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我須得趕快去了。”


    王熙鳳蹙眉與玉釧道:“好孩子,你快去請了太醫。”


    玉釧應下,扭身快步出了房。


    王熙鳳眉頭舒展,心下分外快意。這兩日得了大姑娘元春喜訊,眼見著四下人等無不奉承著太太,連見了寶玉都口口聲聲以‘國舅老爺’相稱。王熙鳳與王夫人早就麵和心不和,眼見如此心下又如何不憋悶?


    天可憐見,這才兩日光景就改了情形!鳳姐兒雖素來不信因果報應,這會子卻也想著,錯非太太這兩日四下張揚,也不會引得小皇子出了這般事兒。


    隻是心下快意,王熙鳳卻不好表露出來,慌忙叫了平兒便往王夫人院兒尋去。


    待到得內中,這會子太醫已來,王仁、王兄弟二人愁眉苦臉相對無言。親兄長見了鳳姐兒也不過略略頷首,繼而又與王低聲計較。


    王熙鳳湊上前觀量,便見太醫用過了銀針,王夫人方才幽幽醒來。王熙鳳違心勸慰了兩句,那王夫人卻呆滯著隻是不言語。


    過得半晌,忽有婆子來迴話:“太太、二奶奶,老太太、大太太與姑娘們都來了。”


    王仁、王自知不好多久,趕忙起身往外避讓。須臾光景,鴛鴦、琥珀攙扶著賈母進來,身旁還隨著邢夫人、薛姨媽,身後綴著探春、惜春、黛玉、湘雲、寶釵等。


    那王夫人略略迴過神來,就見賈母上前哀切道:“太太也要保重身子骨,如今……如今……哎,也是大姑娘沒福分。”


    王夫人頓時哭將起來,口中隻道:“好好兒的,怎麽就沒坐住?”


    邢夫人、薛姨媽紛紛上前勸慰,賈母在一旁落座就道:“這頭一胎不安穩也是有的,不過大姑娘既然能生下皇子來,說不得來日也還能生。太太與我都這般悲切,料想大姑娘此時定不好受。先前家中拾掇了些補品,須得盡快送進宮裏。”


    王夫人哭著應下。


    此時又有婆子迴話,說是賈璉送走了天使往這邊廂來了。


    話音落下,果然就見賈璉匆匆而來。


    王夫人這會子哭得說不出話來,賈母連忙道:“璉兒,可問過天使到底是怎麽個情形?”


    賈璉愁眉苦臉拱手道:“迴老太太,夏太監仔細說過了,也是小皇子沒福分。賢德妃方才分娩,加之奶水不足,夜裏便將小皇子交給奶嬤嬤照料。因著生怕冷著了小皇子,房中便多添了一盆炭火。不想今兒一早宮女去瞧,就見小皇子與兩個奶嬤嬤都中了炭毒。”


    王夫人頓時罵道:“天殺的!自己個兒中了炭毒也就罷了,如何還要連累我那外孫!”


    薛姨媽扯著王夫人勸道:“人都過去了,姐姐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就聽賈璉又道:“聖人大怒,將幾個疏忽大意的宮女趕去了掖庭。又罷了早朝,陪著賢德妃半日,到了下晌勸住賢德妃,這才打發天使來告知。”


    賈母歎息道:“好在大姑娘聖眷還在。太太也別急,說不得來年就又有外孫了。”


    王夫人哭著點頭,心下卻不以為然。那宮中波雲詭譎、爾虞我詐,因著上頭還有個吳貴妃在,是以每每便有太監來賈家打秋風。這大筆的銀子送進去,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喜訊,不想卻轉瞬成了空。


    再有下迴,還不知又要砸進去多少銀錢呢。


    此時王熙鳳就道:“老太太說的在理,太太也莫要傷心,連帶著老太太也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看老太太還是先迴去歇著,這邊廂有小輩的看顧著就好。”


    賈母這會子也是強撐,又說過幾句話便起身離去。探春、惜春、黛玉、湘雲等紛紛上前勸說,王夫人隻道:“我這會子心亂得很,心意領了,也不用這般多人都陪著我。隻讓妹妹與寶釵陪我就好。”


    眾人應下,王熙鳳便領著一眾金釵退下。


    卻說眾人方才將賈母送迴榮慶堂,前頭便有婆子來傳話:“三姑娘,儉四爺來了。”


    王熙鳳迴身納罕道:“二爺怎麽不迎迎?”


