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家不知怎的,明明能好好過日子,但自從先生去世後,賞家留一個女主人和一個尚未成年的幼子。一般來說,如果是正常人家,留下來的兩人一定是相依為命感情極好極深,但這母子倆偏不,仇人一樣,當媽的往死裏揍當兒子的,當兒子的對當媽的也沒一絲身為晚輩應有的尊重。原來有錢人哪怕有錢,也還是可以把日子過得一地雞毛啊。虞知白在前頭走著,路燈投下來,影影綽綽。賞南追上去,趁機從後麵拽住了虞知白的衣袖,“魯揚他們就等著你落單,我送你迴去。”虞知白迴過頭來,賞南隨即鬆開了拽著虞知白衣袖的手指。虞知白搶先一步,接住了賞南快要落迴身側的右手,食指勾著賞南的小拇指,他看見賞南對自己這個舉措露出驚訝的表情,桃花眼睜得大而漂亮。虞知白第一次覺得人類漂亮,就是從賞南身上感受到的。“為什麽會驚訝?”虞知白將賞南輕輕往自己身邊拽,“我們是朋友啊。”賞南被輕而易舉拉到了虞知白身旁,虞知白的手指很涼,冰冰的,除了體溫以外,其他的都和人類無異。賞南不知道怎麽樣開口,怎麽樣開口告訴這隻紙人,朋友和他以為的不一樣。“不能牽手?”虞知白見賞南始終用錯愕的表情看著自己,疑惑道。“不……不是的,可以。”賞南放棄掙紮了。[14:黑化值往下降了2.5,目前是48,南南,幹得漂亮!]“還好,隻是讓他牽了手而已。”賞南看著自己被虞知白牽住的手,莫名覺得,紙人挺好哄的。南北直街兩旁種的銀杏樹早就在秋天結束時掉得一幹二淨,地上落葉也被清掃幹淨,光禿禿的枝椏,被燈光一晃,在地上形成蜿蜒曲折的黑影。今天因為賞南,魯揚他們的打算落空。幸好幸福小區距離昌育高中不算特別遠,到了小區門口時,賞南把手從虞知白手中掙脫出來,看了看他身後,“到了,你進去吧。”幸福小區很老舊了,拱形大門上的幸福小區四個字,經過不斷的日曬雨淋,表麵那層漆已經掉光,生鏽的鐵門朝兩旁大開,小區內沒有燈,比外邊還要漆黑,看著陰森森的。虞知白麵色倒還好,沒有紙人的雪白色,路燈燈光從側麵打來,窄挺的鼻梁在另外半張臉投下朦朧不清的光影,他看人時是盯視,偏又不是人類的眼睛和眼神,看得人心底發涼。“拜拜。”賞南說了再見,轉身離去。虞知白還久久站在門口,直到賞南身影不見,他才從書包裏拿出一張小紙片,同時拿了筆,給紙片點了五官,在背後寫了幾個字,才把它丟到地上。小紙片人急急忙忙地去追賞南,它要遵循主人的旨意,去送主人的朋友安全到家!!!虞婆子在肩上披了張起滿毛球的紅黑相間的毛毯,她站在六樓的陽台,臃腫陳舊,像布滿灰塵的一樽老人瓷像,臉上皺紋清晰深刻,她一直看著那個男生走遠,身影消失在那棵老槐樹後麵。聽見客廳的門開了,她把毯子裹緊,年紀大了,腿腳不太靈便,走得有些笨拙,剛進來的虞小羽趕忙跑過去扶著她:“外婆,你怎麽站在這裏?年紀大了吹風會死掉的,你這麽老了,小白都沒辦法把你紮成紙人。”虞婆子狠狠剜了她一眼,但還是重新迴到了沙發裏坐下,老舊的沙發發出悠長的呻吟,好半天,屋裏才安靜下來。虞知白還在屋裏走動著,他抱著一遝閃著微弱但璀璨的珠光白紙出來,放在茶幾上後,虞小羽殷紅的嘴唇慢慢張大,“你不是很寶貝你這個紙嗎?”和市麵上的珠光紙不同,虞知白所使用的東西,都帶著一些或大或小的功能和作用,但這紙其實還不如剪小紙片人的紙,就是漂亮,看似有硬度,實際上軟得像人皮,並且帶著溫度。虞知白從來不給它們用這種紙,就連和他十分相像的小狗,都是很普通的五毛錢一大張的白紙紮的,小氣死了。虞知白從手機裏調出來一張照片,照片裏的人是賞南,是張雪麗發到群裏的登記照。不用瞪大眼睛挨著挨著翻找,賞南很醒目。骨相柔美,輪廓清晰,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皮或者肉,連毛孔都瞧不見,嘴角上揚得恰到好處,眼瞳帶著淡淡的棕,像昂貴的未經雕琢的寶石。虞婆子說過,紮紙人簡單,用上標準的模具,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樣子紮,不點眼睛,其他巨在,就可以了。