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陸氣候嚴寒,謝重明所在的天樞峰更有“手可摘星辰”的高度,尋常樹木根本在峰頂生長,連十分耐寒的鬆木恐怕都是常年受靈氣滋養才能出現在上頭。  謝重明本來想說“不用還”,想了想又迴了個“好”字。  顧然總是要迴南大陸去的,能留點草木在峰頂也挺好,他閑暇時興許可以上去看看。  這種事他以前沒做過,但如果是顧然為他種的草木,他覺得自己也許會那麽做。  得了謝重明點頭,顧然便再次迴到峰頂。他見地上還倒著不少燒壞的鬆樹,又與謝重明商量道:“這些鬆木長這麽大挺不容易,不如我收拾起來製鬆墨,迴頭我們可以拿來寫信,勉強也算是物盡其用。”  這又是謝重明從未接觸過的事。  顧然給他講自己去俗世幾個大國遊曆時學的一些技藝,他這人其實對什麽都很感興趣,所以什麽都學了一點,不算特別精通,但閑暇時自己動手搗鼓搗鼓很能放鬆心情。  謝重明:“………”  謝重明很想知道,顧然到底哪來那麽多閑暇?  論修為,顧然一直沒落在他後麵,可顧然平時迴宗要處理各類宗門事務、出門要執行各類宗門任務。所以他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空閑做些與修煉無關的事?  謝重明不是愛拐彎抹角的人,直接向顧然提出自己的疑惑。  顧然道:“許多沒法修行的普通人尚且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我們的壽命遠勝於他們,怎麽可能沒有空閑?隻不過比起做其他事來你更喜歡修煉,所以才把所有時間都用來修煉而已。”  他的情況和謝重明不一樣,他所修的劍道並不僅僅局限在劍本身,偶爾還是需要做點別的事換換腦子,一直埋頭修煉反而不利於修為的提升。  “我也出來很久了,是時候迴去了。”  顧然往光禿禿的峰頂上撒了一圈耐寒的草木種子,轉身和謝重明道別。  “多謝謝兄這段時間的招待,以後有機會我肯定會再來的。你要是有空也可以來南劍宗找我,到時候我也帶你好好在南大陸走走。”  謝重明看著顧然含笑的眉眼,心底悵然若失。  這便是與朋友分別的感覺嗎?第16章   顧然說要走也不是立刻走,他稍微多留了幾天,借謝重明的天樞峰做了些鬆煙墨,一半留給謝重明,一半留給自己。  等到托人連夜趕製的衣裳到手了,顧然才跟著謝重明前去辭別北劍宗宗主厲戰。  厲戰聽顧然說要走,自然很舍不得,他感慨不易地和顧然說起了當年往事:“記得當年你父親來北大陸的時候,你母親已經懷了你,我還曾開玩笑說要是有緣分我們可以做一家人。”他說完還掏出個劍穗來向顧然證明自己不是胡謅,“當時我把你父親這個劍穗拔下來當信物,你父親還追著我要我還他,說他可不是那種隨便決定兒女未來婚事的糟糕父親。結果後來,唉……”  顧然看著厲戰手中的劍穗,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並沒有要迴他父親的劍穗,因為厲宗主留了它近百年,足見這東西對厲宗主而言也是極具紀念意義的。  君子不奪人所好。  謝重明倒是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厲宗主手裏的劍穗。  顧然與北劍宗的人挨個道別,踏上了南歸之路。  他已經出來兩個多月,算上歸程大抵得三四個月,來的時候還是夏天,如今已經入秋許久,歸路秋山盡染、萬分蕭條。  顧然晝夜不停地禦劍往南飛還,途中不知怎地想到那被劫雷劈碎的玉冠以及毀得看不出模樣的宗服。宗服倒是其次,主要是他束發用的玉冠跟了他許多年,乃是當初師尊宴知寒贈他的加冠禮物。  早知如此,他怎麽都該在突破前先換身裝束。不過這種事當時他也不曾仔細考慮,畢竟他過去突破了許多次,沒有一次累及過這些身外之物。  興許是因為這次的劫雷來得格外猛烈吧。  顧然在心裏這麽說服自己,好叫自己不要因為渡雷劫過程中的小小意外想太多。  可他其實非常清楚,意外並不止這一個,更不止這一次,他此番從北劍宗歸去,不知要應對怎麽樣的局麵。  往日可以讓他卸下一切負擔放鬆下來好好休憩的宗門,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逐漸變得不一樣了。  顧然正想著,就感受到宗門玉簡上傳來的動靜。他隨意地喚出玉簡掃了眼,發現是駱淩雲發來的傳音,問他什麽時候迴宗。  還說自己突破了,想讓他再指點指點。  顧然笑了笑,給駱淩雲迴了句“快了”。  這次突破以後他的氣息變得更平和了,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沒有絲毫鋒芒,他如流水,如清風,也如明月,分明手能觸、耳能聽、目能視,可誰都關不住也抓不牢。  許是因為中途接到駱淩雲的傳音,顧然甚至在荒漠前挑了個地方落腳,饒有興致地在那夯土房圍成的城邦裏信步閑行,打算稍作休整再飛進荒漠吃沙子。  