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尚且有一年光景,李惟儉要插手其中還來得及。


    又說過一會子雜事,李惟儉這才與嚴希堯說了近期要去香山別院小住。


    嚴希堯便揶揄道:“複生新得寵妾,也在情理之中。隻是你那策論須得用些心思,總要添一些文采才是。不然幹巴巴的,實在乏味。”


    李惟儉不以為意,領命而去。


    這一日再無旁的事,李惟儉自迴返家中歇息。待轉過天來,用過早飯,李惟儉便張羅著雇請車馬,朝那香山別院而去。


    行囊一早就拾掇了,昨兒賈芸又尋了人牙子來,傅秋芳做主雇請了幾個粗使丫鬟。


    丁家兄弟父母便在別院,吳鍾年歲又小,李惟儉便與吳海平商議著,讓其與茜雪留下看顧宅院。


    吳海平欣然應下,說往家中去信一月有餘,他那兄弟料想再有十來天也該到京師了。


    其後又交代賈芸一番,刻下宅院整飭的差不多了,約莫收尾還要十幾天光景。賈芸辦事盡心盡力,李惟儉倒是高看了一眼,他既有這般能為,來日留在身邊奔走也是好的。


    旁的不贅言,丁家兄弟雇請了四輛馬車,鶯鶯燕燕上得馬車,臨近午時這才出得外城,朝著香山轔轔而去。


    這京西有三山景致之說,三山者,萬壽山、玉泉山、香山。大順皇室在前兩處都造了皇家園林,唯獨香山偏遠,還不曾建造皇家園林。因是便成了達官貴人購置別院之地。


    此時夏日炎炎,正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節。丁家兄弟提刀跨馬在前頭開路,吳鍾提著白蠟杆四下巡視。


    因著去歲的災荒,今年京師左近匯聚了十來萬災民。三、四月間城外還有些亂,可待水務公司辦起來,有了錢的內府當即開拓西山煤礦,災民中青壯倒是有大半都被挑去了煤礦。


    待到了五、六月,此時萬物勃發,朝廷賑災的糧食發下,災民也有野物充饑,這才四下散去。


    這會子路上已然太平了不少,饒是如此丁家兄弟與吳鍾也不敢大意,遙遙瞥見遠處有人,總要探明了才會將其放過。


    當先的一輛馬車裏,隻李惟儉與傅秋芳二人。傅試的案子塵埃落定,如今她又許了李惟儉為妾,心中安穩,傅秋芳心緒便好轉了許多。路上四下觀量,待瞥見景致,總會與李惟儉言說一番。


    二人腳下放著冰盆,內中放置了碩大冰塊,這會子正絲絲冒著涼氣。可這點兒涼氣不過聊勝於無,倒是馬車行駛之際的迎麵風更為涼爽一些。


    路過玉泉山,李惟儉指著若隱若現的園林道:“皇城取水便在此處,太上還在此造了園子。約莫再過一些時日,聖人便會移架此處。”


    傅秋芳就問道:“老爺的別院還要多遠?”


    “再走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喏,遠處那便是香山。”


    傅秋芳道:“老爺,那別院有多少客舍?妾身想著來日要招待榮國府親眷,總不好太過局促了。”


    李惟儉道:“應是夠用了。”


    他此前瞧過一次,內中亭台樓閣無算,主宅兩進,另有客居小院四座,肯定夠用了。


    傅秋芳思量著說道:“老爺天貺節的生兒,總要慶賀一番,米麵糧油自可在周遭莊子上采買,這菜品……”


    “我交代了賈芸,過兩日置辦齊整了一道兒送來。哦,我還交代他請了兩位大廚來掌勺。”


    傅秋芳赧然道:“老爺想得仔細,妾身多嘴了。”


    李惟儉笑道:“也就這一遭,往後這等事兒都要你來操辦。”


    傅秋芳頷首:“那妾身就先操辦著,待老爺娶了太太,這些事再交給太太處置。”


    十裏路不遠不近,說話間馬山上了半山腰,過得半晌停在一處園子前。丁家兄弟的父母一早兒得了信兒,早早的觀量著,瞧見馬車上山,緊忙便在門前迎候。


    四輛馬車,鶯鶯燕燕十幾口子人,甫一下得車來,頓時鶯鶯燕燕、嘰嘰喳喳。莫說是本就歡實的琇瑩,便是最為文靜的香菱這會子也雀躍起來。


    傅秋芳抬眼看去,便見山川秀逸,煙嵐浮頂,台閣朦朧。忽而有古刹鍾聲傳來,她便喜道:“是了,北峰便是香山寺。老爺,迴頭得了空可容我去禮佛?”