但她還說,想紮一個漂亮的紙人卻很難,紙人是紙做的,內裏是空的,而真正的美人卻一定有著一副遠勝皮相的骨架。虞知白看見賞南的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擁有著一副世界上最完美的骨架。不管是頭顱,還是指骨、脛骨…虞小羽看著虞知白平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發出驚歎,“哇,我的媽耶,他好好看!他是紙人嗎?”“他是人類,是我的朋友。”“小白你有朋友啦?”虞小羽捧著臉,“那你現在是準備把他紮成紙人嗎?”虞小羽沒有眼皮,隻用墨水在眼睛位置點了兩下,她發出嗬嗬嗬的笑聲,“紮成紙人,你和他,就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啦!”作者有話要說: 紙人:有點心動第9章 紙活賞南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後,14在小紙片人一落地就提醒了他。茫茫黑夜,幸福小區破爛老舊,拆遷的文件已經下來了,估計過幾年,這片都要拆掉重建納進新商場規劃。上邊的人想著這裏反正是要拆的,加上被劃進拆遷的區域不允許再搞新建設,所以這片地方的路燈壞了,都沒人修。好的一盞,壞的兩盞,不好不壞的再一盞。風從路麵無遮無擋掃過來,賞南戴上麵包服的帽子,長密的睫毛上都凝聚了一層極細小朦朦朧朧的水珠,他有些看不清路了。“你不要把我體溫加得太高。”賞南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悶出了一層汗。[14:……好的南南。]體溫慢慢降下去,賞南雙手插在兜裏,突然停下腳步,迴頭看著自己身後。賞南迴頭的太突然,跟在他身後的小紙片人完全沒料到,嚇得嘰裏哇啦叫了幾聲,站定在原地,它小聲說:“我是來送你迴家的。”它聲音木木呆呆的,音量也小小的,哪怕剛剛被嚇得嘰裏哇啦叫,聽起來也像是蟋蟀鳴叫,低分貝的尖叫,聽著不嚇人,還有點可愛。賞南覺得它好玩,轉過身,蹲下來,指著自己鼻尖問它,“我是誰?”小紙片人指了指自己後背,“我後麵寫了,你是賞南。”它是受虞知白指示前來,和之前那隻不一樣,之前那隻的五官甚至都不全,這隻有眼睛有鼻子還有嘴巴。賞南攔了出租車到家,到家時已經快淩晨一點了,客廳的燈光從落地窗照在院子裏,賞南走在院子裏的石子路上,透過窗戶,對上代麗麗冷漠的眼神。[14:代麗麗現在情緒不穩定,從以往你的身體和對方相處的經驗數據我可以得出,你今晚百分之九十九會挨揍,需要消痛嗎?]賞南一點都沒有感到驚訝,他擁有這副身體所有的記憶,他記得,代麗麗在發病時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雖然哪怕是正常時,她也算不上一位稱職的母親。“好的。”[14:但時長隻有十分鍾,南南你現在積分太少了,積分越多,我可以給你的便利才可以更多,你現在的積分隻有一千。][14:不過沒關係,如果這個世界可以成功拯救,南南你可以獲得十個億的積分,這些積分除了可以兌換我的眾多功能以外,剩下的,你還可以兌換成你原世界的金幣帶迴去使用。]十分鍾,賞南要在十分鍾內安撫好代麗麗。賞南打開門,書包還沒放下,鞋還沒來得及放下,一進門,便是一耳光扇在臉上,哪怕痛覺消失,賞南也還是被這突然而至的一耳光打得將頭偏向一側,他整個人被這股力揮得往旁邊倒去,扶住門後,他抬起頭,茫然無措地看著代麗麗,“母親…..”雖然沒有了疼痛感,但耳光切切實實落在賞南臉上,賞南膚色白,白得像一片質感極好的牛奶,被張苟咬上一口尚且紅得如血,更何況是這麽重的一耳光,賞南的半張臉迅速洇紅,連左眼的眼白都出現了淡淡的血絲。代麗麗麵色不改,她將落在臉側的頭發撫到耳後別著,長睡裙裙擺席地,“不是讓你早點迴來?