    那婆子道:“二爺被王家兩位爺絆住了,一時不得空。”


    探春緊忙與賈母道:“必是儉四哥聽了信兒這才來的,老祖宗,我去迎一迎。”


    賈母應下,探春領了兩個丫鬟緊忙往外去迎。


    到得垂花門前,便見早有丫鬟引著李惟儉到了近前。瞥見那熟悉身形,探春不禁心下一蕩,卻強忍著思緒笑著迎了上來:“儉四哥來了?”


    李惟儉頷首道:“得了信兒就往這邊趕。老太太如何?”


    探春一邊引路一邊道:“老太太這會子正唉聲歎氣呢,隻說大姑娘沒福分。倒是太太方才昏厥了一迴,尋了太醫方才救治過來。”


    李惟儉道:“還是勸老太太想開些吧,這等事兒咱們又伸不上手。”


    宮中啊,那可是見不得光的地方,單是每年無故失蹤的丫鬟就不知凡幾。聽聞幾十年前大旱,內金水河幹涸得隻剩涓涓細流,一眾太監愣是從河床裏撿了百多具屍骨!


    就這還沒算被人埋了的呢。


    此前聽聞探春誕下麟兒,李惟儉心下還好生納罕。以聖人心胸,怎會讓賈家女生下皇子?不料過得一天就生了這等變故。


    那宮人都是仔細小心的,中炭毒這等事兒如何會在宮中輕易發生,且是連皇子帶奶嬤嬤一並都死了。此事不能深琢磨,畢竟吳貴妃往下便是賢德妃,眼紅嫉妒的不知凡幾。


    賈家如今勢頹,便是有天大的能為也使不上勁兒。至於他李惟儉,不過是過來說上兩句好話罷了。他可還沒活夠,連朝政都不想摻和,更何況是宮闈之事?


    二人過抱廈,轉過屏風,李惟儉見過禮抬眼便見賈母好似瞬間蒼老了許多。


    “儉哥兒來了。”


    李惟儉規規矩矩道:“老太太節哀。”


    賈母隻搖頭道:“也是那孩子沒福分。”


    李惟儉沉吟了下,意有所指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賈母瞧了李惟儉一眼,頓時覺著李惟儉話中有話。隻是此時眾人都在,有些話不好明說。當即請了李惟儉落座,又命鴛鴦奉上茶來。


    李惟儉方才說的可是真心話:十幾年前舊事依稀還在眼前,當日賈家參與奪嫡這才惹來削爵、奪職之禍。倘若這迴元春果然保住了皇子,誰知會不會舊事重演?就算賈家情勢大不如前,也難免惹得聖人心生忌憚。


    反倒是如今這般,聖人更放心一些。


    李惟儉也不知賈母是否想到了此節,隻是遭此打擊,老太太顯得萎靡不已。不過說了幾句話,便推說身子不爽利,於是眾人紛紛起身告辭。


    鳳姐兒方才一直偷眼觀量李惟儉,奈何這會子人多,實在不好湊上前去。待此時李惟儉起身看過來,鳳姐兒頓時癟了嘴。


    卻見李惟儉目光清明,掠過鳳姐兒與湘雲對視了一眼,惹得小姑娘緊忙低下頭去。


    鳳姐兒暗自咬牙,心道這野牛果然是個能裝的,素日裏竟半點由頭也不曾顯露。旋即又想,莫非這野牛對自己個兒不曾上心?


    鳳姐兒這頭暗自思量,探春卻已將李惟儉送了出來。


    因著李惟儉此時年紀已長,是以黛玉、湘雲等不好隨在一旁。


    一路進得大觀園裏,探春迴頭與侍書道:“也不用你們伺候著,我送過了儉四哥就迴來。”


    侍書、翠墨退下,隻餘李惟儉與探春並肩而行。


    探春就道:“昨兒還喜氣洋洋,誰承想今兒就這般了。”


    “還是那句話,塞翁失馬啊。”


    探春蹙眉道:“這外頭的事我也一知半解的,儉四哥有話不妨明說。”


    李惟儉看向探春,說道:“今上記性極好,若皇子果然留住了,焉知不會惹得聖人忌憚?”


    “這——”


    李惟儉歎息著道:“此時一動不如一靜,不如約束家中子弟,讀書、習武,來日也好待時而動。”


    探春苦笑一聲。她如何不知如今賈家情形愈發衰敗?隻是她一個姑娘家,還是庶出的,如今雖說得了管家的差事,可這外頭的賈家子弟又如何管束得了?