    李惟儉憂心道:“我陪你走一遭就是了。隻是禮佛是禮佛,萬不可太過癡迷其中。”


    傅秋芳應下,許是心緒極佳,便道:“忽得了殘句:霧薄竹翠徑幽,花明豔、暗香留。蝶舞蜂忙殘瓣愁,凝神佇倚風口。”


    香菱剛巧聽得了,連忙湊過來,羨慕道:“姨娘做的西江月真好……可有下半闕?”


    傅秋芳笑著搖頭:“偶然所得,卻一時想不起下半闕來。”轉頭瞥了眼李惟儉,說道:“老爺不若幫妾身補了下半闕?”


    李惟儉略略思忖,續道:“此身如寄雲頭,年不惑、心空憂。攜得詩賦共春秋,三更伴數玉漏。”


    這下半闕……也算不錯,隻是這內中意思……傅秋芳疑惑地瞥向李惟儉。


    李惟儉哈哈一笑,道:“胡亂湊的下闕,莫要計較那麽多。丁家夫婦迎過來了,咱們先見過再說。”


    那丁氏夫婦並兩個女兒戰戰兢兢迎了上來。丁家兄弟雖是街麵上的青皮喇唬,其父母卻是老實人。那兩個女兒都是十來歲年紀,相貌尋常,如今在園子裏做活,每月領著五百錢,便是如此也對李惟儉感恩戴德。


    丁老漢大著膽子道:“小的一早兒就焚了艾草,緊閉了門窗,將各處屋子都熏了一番,保準這會子再沒蛇蟲攪擾。公子路上累了,還請入內歇息。”


    “好,差事辦的不錯,這月伱們家多領二兩賞錢。”


    “誒唷,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大門敞開,拉著行囊的馬車先行入內,鶯鶯燕燕簇著李惟儉往裏便走。


    這園子既是神武將軍馮唐置辦下的,自然不小。內中引了活泉,在此窪成一湖。園子便繞湖而建,自左手邊開轉,當先的是澄心齋,其後是三層的睹新樓,再往後是致遠堂、湛清軒、景亭、知春堂、窺魚橋,其後是湖上水榭遊廊,各有名堂。


    西北角有客居,東北角則是二進的主宅。


    晴雯四下瞧瞧,便喜滋滋道:“四爺,這園子瞧著比會芳園還要精致呢。”


    李惟儉便道:“這可不好做比。此處依山傍水,起園子也算便捷。京師內城寸土寸金,起個園子起碼三倍銀錢於此啊。”


    一行人先去到住宅,各自安置了。傅秋芳耐不得李惟儉,加之心緒極佳,便半推半就的住進了正房裏。四個丫鬟,晴雯、香菱選了處廂房,琇瑩、紅玉選了另一處。可憐傅秋芳的丫鬟抱夏,便隻能住在前院廂房裏。


    行囊卸下來,各自鋪展了,過得一個時辰,鶯鶯燕燕顧不得用飯,便張羅著先行在園子裏遊逛一番。


    傅秋芳便命抱夏取了預備好在路上吃的點心、果子,分與眾人,略略吃了便三五成群的遊逛起來。


    李惟儉陪在傅秋芳左右,散步一陣,他便牽了傅秋芳的手兒。傅秋芳好似習慣了,或許此處清幽,讓其少了一些顧慮,便任憑李惟儉牽著了。


    緩行一陣,二人上得睹新樓,居高臨下,遙遙能望見東麵兒的玉泉山,乃至好似一片陰雲般的京師。


    二人不曾言語,隻放眼望去。半晌,李惟儉忽而道:“先前那半闕不太得意,我如今又得了一闕。”


    傅秋芳笑著打趣道:“老爺原是個才子,妾身洗耳恭聽。”


    李惟儉眨眨眼:“京師無人不知,我李惟儉可是個財子啊。”


    爛俗的諧音梗,傅秋芳思忖了一番才反應過來,掩口笑道:“哪裏是財子?大家背後都叫老爺財神的。”


    李惟儉便打趣道:“世人隻知我有財,卻不知我更有才啊。秋芳且聽好了:


    綠柳白楊鳴知了,夏風輕撫弦。


    帷帽秀發遮紅顏,琴聲似從前。


    昨夜雨、竹桃豔,荷塘珍珠蓮。


    黛眉媚眼翡翠環,瀲灩吻香肩。”


    身旁傅秋芳待聽得‘昨夜雨、竹桃豔’一句是,頓時紅了臉兒。昨兒夜裏,眼見傅秋芳身子爽利許多,二人便又行了一番雲雨。


    一早兒起來抱夏便稱讚傅秋芳麵色紅潤,可不就是昨夜雨、竹桃豔嗎?