現在幾點了?”“一點。”“那……”“母親!”賞南打斷了對方,他的唇微微顫抖,哀傷地看著代麗麗,“您愛過我嗎?”“就像您愛著父親那樣,您也曾那樣愛我嗎?”賞南哽咽著。代麗麗的臉突然煞白,她像想起了什麽令人絕望的往事,她看著賞南現在和自己,還有他父親神似的麵孔,少年出落得越發俊秀,可隔著這張臉,她看見了自己抱著尚在繈褓的賞南坐在沙發上,賞南父親天快亮才從公司迴來,換了衣服又要走,她不可置信地質問對方是不是把家當旅館,他連看都不看一眼,不看她,也不看賞南。代麗麗迴過神來,她手指動了動,緩慢抬手撫摸著賞南已經微微腫了起來的左臉,喃喃道:“誰會愛一個騙子的後代?騙子的後代,也是騙子。”她嘴角耷拉下來,放下手臂,提著裙擺,嫋嫋婷婷往樓上走去,語氣輕柔,“下不為例。”賞南看見代麗麗提著裙擺的手在發抖。[14:南南,疼嗎?]“不疼。”原身體對代麗麗的愛大過恨,而真正的賞南,對代麗麗的憐憫大過於恨,起碼在現在的賞南的眼裏,代麗麗更像一個受害者。她看見賞南,就好像看見了他那個騙子父親,以及她痛恨的悲哀愚蠢的過去。賞南不想將拿捏人的手段用在代麗麗頭上,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是切實存在的人,他無法站在上帝視角,心安理得地去利用他們的弱點。代麗麗可能厭惡賞家小少爺,可母親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但也沒有辦法,他總不能沒有死在紙人手上,反而被代麗麗打死在這個世界,那也太不可理喻了。-快天亮時,賞南睡得正熟,虞知白的小紙片人在賞南門口站崗,保護他,小紙片人是不用睡覺的。門被什麽東西從外邊用力擠開,小紙片人反應及時,死死抵住門,雙手雙腳都在用力,但門還是被推開了一個很寬的縫隙。一個腦袋猛地塞進來,木然地盯著小紙片人。小紙片人渾身僵住,嚇得原地石化,隻能眼睜睜看著紮著滿身銀針、充滿怨氣的紙紮人走進來。紙紮人麵容清秀,雪白的皮膚和烏黑的發絲足以以假亂真,不知道用什麽東西做的眼珠顏色漆黑,唇塗得血紅。小紙片人隻是一張單純的小紙片人,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它貼在門板上,屏住唿吸,看著這隻怨氣衝天的紙偶走到賞南的床尾,跳上賞南的床,它跳過去的地方,床墊微微凹陷。紙偶掀開被子從床尾鑽了進去,被子一直在蠕動,到床頭,它從被子裏鑽了出來,然後做出了讓小紙片人匪夷所思的行為紙偶沒有傷害賞南,而是調整了一個可以靠著賞南的姿勢,將臉頰輕輕貼在了賞南的臉上,睜著眼睛,露出滿意的微笑。“……”紙偶靠過來的時候,14剛好進入休眠時間,也正好有時間整理從進入世界起,直到目前為止的一些數據。它的宿主殊非尋常,溫柔勇敢,聰明卻不賣弄,膽大卻不莽撞,有自己的考量卻不自以為是,14實在是佩服主腦的眼光。可能,不畏懼,對於怪物來說,也是一種很奇妙的存在。那隻渾身怨氣的紙偶在賞南醒來之前悄悄離開了,走時狠狠踹了靠在門邊的小紙片人一腳。!小紙片人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動。“我不陪你去學校了,我自己迴家去。”小紙片人站在賞南腳下,薄薄的一張紙,生怕賞南洗臉時把水灑到它身體上。賞南迴房間換準備換校服,他捏著睡衣扣子的手指一頓,低下頭看著那張紙片,“轉過去。”“啊,我看和主人看也是一樣的。”賞南露出不解的眼神,小紙片已經背過身,他脫了上衣,套上床上的黑色毛衣,從上往下將毛衣套在身上的過程中,頭發被弄得亂糟糟的。深黑色的毛衣顯白,麵料柔軟,高領攏住長而白的脖頸,衣擺擋住如玉一般纖瘦溫潤的腰身。他彎腰換掉褲子,穿上一整套校服,去拿書包的時候突然豁然開朗。賞南:“你做的事情,虞知白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