話間一雙眸子上抬,直勾得李惟儉心猿意馬。他上前接了籃子隨手丟在一旁,牽了司棋往裏間便走。


    “飯且不急,先吃些開胃的!”


    這一番內中詳情不足為外人道,有詩為證: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頻聚,朱唇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汗光珠點點,發亂綠鬆鬆。


    待雲收雨住,二人相擁而臥,那司棋足足緩了一盞茶光景方才緩過來。小巧的銅罐子丟在一旁桌案上,內中早已空空如也。


    司棋暗咬下唇,輕聲道:“不想,四爺竟是這般……”


    方才真真兒是羞死人了呢,可顛聳之時,司棋卻體會了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快活。


    李惟儉撥弄著司棋發絲道:“閨房之樂嘛,總不好還如對著外人那般一本正經。你不喜歡?”


    司棋搖了搖頭,半晌才道:“還,還好。”


    李惟儉笑吟吟沒言語,心中暗忖,這胭脂馬性子烈,雖說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可總要馴養了才好駕馭。早前種了種子,如今時時馴養,待來日去了烈性,自然是自己說什麽便是什麽。


    忽而記起電視劇裏,司棋好似是死了?怎麽死的卻不得而知了。想來這般馴養一番,總能改了司棋的命運吧?


    司棋歇了好一會子,終究掙紮著爬起來,別扭地朝著廚房尋去。


    “你歇著就好,若是餓了,我叫人送來席麵就是。”


    那司棋卻強撐著搖頭道:“不妨事兒的,不過是幾樣小菜,過會子便能擺弄好,四爺稍待。”


    過了小半個時辰,李惟儉吃上那或鹹或淡的菜肴,卻是被勾動了心弦。久遠的記憶劃過眼前,待迴過神來,心中暗下了心思。


    司棋卻苦著臉兒連連道惱,說早前兒在家時做過的,今兒也不知怎了,鹹淡總是放不對。


    “這有什麽的?正好下飯。”李惟儉大口吃著,須臾便將菜肴一掃而光。


    可把司棋動容得紅了眼圈兒,二人又是一番纏綿自是不提,臨了司棋忽而哭將起來,李惟儉追問了半晌她才道:“我知上次那事兒四爺心裏怕是惱了,若不然我去尋馬道婆也買了那和合散,自己吃了任憑四爺處置。


    或是旁的,隻要四爺消了氣,我怎麽都好。”


    迎著那雙淚眼朦朧的眸子,李惟儉心中怨氣頓時消了,探手為司棋抹去淚珠子,笑著道:“瞎想,我可沒那麽小心眼。往後你好好的聽話,我可舍不得棄了伱。”


    司棋頓時破涕為笑,連連頷首:“我往後一準兒聽四爺的,您要我做什麽就做什麽。”


    攬著豐腴的身子,李惟儉心中暗忖,這馴養……怕是成了大半?卻不知那忠順王等人,這會子馴養成什麽樣兒了。


    他思忖著忠順王,忠順王如今卻在發愁。


    連番操盤,連著幾日大賺特賺,許是吃相實在太過難看,如今散戶再不敢輕易下場。於是這兩日水牌一日間便能走出幾條正弦曲線來,時而跌到一兩一,時而漲到二兩,可沒了散戶這等餌料,任那股子如何暴漲暴跌,忠順王每日家到手不過幾百、上千兩銀子。


    至於大老爺賈赦,賺的就更少了。每日盯著忠順王買賣股子,雖不曾賠本兒,可到手的銀錢寥寥無幾。算算刨去吃喝,竟隻是保了本兒!


    這日忠順王思忖良久,點過周安道:“本王瞧著外間不少人盯著本王行事,今兒且這般,先買上十萬股,隔一炷香再拋五十萬股。”


    “這——”周安思忖一番,頓時明了,挑了大拇指道:“王爺高明啊!”


    忠順王嘿然笑道:“本王的便宜豈是那般好占的?那賈恩侯跟在本王屁股後頭沒少喝湯,今兒也該讓他吐出來啦。”


    “是,下官這就去辦理!”


    順天府拆借營生處,周安徑直行到桌案前,丟出一疊銀票來道:“且拆借十萬股來。”


    瞥見賈璉在不遠處盯著,周安笑著拱了拱手,轉過頭來卻暗自冷笑。此番坑賈赦,周安心中自是一萬個樂意!


    當日錯非賈家拒絕了忠順王好意,他這王府長史哪裏會蹉跎至今?說不得如今水漲船高,便是封侯拜相也未嚐不可。


    眼見那賈璉進到人字號雅間裏稟報了,周安點過一名王府侍衛來,低聲耳語吩咐了,待那侍衛領命,這才施施然迴返天字號雅間。


    卻說賈璉進得雅間裏,心下卻有些猶疑。賈家與那忠順王府素日從無過往,賈璉與周安自然不過是點頭之交。方才那周安笑得和煦,卻引得賈璉心中警覺。


    因是到得大老爺賈赦麵前,便有些遲疑。


    賈赦等了一會子,重重撂下茶盞:“到底如何了,說個話兒啊。”


    “這……父親,我瞧著周長史是買漲。可是……兒子這心裏頭總覺得不妥。”


    大老爺賈赦嗤之以鼻道:“你懂什麽?那姓周的不過是聽命行事,他能有什麽主意?如今這股子出息愈發稀少,膽子不大一些,哪裏賺得到銀錢?他既買了漲,咱們跟在後頭總不會錯。去,先拆借了十萬股買漲。”


    賈璉知曉賈赦的脾氣,當下不敢怠慢,拱手領命而去。


    這兩方二十萬股子砸下去,水牌頓時應聲而漲,須臾就跳了一錢,且勢頭極猛,隻惹得寥寥幾個散戶哀聲怨道、捶胸頓足。


    賈赦自是得意洋洋,又訓斥了賈璉好一通。本道一如昨兒那般水牌飆升到二兩左近方才會停歇,不想那水牌在一兩三錢的價碼上盤桓一炷香光景,跟著便好似水銀瀉地一般砸將下來。


    賈赦大驚失色,一把扯過賈璉:“怎麽會跌?你可是瞧清楚了?那忠順王到底買的什麽?”


