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知寒又用那套“怕顧然報喜不報憂”的說辭詢問起顧然現在在做什麽。  駱淩雲本來就心中有怨,聽宴知寒問起顧然以後馬上說起了他和謝重明整天待在一起的事。  宴知寒笑道:“你們大師兄一向愛交朋友,和北宗天驕能處得來也很正常。他倆水平相近,平時多切磋交流對彼此都有好處,要是有機會的話你也多向對方請教請教。”  駱淩雲聞言沒再說話,麵色沉沉地收起宗門玉簡,手掌緊緊攥成了拳。  另一邊,宴知寒也沒有再給駱淩雲傳音,他麵前的宗門玉簡已經碎成兩半。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即便是私下向幾個親傳弟子傳音也不會泄露自己的想法,反而時刻展現出自己對顧然的關心和維護。  他對自己幾個弟子還是挺了解的,二弟子每次聽了他偏袒顧然的話都會越發嫉恨顧然,而三弟子心底對顧然的恨意也會越來越深。  這都是宴知寒有意引導的結果。他對顧然始終有種非常矛盾的心態,一麵覺得有這樣一個弟子其實挺好,一麵又暗恨顧然為什麽越來越像他那個早早隕落的父親。  連特別容易交上朋友這一點都一模一樣。  ……真想叫他也嚐嚐所有人都不站在他身邊的滋味,讓那張臉上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第11章   這次大潮的清剿非常順利,由於駱淩雲的實力已經提升上來,守好南劍宗負責的區域綽綽有餘,顧然中途還去支援了另外幾宗。  他身邊還跟著謝重明。  許多與顧然相熟的人瞧見謝重明的存在都有些訝異,等得知他是想過來取些獸骨迴北大陸,眾人心中的疑惑才解開。  不過對於顧然和謝重明結交這件事,有些人還是忍不住提醒他注意一些。  南北劍宗素來不和,雖然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沒機會起什麽衝突,可當年他父親就是在北大陸隕落的,說不準那就有北劍宗的手筆在!  顧然搖搖頭,笑著說道:“我看過父親留下的劄記,他在北劍宗也有朋友,那次便是受邀過去的。當時北劍宗和另外幾個北大陸宗派也損失慘重,隕落的豈止我父親一個?”  顧然向來不怨天、不尤人,他知道那是他父親自己做出的選擇,而且他父親非常清楚自己此行必定兇險無比。  可他父親更清楚他們非去不可。  如果那次他父親和其他宗門高手不去支援北大陸,也許北大陸會遭遇魔族的全麵降臨。  如果有得選,你是願意選一個相對愛好和平的鄰居,還是願意選一個天生好戰、野心極度膨脹的鄰居?相信所有人都會選前者。  那種情況下,顧然不相信北大陸會來支援他們的人下手。  即便人族最喜歡搞內戰,也不至於在生死存亡階段搞。  顧然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確信他父親為大義而死,他之所以致力於讓自己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致力於讓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麵盡量做得麵麵俱到,為的就是不墮了已故父母的聲名。  父母已經隕落,他便該替他們好好地活下去,替他們承擔應盡的責任。  顧然覺得他父親若是沒有突然隕落,應當已經促成了南北兩宗的交好才對。所以麵對別人的勸告,他不免要為北劍宗說幾句話。  眾人知道顧然的脾氣,他這人看起來很好說話,實際上做事永遠有自己的堅持。聽顧然打定主意要和謝重明交朋友,他們便知趣地不再勸了。  顧然辭別眾友人,正要迴據地去,就察覺謝重明從斜刺裏跟了上來。他轉頭看去,隻見謝重明身上穿的還是來時那身玄底紅紋衣袍,眉宇也一如既往的冷肅,與初次見麵時別無二致。  這人臉上連其他表情都少,常年都像塊化不開的千年寒冰。  “你迴來了?”顧然含笑問。  他去會友的時候,謝重明不好跟著,方才獨自前去取獸骨了。  謝重明“嗯”地應了一聲,跟著顧然走了一會,又忍不住補充:“我在你們聊起北劍宗的時候就迴來了。”  顧然頓步,抬眸望向謝重明。  兩人挨得挺近,顧然整張臉冷不丁撞入謝重明眼睛裏,莫名讓他心髒微微一縮。  他又忍不住握住腰間的劍柄。  遇到顧然後這個動作似乎出現得格外頻繁,連他的本命劍都特別期盼能多見見顧然。  隻那麽一瞬間,謝重明的所有情緒都已被本命劍吞噬,他的心跳恢複如常,臉色也平靜如初,絲毫看不出剛才他身上發生過什麽樣的變化。  顧然也沒能捕捉到謝重明的異常,他聽出了謝重明的意思:謝重明剛才聽見了其他人對北劍宗的揣測。  他站在原地等著謝重明往下說。  謝重明喉結輕輕滾動了兩下,才鄭重說道:“你父親與我師尊是多年好友,我們北劍宗絕對不會對他下手。”他說完便用深黑的瞳眸定定地望著顧然。  顧然聞言笑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我若是不信,當初怎麽可能和你聯手破秘境?”  謝重明便不再說話。  要是換成其他人,他連解釋都不會解釋,他們北劍宗一向習慣用劍說話,根本不屑於為自己做過的或沒做過的事解釋什麽。  他們向來信奉隻要實力足夠強,別人就算有意見也隻能憋著!  為期一個月的大潮陸續收尾,算上路上的時間以及等待獸潮來臨的時間,南疆已經進入夏天了。  