    李惟儉便道:“罷了,我不過隨口一提,三妹妹莫要多想。”


    探春便道:“儉四哥的好意我自是知曉。隻是——”隻是老太太上了歲數,隻想頤養天年,家中事務隻要不是太過離譜,輕易不會插手管束。太太當著家,又是個眼界窄的,隻盯著家中一畝三分地,又縱著寶玉胡鬧。


    這上行下效之下,家中哪裏還好的了?


    於是她便歎息一聲:“——不說這些了。儉四哥,昨兒我去與二姐姐說過了。”


    “二姐姐怎麽說?”


    探春道:“二姐姐可是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子,又說生了出家的念頭,隻待發引了大伯,便要稟明老太太。”


    “二姐姐要出家?”


    探春瞧著李惟儉說道:“二姐姐說來日便在玉皇廟出家。迴頭兒我尋個機會,也讓儉四哥見一見二姐姐。”


    那玉皇廟便在東角門左近,此前一直閑置著,迎春若果然住進去,倒是方便李惟儉與其私會了。


    因是李惟儉便道:“也好,待迴頭兒我與她好好說說。”


    眼見到得東角門左近,李惟儉停步道:“三妹妹留步,我先迴去了。”


    探春應下,眼看著李惟儉過了東角門,這才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秋爽齋踱步而去。


    探春心下好笑,虧著自己還在操心二姐姐與儉四哥的事兒,二姐姐好歹還有儉四哥掛念著呢,她自己來日落得個什麽歸宿還不知道呢。


    ……………………………………………………


    轉眼到得翌日,李惟儉方才到得武備院,便有小吏來尋,說是忠勇王有請。李惟儉不敢怠慢,緊忙往內府衙門而去。


    到得內中才知,忠勇王此番竟也是為了賢德妃之事。


    “皇城宮闕大多年久,聖人登基後雖修葺過,卻也荒廢了不少。正巧昨兒出了那檔子事兒,聖人不知從何處得知複生家中用了暖氣,往後再無炭毒之憂,因是命本王問過複生,那皇城可能也用暖氣?”


    這可是大工程,李惟儉拱手道:“此時臣不敢妄言,須得會同工部一並勘查過,才好定下計議。”


    忠勇王頷首道:“既如此,那便會同工部勘查過了再議。”


    李惟儉得了差事,轉頭便與工部去往皇城各處勘查。這皇城宮闕無算,大殿多用火地采暖,原理與火炕相類,李惟儉實際測過,用足了炭火,大殿裏也不過七、八度左右。


    各處書房多火地、熏籠、火盆取暖,為免墨汁上凍,還要用暖硯來保存。聽聞後頭六宮宮女、妃子如今還暖爐不離手。


    李惟儉咋舌之餘暗自估量,就算保溫材料、建築有缺陷,改成暖氣集中供暖總能讓各處暖和許多吧?


    勘查過了皇城,李惟儉又引著工部官員往家中走了一趟,實地查看了伯府的暖氣,當即內府與工部上了一封奏疏,請撥內帑以修葺皇城。


    李惟儉私底下估算過,皇城這般廣闊,若都用上暖氣,隻怕連鋪設管線帶鍋爐、壓力泵,怎麽也要七、八萬的銀子。不想轉頭就聽說工部徑直給聖人報了個二十萬兩的作價,聖人竟然還批了!


    李惟儉咋舌之餘也不多嘴,轉天便有一監生登門拜訪,送了一副仇英的沙汀鴛鴦圖。此圖外間作價五千兩!李惟儉情知定然是工部送來的孝敬,因是也就笑納了。


    十幾日匆匆而過,這日李惟儉特意告假,在門前搭了祭棚為大老爺賈赦送行。


    李惟儉此番也不用去扮孝子賢孫,隻隨行送過了一迴,當日便迴返京師忙起各項事宜來。


    皇城改造之事業已定下,除去那畫作,工部投桃報李,各類管線、壓力泵、鍋爐訂單都丟給了李惟儉的廠子。這內中如何勾兌,又如何虛開價碼,自有手下掌櫃處置,李惟儉全不參與。


    這日李惟儉忙過衙門事務,未時左近方才迴返家中,王熙鳳便領著平兒尋了過來。


    說過幾句話,王熙鳳便嗔道:“前陣子儉兄弟事忙,我也不好尋過來。如今聽秋芳妹妹說儉兄弟這些時日不忙了,這才過來相求……儉兄弟,你看那股子——”


    李惟儉笑道:“好說。明兒正趕上休沐,二嫂子若是得空,不妨咱們一並走一遭交易所。”


    王熙鳳就笑道:“那股子我又不懂,全憑儉兄弟拿主意就是。我就不去了,讓平兒與儉兄弟一道兒去可好?”