    賈璉也慌了神,連忙道:“是買漲啊?這……我再去瞧瞧。”


    “快去!”


    賈璉去的快,迴來的更快,麵上早沒了世家公子哥兒的模樣,哭喪著臉兒道:“父親,咱們中計了!忠順王前腳買了十萬股子漲,不想轉頭又買了五十萬股子跌!”


    “啊?拋,趕快拋了!”


    大老爺賈赦再也不敢穩坐,當下一把推開賈璉,急吼吼衝將出去,尋了書辦嚷著:“拋,快給我拋,不管什麽價碼!”


    那書辦老神在在道:“賈老爺,這會子沒人接水牌,您就是掛上也賣不出去啊。”


    “這……這這……”


    賈赦睚眥欲裂,瞧著那水牌一會子一變,心中好似有如刀割。銀子,他的銀子啊!這要是不拋,那一萬多兩銀子豈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小吏嚷了幾嘴,將那一兩二錢的水牌摘下,徑直掛上了一兩一錢。


    賈赦麵上抽動,這就賠了一半兒了!他瘋了也似叫嚷道:“停,快停,不能再跌了!”


    恰在此時身後忽而傳來陰惻惻的笑聲:“嘖嘖嘖,賈將軍,這股市無父子,買定離手,可由不得賈將軍放肆啊。”


    賈赦迴頭,便見周安負手而立,臉上笑眯眯,忽而抬手指了指廳堂內掛著的額匾。但見其上寫著:“股市有風險、入行需謹慎”一行大字。


    “你——”賈赦睚眥欲裂。


    小吏叫嚷道:“有沒有?有沒有摘水牌的?沒有?那可就換了,一兩五分!”


    賈赦雙耳嗡鳴一片,腦子裏轟然炸響,這會子隻一個念頭,完了,全賠進去啦!


    他發怔良久,待緩過神兒來才驚覺有人拉扯自己。轉頭,瞧著賈璉急吼吼的說了些什麽,半晌耳際恢複清明,這才聽清:“父親,順天府的說咱們保證金不夠了,若不加保證金,就得強行交割收迴股子。”


    大老爺賈赦鼻子一酸,好懸沒哭出來。可惜李惟儉不在左近,若他人在,定然會慨歎道:“辛辛苦苦二十年、一遭迴到解放前”。想來大老爺賈赦定會引為知己……


    這股子要想強行交割,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交割得了的,那順天府幾個書辦操作了好半晌,這才趕在股子跌到一兩三分左近徹底交割了。


    大老爺賈赦失魂落魄的要走,卻被幾名書辦攔了下來。


    賈赦惱了!


    “我如今折了本兒,你們還攔我做什麽?”


    幾名書辦互相觀量一眼,其中一人拱手道:“賈將軍,非是我等有意為難,隻是賈老爺一兩二錢拆借的股子,如今跌成這般……您那保證金非但賠光了,還欠下了總計四千兩銀子。這個……賈將軍是付銀票呢,還是現銀?”


    賈赦發飆道:“我賠光了就賠光了,哪裏還會欠你等銀錢?快閃開,本將軍今兒身子不爽利,須得趕快迴府。”


    “這般說來賈將軍是不打算認賬了?”那書辦朝著一處雅間揚了揚下巴:“無妨,待會子下官自當在巡城禦史麵前參上一本,到時候鬧上朝堂,料想賈將軍總不會賴賬。”


    賈赦扭頭觀量,便見那雅間裏端坐的,竟是巡城禦史詹崇!


    他心下猶疑,就聽另一書辦說道:“賈將軍不好因小失大啊,區區四千兩銀子,總不能因此丟了爵位啊。”


    又有一書辦道:“賈將軍許是今兒銀錢不湊手,如此,寫下欠條即可,我順天府承諾七日內免息。”


    天大地大爵位最大,賈赦思來想去一番,無奈之下隻得簽字畫押,寫下借據,隨即便要領著賈璉迴返榮國府。


    不料,那書辦轉頭兒又將賈璉攔下,道:“賈將軍要走自是無妨,隻是二公子的帳咱們還得算上一算。二公子,你總計欠下七百兩,也是打欠條嗎?”


    賈赦木然看向賈璉,後者咽了口口水,忽而想起那日李惟儉所言,當即歎息一聲:“悔不聽儉兄弟之言啊。罷罷罷,筆墨伺候,我打欠條就是了。”


    當下提筆簽字畫押寫下欠條,順天府幾個書辦這才放開了去路。


    父子二人行屍走肉般出得交易所,悶聲不發進到馬車裏,隨即馬車轔轔而行。車內一片靜謐,賈璉還好,七百兩銀子說多不說,璉二爺尋王熙鳳求告一番,總有法子填補上;大老爺賈赦可就沒那般容易了,四千兩銀子啊,這還不算前頭折進去的一萬多兩,算算裏外裏填進去一萬五千多兩!


    瞧著大老爺麵色難看,賈璉尋思了半晌,開口勸慰道:“父親,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每臨大事有靜氣,父親隻需——誒唷!”


    啪——


    一巴掌劈頭蓋臉抽過來,大老爺賈赦麵目抽動,喝罵道:“小挨刀的下作黃子!老子用得著你來教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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