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惟儉這邊廂方才迴返自家,那吳海寧便悄然尋了過來,低聲說道:“老爺,胡賬房晌午走了一趟忠順王府,這會子方才迴來。”


    李惟儉吩咐道:“知道了,盯仔細了,莫出了岔子。”


    吳海寧應聲而退。李惟儉過得儀門往內宅行去,此番弄險算計,最後一環完美閉合。


    他在自家丟東西,算不上多大罪過,賈蓉勾結仆役盜取李家圖樣子,顯然罪大惡極。那忠順王又素來與賈家水火不容,又怎會放棄這般好的機會?隻怕這會子彈劾的奏章都寫出來了。


    尤是如此,尚不能定下榮國府的罪責。最後一環,則是那突破時代的武器。剛好,李惟儉已然造了出來!


    底火技術需要化學工業支撐,說白了就是需要硫酸,方才能大批量製造硝酸。可若隻是少量製造,古人一早兒就發現了法子。


    李惟儉此番也是取巧,用綠礬高溫加熱,倒入水中就能得到稀硫酸。再加熱濃縮,硫酸不易揮發,這樣就得到了濃硫酸。其後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就造出了底火。


    不過這底火用藥單一,極不穩定,一不小心掉地上都能炸了。至於丟失圖樣子上的栓動步槍,那更是扯淡,有生之年大順能普及這款步槍就不錯了。


    化工跟不上,材料跟不上,導致如今槍管即便用鋼,也隻是普通鋼,缺少錳、鉻加成,膛線極不耐磨,基本上打個幾百發就得報廢。不過那又如何?大順火器不懼風雨,足以席卷天下。


    如今大順與準噶爾爭鋒,聖人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將準噶爾這個心腹大患一舉鏟平。前番忠勇王險死還生,就是因著大雨困頓,此時李惟儉將這劃時代的底火拿出來,朝堂再怎麽重視也不為過。


    因是,愈發凸顯寧國府罪責之重!且不說賈珍能不能逃脫,起碼賈蓉是死定了。


    他思忖罷了,邁步進得正房裏,就見傅秋芳、香菱等正寬慰著梨花帶雨的晴雯。


    要騙人先騙己,謀算寧國府一事李惟儉一直不曾與身邊女子言說,晴雯又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隻怕這會子覺得都是因著她之故,才讓那賴尚文進了家中,自是自責不已。


    李惟儉這會子不好寬慰,隻能沉著一張臉蹙眉行將進來。傅秋芳趕忙湊過來問道:“老爺,如何了?”


    李惟儉搖了搖頭,說道:“與寧國府說過了,賈珍打了賈蓉一通,這會子應該去尋那巴多明去了。”


    當下他將事宜三言兩語說過,傅秋芳頓時就惱了:“好歹還算沾親,怎地出了這等貨色來?”


    紅玉也道:“那珍大爺素來是個沒顧忌的,隻顧著自己高樂,對那賈蓉非打即罵,哪兒有老子這般教訓兒子的?瞧著倒是跟仇人也似。這上梁不正,下梁怎能不歪了?虧得老爺不過是跟榮國府沾親,若真攤上寧國府這般的親戚,來日指不定會招惹多少麻煩呢。”


    紅玉話音落下,晴雯哭得愈發厲害。李惟儉心下不忍,探手將晴雯招過,低聲道:“你也莫哭了,那賈蓉、賴尚文又與你何幹?再說賴尚文當日進府,也是老爺我點了頭兒的。”


    晴雯哭道:“哪裏不怪我?錯非瞧那賴嬤嬤見天求告,我也不會一時心軟在四爺跟前兒提及。若不提及,哪兒會有這檔子事兒啊!”


    正說著話,茜雪忽而進來,麵色古怪道:“老爺,榮國府的賴嬤嬤求見。”


    晴雯頓時就惱了:“真真兒是不要臉子了!他孫子做下這等醃臢事兒,如今還敢上門兒求告?不見!天大的恩情,我都還過了,再也不欠賴家什麽!”


    李惟儉也沉著臉兒道:“一介奴才,仗著主子寵在榮國府作威作福的,如今還敢來我家拿大?趕出去!咱們家何時跟這等不知分寸的奴才有往來了?”