    平兒在一旁笑著道:“儉四爺不知,奶奶如今可是雙身子呢。”


    “哦?”李惟儉看向鳳姐兒,便見其目光灼灼。他生怕露出行跡來,趕忙拱手道賀:“恭喜二嫂子心想事成。”


    王熙鳳就道:“錯非托了儉兄弟的福,這事兒還不知什麽時候有指望呢。”


    此時傅秋芳、寶琴等都在,這二人還沒發話,晴雯就納罕道:“二奶奶這話何解?莫非這裏頭還有四爺的事兒不成?”


    王熙鳳白了晴雯一眼,平兒趕忙轉圜道:“我們奶奶是說多虧了儉四爺前頭點撥,不然奶奶如今還管著家,說不得何時才有了身子呢。”


    晴雯趕忙掩口道惱:“原是這般,我方才說錯了話,給二奶奶道惱了。”


    王熙鳳乜斜其笑道:“誰不知你是個有口無心的?罷了罷了,換了旁的你看我饒不饒他?”頓了頓,又看向李惟儉道:“如此,這事兒就托付給儉兄弟了,儉兄弟可千萬上上心啊。”


    鳳姐兒話裏有話,說罷又隱隱瞥了平兒一眼,李惟儉心下撓頭不已。也不知鳳姐兒是怎麽想的,有了身子好生養胎就是,何苦非要逼著自己勾搭平兒?


    若平兒是個丫頭也就罷了,偏此時已成了賈璉妾室……因是李惟儉隻含糊應下。


    說過正事兒,鳳姐兒也沒急著走,又道:“儉兄弟,今兒二姑娘求過了老太太,下晌時就搬去了玉皇廟。”


    迎春雖性子懦弱,可一旦認定了,便是十頭牛也拉不迴來。發引過後便去央求賈母,隻道是為賈赦祈福。賈母隻道迎春此番是心灰意懶,再者此舉又是出自孝道,任誰都挑不出理來,因是勸慰過幾句便點頭準了。


    迎春得了應允,下晌便換了一身百衲衣道袍,卸了頭麵束了頭發,隻撿了必須的物件兒,領了繡橘便搬進了玉皇廟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惟儉不禁心生憐惜,當即便拿定心思,夜裏總要去看望一遭才是。


    王熙鳳說過一會子話便與平兒起身告辭,紅玉緊忙領著丫鬟、婆子相送。


    待人一走,傅秋芳便悄然扯了李惟儉道:“老爺如何想的,總要給二姑娘個準話才是,不好一直拖著。”


    李惟儉道:“我又如何不知?隻是有些事兒隻能拖著,拖著拖著,沒準兒這壞事就變成了好事兒。”


    傅秋芳歎息一聲,也不好多勸,便道:“迴頭兒我叫人給二姑娘送些用度,也算盡盡心意。”


    一時無話。


    這日到得夜裏,李惟儉便從東路院出來往會芳園而去,一路到得東角門,上前輕輕叩門,轉眼秦顯家的就開了門。


    那秦顯家的道了聲萬福,隨即就道:“伯爺,三姑娘今兒尋了我,說往後不用我夜裏守東角門了。”


    李惟儉頓時蹙眉不已,忙問道:“那這差事落在誰身上了?”


    秦顯家的忙道:“三姑娘前兒夜裏巡夜,正撞見錢啟家的耍骨牌,因是便罰錢啟家的夜裏來守東角門。”頓了頓,又道:“錢啟家的是太太陪房。”


    那王夫人的陪房可不好拉攏……得,往後別想往大觀園來了。


    李惟儉頷首道:“多謝秦嫂子告知。”


    “不當什麽的,”眼見李惟儉一抖衣袖又要打賞,秦顯家的緊忙道:“伯爺,三姑娘改了規矩,說夜裏四下守門的須得隔一些時日調換一遭。我與費婆子交好,伯爺若夜裏想來,給費婆子兩吊錢,保準她不會傳揚出去。”


    李惟儉猶疑道:“費婆子可妥帖?”