    “老爺不正經!”傅秋芳嗔怪著,扭過身形來,掩飾著心下羞怯。


    李惟儉樂道:“此間又沒外人,娘子何必拘謹?你素日裏最喜易安居士,須知易安居士乃是女中豪傑,這般豔詞,易安居士可沒少寫。再者說,居家過日子,若總這般拘謹,豈不了無意趣?”


    “老爺總是有理。”


    李惟儉探手輕輕將傅秋芳攬入懷中,柔聲道:“我知秋芳賢良淑德,可總這般端著,你心下累,我瞧著也累。那端莊自是給外人瞧的,沒了外人,秋芳還是自在隨意一些的好。”


    傅秋芳心下極為熨帖。身邊兒的良人心思細膩,凡事總會考慮在前頭,心中也頗為在意自己,年歲雖看著小,可言談起來卻讓其覺得亦師亦友。


    哥哥攤了官司,不幸中的萬幸,卻讓傅秋芳遇到了李惟儉。雖不是正妻有些遺憾,可有這般良人作伴,總好過去做那小門小戶的黃臉婆。


    唯有一點……這良人床笫之間實在太過放肆了。迴想昨夜自己被擺弄得樣式,傅秋芳便心下羞怯。


    她輕輕靠在李惟儉肩頭,說道:“老爺這會子在意我,許是因著新鮮。待時日久了,又來了旁的姑娘,隻怕老爺那會子就沒這份心意了。”


    “那倒不會,我這人出了名的喜新不厭舊。”


    傅秋芳頓時氣惱,忍不住抬手輕輕捶了下他胸口。嗔道:“老爺還真這般想過?除去晴雯、紅玉、香菱、琇瑩,老爺還想往家中帶幾個姐妹來?”


    李惟儉玩味道:“這卻不好說了,許是有見獵心喜,許是情非得已,許是迫於無奈,許是一念之仁。不過你且放心,我總不會忘了你就是。”


    這般言語不受聽,傅秋芳偏生覺著這般實話實說更讓人心下熨帖。他心中有她一席之地,身為妾室,還有何求?


    群山環繞,溪流穿行,此處果然比京師涼爽許多。李惟儉與傅秋芳遊逛了一番,便下得樓來,迴了正房。


    此後幾日,傅秋芳與晴雯、香菱等別無旁事,日子過得繾綣閑逸。倒是李惟儉,每日裏倒有大半天躲在書房裏寫寫畫畫。


    一則改良著炮架,二者思忖著如何尋機參與來年西北戰事。他城府極深,麵上從不顯露,可傅秋芳幾次三番送來差點,隔著窗欞便見其蹙眉沉思,便知其必是遇上了難以解決的難事。


    傅秋芳自知這外間的大事兒她不懂,自然也幫不得手,因是她能做的便隻是讓李惟儉素日裏過得暢快些。


    這日又見李惟儉皺眉苦思,傅秋芳不便攪擾,悄然退下,轉身便在園子裏尋了晴雯來。


    二人在水榭中小坐,傅秋芳便道:“妹妹也知,我過門時日尚短,老爺有什麽喜好,至今還摸索著,不知全貌。妹妹若是知曉,不妨盡數說出來,我也好看著安置。”


    晴雯思忖著道:“四爺素日裏過得簡略,也不似寶二爺那般仔細。每日清早卯時前必要操練一番,秋冬略略擦洗,這夏日裏總要沐浴一番,傅姐姐想來也知曉。


    其後每日吃食,有葷有素,隻四樣菜品便足矣。哦,四爺喜吃辣,尤為愛吃小炒肉。”


    默默記下,傅秋芳笑道:“老爺倒是好答對……除此之外呢?”


    “這個……”這幾日傅秋芳新才過門,李惟儉一直留宿其房中,四個丫鬟的排班便暫且擱置了下來。


    如今晴雯等都是二兩銀子的月例,又與李惟儉親昵,雖說因著年歲還沒名分,卻已有其實。幾日不曾與李惟儉睡在一處,便是晴雯心中也有些小幽怨。因是囁嚅一番,便道:“早前在榮國府裏,我們幾個都是按日子排期,輪著值夜的。”


    傅秋芳見晴雯臉上的赧然,心下頓時明了。她知曉晴雯等都是二兩銀子的月例,便道:“那往後我也一起排了吧,隻有一樣,可不能縱著老爺……他年歲到底還小呢。”


    晴雯便喜滋滋道:“早前我們也是這般說的,要不是防著外頭的狐媚子,也不能……”


    “不能如何?”


    晴雯瞥了眼一旁的抱夏,湊過來附耳低語幾句,說著說著,自己先紅了臉兒。傅秋芳麵上訝然,驚道:“還……還能這般?”


    此園林取材自諧趣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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