    “是!”茜雪應下,轉頭兒吩咐人將那乘車而來的賴嬤嬤趕了出去。


    賴嬤嬤、賴升、賴升媳婦眼見被人丟了出來,這才恍然,他們在賈家被人尊著、敬著,可除了賈家誰認識姓賴的?母子計議一番,賴尚文可是親孫子,不能不救,這事兒還得求在賈母頭上。


    拿定主意,緊忙又往迴走。茜雪方才打發走了賴家,正教訓著倆門子,忽而遠處又行來兩輛馬車,這迴來的是賈珍與李紈。


    茜雪自知伯爺對這位大姐姐視若親姊,賈珍又是寧國府當家人,因是先將賈珍引到偏廳稍坐,這才引著李紈入了內宅。她先行打發丫鬟入內通稟了,方才進三進門,李惟儉便與傅秋芳、晴雯等迎了出來。


    此時天色將暮,李惟儉迎上前來道:“大姐姐怎地這會子來了?”


    李紈如何能不來?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寧榮二府同氣連枝,事關重大,賈母又怎能見死不救?眼見賈珍這般求告,賈母思忖一番,隻得與李紈好言相求。


    若是婆婆王夫人這般說,李紈雖不好推拒,可心下決計不爽利。奈何自李紈過門兒,老太太就一直待她極好。賈珠死後,又體諒她孤兒寡母的不容易,給了她一等一的月例。


    這般恩情在,李紈隻得應承下來,當即隨著賈珍到了李惟儉家中。


    刻下見了李惟儉,李紈卻不想著賈家了,連忙問自家兄弟:“儉哥兒,那圖樣子緊要不緊要?珍大哥親自帶人去尋,那洋和尚好似得了信兒,這會子始終尋不見人影。”


    李惟儉心下暗喜,尋不見好啊,最好來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如此才好給寧國府定下罪責。這般想著,麵上苦笑頷首道:“那圖樣子不好外傳。”


    李紈蹙眉又道:“這……若尋不迴來,儉哥兒可是要擔罪責?”


    李惟儉思忖道:“大抵叱責一番?”


    叱責、申斥?這事兒李紈熟,她父親李守中食古不化,辭官前沒少受聖人叱責。


    “了不起再罰些俸祿。”李惟儉又補充了一嘴。


    李紈當即鬆了口氣,說道:“儉哥兒不擔罪過就好。那蓉哥兒真真兒是沒道理,算起來也是沾著親的,怎能沒由頭算計到儉哥兒頭上?”


    李惟儉情知,大姐姐李紈可不是好管閑事兒的。錯非賈母出麵兒,大姐姐定不會這會子就找上門來。


    當下緊忙將李紈讓進正房裏,不待落座,李紈便道:“方才珍大哥求到了老太太麵前,老太太又跟我商量……儉哥兒也知,老太太一向待我不薄,我總不好推拒了,因是這才趕忙來了,也想著出了這檔子事兒莫要牽連了儉哥兒。”


    頓了頓,又道:“既然儉哥兒牽連不大,那我就放心了。這……方才老太太求著,說儉哥兒能不能多給些時日?珍大哥也一並來了,隻說三日內定當將那巴多明尋出來,將圖樣子原樣奉還。”


    李惟儉故作深沉道:“盡快吧。勞煩大姐姐跟老太太、珍大哥講分明,此圖事涉新式火器,若番邦域外得了此物,必定為禍我大順!”


    李紈唬了一跳:“這話兒怎麽說?”


    李惟儉便道:“這新式火器不畏風雨,大姐姐看過邸報,也知前番青海之戰,錯非趕上連日風雨,官軍也不會被大策淩給圍了。若當時大順官軍裝備的便是這新式火器,哪兒還有被圍之事?別說小策零,便是大策淩這會子也是塚中枯骨了!”


    “這般厲害?”李紈心下自然是信的。畢竟親兄弟李惟儉此前種種擺在前頭,實學造詣堪稱無出其右者,儉哥兒既然說了這新式火器厲害,那一準兒就是厲害的。


    她雖不知武器變革會引起多大的戰術革新,卻也知此事事關重大,當即便道:“儉哥兒放心,我一定與老太太說個分明。”


    李惟儉歎息道:“我如今心亂不已,就不見珍大哥了。勞煩大姐姐代我催促一二,不是我李惟儉小氣,實在是幹係重大。倘若來日官軍還不曾裝備新式火器,番邦域外就有流傳,到時候朝廷定然會追究到我頭上。”


    李紈當下便道:“無論如何,此事也不是儉哥兒的錯兒。頂多給珍大哥三天光景,待三天一過,儉哥兒趕緊將此事報與衙門吧。總不能因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把自己個兒搭進去!”