    秦顯家的道:“最是妥帖不過,伯爺放心就是。”


    李惟儉應下,又與其定下聯絡暗號,這才過了東角門。那玉皇廟近在眼前,轉過石垣,臨西麵一側空著,李惟儉撥開草木便到了院兒中。


    南麵是落鎖了的正門,東麵則是丹房,北麵則是玉皇廟正房。此時正房裏亮著燈火,影影倬倬便見兩個身形一動一靜。


    李惟儉到得近前,透過玻璃便見一襲道袍的迎春趺坐神像前,手中捧了太上感應篇,口中念念有聲。


    丫鬟繡橘也換了道袍,苦著臉兒好似穿花蝴蝶一般繞著迎春走來走去。不住的說道:“……姑娘這又是何苦?便是有心念道經,在綴錦閣裏念就是了,何苦搬到這般清冷的地方?這下頭人本就生著富貴眼,慣會捧高踩低!下晌姑娘也瞧見了,那點心也不知放了多少時日,換做往常那些婆子哪裏敢這般唬弄?”


    迎春念叨著經文不言語。


    繡橘惱道:“姑娘又不做聲!我如今倒羨慕起了司棋來,眼看不對幹脆卷了姑娘的銀錢,現下幹脆搬出去當起了少奶奶!”


    迎春終於撂下太上感應篇,張張口,卻隻是歎息一聲。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外頭傳來叩叩聲響。主仆二人一怔,繡橘緊忙將燭台抄起在手中,戰戰兢兢湊到門前問:“誰?”


    “我,我來瞧瞧二姐姐。”


    繡橘還不曾反應過來,就聽身後稀裏嘩啦聲響,轉頭就見迎春急切站將起來,麵上暈紅道:“他……儉兄弟來了!”


    “啊?”繡橘不敢怠慢,也來不及撂下燭台,緊忙上前落了門栓,開門一看果然便是李惟儉。


    繡橘趕緊屈身一福,迎了李惟儉入內。


    李惟儉昂首入得內中,停步觀量了一眼迎春,頷首道:“我來了,二姐姐瞧著清減了。”


    萬般委屈襲上心頭,迎春頓時紅了眼圈,卻咬著下唇一個勁兒的搖頭。


    那繡橘重新插上門栓,轉頭就見李惟儉看過來道:“先前聽了一嘴,司棋卷了二姐姐銀錢?”


    “可不是!”繡橘癟著嘴道:“她也是個有心計的,隻說家中出了事,便將姑娘的銀錢盡數卷了去,沒幾日便被趕了出去。”


    李惟儉此番早有準備,探手自袖籠裏抽出一疊銀票來,遞給繡橘道:“不過是些許銀錢,這是三千兩,你且收下。”


    繡橘唬了一跳,抬眼看向迎春,卻見迎春隻是死死的盯著李惟儉不放,因是幹脆咬牙接了過來。說道:“多謝儉四爺,那我先替姑娘收著。”


    繡橘心下怦然,暗忖李伯爺如此舍得砸銀子,心中定然是舍不得自家姑娘的,說不得這二人之間就有轉圜?往後不好再怠慢了,若勤快些說不得還能得了許多好處。


    收攏了銀票,繡橘再不多話,扭身便往內中行去,獨留下李惟儉與迎春兩兩相望。


    李惟儉輕輕一笑,探手扯了迎春冰涼的手兒,帶著其尋了椅子落座,口中說道:“先前聽三妹妹提及此事可是唬了我一跳,生怕你想不開再絞了頭發去做姑子去。”


    迎春癟嘴嗔道:“左右我在家中也不受待見,做了姑子說不得他們私底下還會暗自叫好,好歹還省了一筆嫁妝。”


    李惟儉撫其背脊道:“嫁妝什麽的我又不在意,隻要你來家中就好。”


    迎春委屈的話就在嘴邊兒,可瞧著李惟儉情真意切的,又說不出來,於是歎息著道:“我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伱,你來日若果然不要我,我便隻能真個兒去做了姑子。”


    李惟儉正色道:“二姐姐才來,我就過來探你,二姐姐還不知我心意?”