顧然先後帶人出去查探了幾迴,確定這次大潮已經徹底結束了,才開始準備招收新弟子事宜。駱淩雲年紀還小,心性又不太成熟,這件事他不能交給駱淩雲來辦。  隻能讓謝重明多等自己一段時間。  謝重明對此沒有意見,他並不急著迴北大陸去。  顧然怕他待著無聊,便讓他也來掌掌眼。  顧然一直秉承著把人帶進門就要負責到底的原則來挑人,對候選弟子的天賦和心性都十分看重。  雖然不能用天賦和心性來判斷一個人的潛力,但若是這兩樣東西全都沒有,縱使僥幸踏入修行之路可能也走不遠。  謝重明在邊上看了一會,心裏隻有這麽個想法:北劍宗需要一個顧然。  顧然做起事來太認真了,而且非常有條理,和他們北劍宗那些粗心大意的家夥完全不一樣。  謝重明全程都沒插上話。  中途那個被顧然救迴來的男孩倒是來了一趟,找顧然表決心說下一輪自己絕對要選上。這次他年紀還太小,根本沒資格報名。  男孩眼巴巴地看著顧然:“下次您還來嗎?”  顧然一頓,搖著頭如實迴答:“下次會是我二師弟過來。”  男孩雖有些失望,但還是堅定地說道:“我還是會努力爭取被選上的!隻要選上了,我就能再見到您了對嗎?”  顧然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腦袋,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對的。”  這時候的顧然並沒有生出過離開南劍宗的想法,他生在南劍宗,長在南劍宗,離開南劍宗後他能去哪裏?倒也不是沒人願意收留他,其實明裏暗裏給他拋出橄欖枝的宗門並不少,隻是他自己從來沒考慮過罷了。  旁邊謝重明目光落到那個小男孩身上。  比起第一次見麵,小男孩這次倒是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洗刷得很幹淨,看向顧然的目光更是滿含由衷的濡慕。  但看起來還是有些礙眼。  事實上覺得小男孩礙眼的不止謝重明一個,隨後到來的駱淩雲心裏也很不舒服。  一看到這個小孩,他就想起曾經的自己。  他曾經也被顧然的外表蒙騙了很久,要不是偶然窺見了顧然的真麵目,他恐怕會被顧然騙一輩子。  駱淩雲人還沒有現身,顧然就已經聽見他頭上的黑杠杠說著那些翻來覆去說過許多遍的話。他都有些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睛瞎了,連駱淩雲這麽明顯的惡意都看不出來。  唉,就當他是真的瞎吧。  顧然有些意興闌珊。他看了眼繃著一張臉走上前來的駱淩雲,語氣淡淡地說道:“師弟來得正好,我有事要交代你。”  他把自己準備去一趟北大陸的事和駱淩雲講了,並讓他迴去以後轉告二師弟繼續代管宗門事務,有什麽處理不了的事務通過玉簡聯係他就好。  駱淩雲沒想到顧然還要跟謝重明迴北劍宗去,驀地覺得自己腦袋空白了一下。  顧然沒給駱淩雲頭頂那黑杠杠說話的機會,示意他聽明白了就迴去好好準備,等這邊的事務結束以後還要他領著眾弟子迴宗去。  駱淩雲迴了自己住處,隻覺自己突然很疲累。  竟是少有地沾床就睡。  他睡著後又做夢了,這次夢見的不是小時候的事,而是夢見顧然轉身背對著他走遠,他追了很久都追不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顧然徹底消失不見。  天地霎時間變得空空蕩蕩。  他不願接受這麽荒誕的事,顧然早便被內定為南劍宗下一代宗主,再怎麽走又能走到哪裏去?總歸是能見到的。  他不會讓顧然消失的。  他都還沒為好友報仇。  駱淩雲這麽說服著自己,仿佛隻要把這些話在心裏說了一遍又一遍,他就能記住自己有多恨顧然似的。  很快地,他找到了顧然。  他用藤蔓牢牢困住顧然。  滑膩而粗大的藤蔓纏住了顧然腳腕、纏住了顧然的手腕,接著又纏向顧然白皙的脖頸,黏稠的汁液弄髒了顧然裸裎在外的每一寸肌膚。  顧然被藤蔓抵著跪在肮髒的地麵上,被濕滑的藤蔓末端抵著下顎強行抬起下巴。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瞳眸泛著淚潮的顧然。  察覺顧然的身體正輕輕發顫,他心底很快萌生了一些更殘酷的報複辦法。光是殺掉顧然,太便宜他了……  光是這麽一想,他渾身的血液已開始沸騰發燙,二話不說控製著藤蔓做一些更殘忍、更深入的事。為了不讓顧然說出掃興的話,他首先堵住了顧然的嘴,看著那向來冷靜自持的人被迫吞下一口又一口粘稠惡心的濃綠汁液……  ……這都是顧然應當承受的!  天光乍亮。  駱淩雲猛地從夢中驚醒,心髒止不住地悸動起來。  他想到夢中發生的那些事,一時竟是又羞又惱,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他明明隻是想報仇而已,怎麽可能對顧然有那樣的想法?第12章   考慮到駱淩雲如今不太可靠,招收弟子的事結束後顧然便托盛無衣幫自己把眾弟子帶迴南劍宗。  盛無衣問:“你不一起迴去?”  顧然道:“我準備去一趟北大陸。”  盛無衣沉默。他不太喜歡宴知寒,也不太喜歡北大陸,那邊毗鄰魔域,給他留下了一些不好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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