    李惟儉心下熨帖,展顏道:“大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


    李紈來的急,走的更急。說妥了此事,不迭地起身告辭而去,到前院兒偏廳與賈珍說過,二人隨即迴返榮國府。


    到得榮國府,這會子已然入夜。賈珍求了賈母,過後總要與老太太言語一聲兒。當即隨著李紈一道兒往榮慶堂而來,轉過屏風入內,眼見賴嬤嬤正在賈母跟前兒抹眼淚求告,賈珍頓時怒從心頭起!


    喝罵道:“老貨!錯非你那孫兒,我家如何會遭此大難?你還有臉求告到老太太跟前兒?奴才秧子真當自己個兒是主子了不成?”


    賴嬤嬤駭了一跳,當即跪地哭道:“珍大爺這話兒說的,我何曾當自己個兒是主子了?再說那事兒也是蓉哥兒逼著尚文做的……”


    賈珍在家中橫行無忌慣了,哪裏會與一個嬤嬤講理?晌午那會子錯非李惟儉攔著,親兒子賈蓉都被他打殺了,更何況是一個嬤嬤?


    當即怒從心頭起,賈珍兩步上前一腳踹在賴嬤嬤胸口,那賴嬤嬤慘叫一聲撲倒在地。賴嬤嬤年歲與賈母相當,如何吃得住這一腳?當即嘴角沁血,昏厥了過去。


    賈珍兀自不肯罷休,罵道:“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老貨,主子發話兒還敢抵賴?今兒不好生教訓一通,隻怕就要反了天了!”


    說著又要抬腳,賈母趕忙叫道:“快攔下,莫要出了人命!”


    當下賈璉、賈赦上前,緊忙將賈珍攔下。又有丫鬟攔在賴嬤嬤身前,這老貨方才逃過一劫。


    賈珍收斂怒氣,當即衝著賈母長揖道:“老太太,晚輩失態了。”


    賈母歎息一聲,不知如何言說。偏生大老爺賈赦是個糊塗的,這會子便道:“儉哥兒是自家親戚,雖說是惱了,可好商好量的,這事兒未必不能壓下……”


    方才迴來的李紈眼皮一跳,緊忙道:“大老爺這話兒怕是不對。”


    賈母緊忙問:“珠哥兒媳婦兒,那儉哥兒是怎麽說的?”


    李紈緊忙將李惟儉所說言語複述了一遍,臨了才道:“倘若番邦域外果然先一步裝備這等利器,來日定會追問儉哥兒罪責。老太太也知,裏通國外、資敵,這可是抄家滅門的罪過,儉哥兒能不急嗎?


    儉哥兒能瞞二、三日,可若那圖樣子果然尋不迴來,隻怕唯有報官了。”


    賈珍算是賈家難得的明白人,聞言長長歎息一聲。忽而想起過世的兒媳婦秦可卿來,心下便想,為何當日死的不是親兒子賈蓉呢?多好的兒媳婦啊……


    大老爺賈赦聽得李紈言語,這才知曉內中幹係,當即沉著臉兒道:“真蓉哥兒真真兒是不成樣子……珍哥兒,事到如今旁的莫想了,兩府人手都散出去,總要先將那巴多明尋出來才是。”


    當下兩府人手合在一處,幾百號仆役散出去,賈珍、賈薔、賈赦、賈璉各自帶隊,唯獨老爺賈政幫襯不上,隻能一個勁兒的徒唿奈何。


    這一夜找尋,直到宵禁時方才罷休,數百仆役愣是沒尋見那巴多明的蹤影。


    待眾人迴返,老爺賈政方才憂心忡忡說道:“咱們家這般大張旗鼓,倘若落在有心人眼裏……隻怕又是一難啊。”


    賈珍這會子萬念俱灰,恨不得立時將賈蓉與那賴尚文打殺了,因是一言不發。大老爺賈赦眨眨眼,待琢磨過味兒來頓時就惱了:“二弟既然知道,為何不早說?”


    賈政訕訕道:“我方才與一眾清客提及此事,方才想起這一碼事來。”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寧榮二府如此興師動眾,又如何不會落進忠順王眼裏?


    這一夜賈家無眠,轉過天來又散出人手找尋,自是不提。


    皇城。


    大太監戴權喝道:“聖人口諭,有事兒早奏,無事還朝~”


    話音落下,便見一綠袍文官越眾而出:“臣仇鈺有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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