    迎春語氣軟了幾分,說道:“我自是知曉的,隻是心意再如何,也違不了父母之命。”


    李惟儉卻道:“不急,二姐姐守製總要二三年,我料定二三年之後必有轉圜。”


    迎春見其說的篤定,雖不知如何轉圜,卻也信了幾分。此時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個兒竟坐在了李惟儉懷中,想起往日旖旎,頓時又紅了臉兒。


    她要別過頭去,偏又被李惟儉探手搬了迴來,隨即李惟儉柔聲道:“二姐姐這些時日可想我了?我這幾日總夢見二姐姐。”


    “嗯,也,也有想的。”


    李惟儉將其緊緊攬在懷中,待其頭貼在自己肩頭,他便低聲說道:“我也知委屈了二姐姐,不過你放心,待來日我定不會負了你。往後二姐姐便是不念著自己個兒,單是念著我,也不好虧待了自己。


    一應吃穿用度,缺了、短了的隻管與我說就是了。”


    迎春吸了吸鼻子,低聲應下,探手緊緊摟住李惟儉脖頸,隻覺得此時心下踏實無比。


    李惟儉方才所言並非虛言,他今兒偶然得知,賈璉那貨前一迴往宮中給元春送過補品,轉頭就去了太子府……作大死啊!


    聖人正年富力強呢,你賈家就跑去太子府,十幾年前的仇怨還不曾算總賬呢,這迴又犯了聖人忌諱……你讓聖人如何做想?


    若再這般作死下去,隻待老太太一去,這賈家隻怕就要完蛋。旁人李惟儉管不得,大姐姐、二姐姐等總要搭救出來,這便是他說的轉圜之機。


    李惟儉又小意溫存與迎春說了半晌話,因著迎春還在孝期,是以這迴倒不曾輕薄了她。直到臨近二更時分,這才在迎春依依不舍中起身離去。


    他卻不知,他此番如此作為卻惹得二姑娘迎春心生疑慮。迎春蹙眉暗忖著,每迴見了儉兄弟,總會被其輕薄一番,這迴久別重逢偏就規規矩矩的,莫非是嫌自己個兒太過清減了?


    當即尋了鏡子觀量,眼見鏡中人果然憔悴,迎春頓時沮喪不已。想著下迴要悉心梳妝打扮了,奈何如今又頂著方外人的名號,總不好再用脂粉,因是二姑娘惆悵不已,一時間又沒了主意。


    ……………………………………………………


    卻說轉過天來趕上李惟儉休沐,待用過早飯,平兒果然早早登門。李惟儉便交代家中一聲,領了平兒便往外走。


    過了儀門,眼看要上馬車,李惟儉恍然道:“是了,再為平姑娘準備一輛車。”


    平兒趕忙道:“四爺跟前兒我哪裏稱得上姑娘?再說我往日都是伺候人慣了的,若讓奶奶知道了這般拿大,奶奶定要整治我呢。”


    “嗯,也好,那就委屈平姑娘與我一輛車了。”


    “四爺說笑了。”


    當下二人共乘一輛馬車,車馬一路去得內府股子交易所。都不用李惟儉下車,自有內中小吏殷切來問安,李惟儉便讓平兒送去銀票,遞過去一張紙箋又交代道:“就這幾隻股子,均價不得高於一兩一錢,多久能辦好?”


    那小吏迴道:“伯爺放心,不出三日定將此事辦妥。”


    轉眼小吏退下,平兒瞧著李惟儉眨眨眼,納罕道:“四爺……這就辦好了?”


    李惟儉笑道:“平姑娘還想如何辦?”


    平兒就笑道:“是了,這股子都是四爺一手創辦出來的,想來也不用如外頭人那般擠在裏頭一直看著。是我小家子氣了。”


    李惟儉笑了笑,說道:“股子的事兒辦了,咱們今兒幹脆將廠子的事兒也辦了。”


    當下吩咐一聲,車馬掉頭,一路往順天府而去。


    到得順天府,李惟儉命平兒在車中等候,自己則進了順天府。平兒這會子納罕不已,不知這自行車廠子怎麽就與順天府衙門有了幹係。


    不過儉四爺這等人物心中所想,又豈是尋常人能忖度的?平兒便耐心在車中等候。


    足足過了一頓飯光景,李惟儉方才迴返車上。


    落座後其便笑道:“辦妥了。明兒你去廠子一遭,自有順天府官差登門采購。”


    平兒這才恍然,旋即問道:“儉四爺,不知此番順天府要訂多少?”


    李惟儉笑著比劃出兩根手指來。


    “二十台?”


    “少了。”


    “二百台?”平兒頓時熨帖不已,有了這二百台訂單,那自行車廠子總算能扭虧為盈了。


    卻聽李惟儉道:“再往巡城兵馬司走一遭,怎麽也要再賣二百台。往後各處衙門有樣學樣,單隻京師一地就能養活自行車廠子了。”


    平兒不迭道謝,心下暗忖,真個兒是……自己跑斷腿也辦不成的事兒,到儉四哥這兒不過幾句話便辦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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