顧然慢悠悠地在街上的攤位前挑揀著有趣的貨物,看有沒有值得當小禮物帶給朋友們,絲毫沒注意到周圍不少人快把街道圍得水泄不通。  或者說他雖然注意到了卻沒有在意,因為他在南劍宗時便經常被師弟師妹們這麽堵著不讓走,對這種陣勢早就習以為常,有時候他甚至意識不到這一切是因自己而起  畢竟他隻要去人多的地方基本是這麽個情況。  既然到處都一樣,怎麽能說是他的問題?  “仙君!仙君是你!”  顧然正要詢問自己挑揀出來的東西怎麽賣,一聲耳熟且熱情的叫喚從人群外擠了進來。  顧然轉頭看去,看見了那個自稱臨陀國王子的年輕人笑得露出一口白到發亮的牙,歡喜不已地往他這邊擠。  可能對方沒有說謊,其他人一看他的衣著打扮和他身後的隨從,立刻就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臨陀國王子好不容易來到顧然前頭,看他相中了那個攤販的東西,當即大手一揮,叫人把錢給付了,全部東西打包送給顧然。  攤販:“………”  他剛才也想送的來著。  不過既然是王子搶著付錢,那肯定得收!  既然已經沒機會給這位好看得像天上仙人的客人獻殷勤,當然是多賺點錢比較劃算。  這次沒有謝重明在旁邊,臨陀國王子顯然沒那麽拘束了,全程像小狗似的圍著顧然打轉,隻要是顧然多看一眼的東西他就讓人掏錢統統買下來。  顧然覺得要是多走幾條街,這家夥能把他的乾坤戒給塞滿。考慮到自己的乾坤戒不能拿來裝這麽多無關要緊的東西,顧然應對方要求去他們王宮走了一趟。  修士一般不會插手俗世之事,除非俗世國家中有妖邪現世。  臨陀國王子請顧然出麵就是因為他懷疑自己姐姐被邪祟給附體了。  他是上次迴來時發現不對勁的,他這個姐姐以前一心想當王儲,做什麽都特別努力,努力到他時不時要勸姐姐注意休息的程度。  結果現在他姐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絲毫不關心外麵的事,幾個月都不走出房門半步,實在反常得很。他去見過他姐姐好幾迴,發現他姐姐已經吃得整個人都快膨脹起來了……  他們母親去得早,他是他姐姐照顧著長大的,姐弟倆對彼此非常了解。  他實在不相信自己姐姐會變成這樣。  顧然聽後沒貿然下結論,而是讓臨陀國王子先帶自己去看看他姐姐。  “好!”  臨陀國王子帶著顧然迴了王宮,直奔他姐姐的住處。  他姐姐又在吃東西,而且並不用餐具,而是直接趴在那裏撕咬下一大塊肉送進嘴裏用力咀嚼。  一見到人,顧然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是移魂術。”  顧然對臨陀國王子說道。  “她的靈魄被人換走了,現在她身體裏的是隻非常弱小的豬妖,因為不能很好地和這具身體融合所以試圖通過大量進食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隻不過俗世的食物當然不能增強豬妖靈魄的力量,所以它隻會感覺到身體越來越沉重。  值得注意的是,未被馴化的各種野豬並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性格,它們一般非常好動、非常好戰,破壞力特別強,野豬的出現往往會讓農戶損失慘重。  臨陀國王子忙問道:“這移魂術能解除嗎?”  顧然道:“可以,不過她的靈魄現在離得有點遠,你背上你姐姐的身體,我帶你們過去就近解除移魂術會比較好。”  為了不讓豬妖作亂,顧然給豬妖扔了張昏睡符。  臨陀國王子二話不說就去背起自己姐姐的身體。  顧然禦劍帶著姐弟倆飛往目的地。  臨陀國王子一開始憋著沒敢說話,等習慣了往下俯瞰的感覺話頓時就多了起來:“這樣飛的話,幾千裏的荒漠都能很快飛過去對不對?”  顧然道:“不算快,也得一兩天。”  臨陀國王子道:“……已經很快了,我們哪怕沒有迷失方向,也得走個一年半載才能抵達目的地。”  顧然本就知曉凡人的不易,沒再說什麽。他已經感知到另一個靈魄所在的方向了,帶著臨陀國王子姐弟倆降落在早已遠離臨陀國的一處叢林裏。  ……然後他們就看到隻母野豬妖正帶著豬子豬孫們勇猛地搶地盤,不時罵罵咧咧地教育著不爭氣的豬子豬孫:“這次要是你們還搶不迴自己的巢穴,我就再也不管你們了,我沒有你們這麽丟臉的兒孫!”  顧然:?  臨陀國王子激動不已:“絕對是我姐沒錯!她平時就是這麽邊抽我邊罵我的!!”  顧然:“……”  你小子還挺驕傲。  既然人找到了,事情就好辦了,他們旁觀完關乎族群尊嚴的野豬地盤爭奪大戰才前去解除移魂術。  那“野豬妖”看到自家弟弟背著的身體時瞳孔地震。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是她的身體?  她的身體怎麽可能有自家弟弟兩倍大!  可惜現實是殘酷的,這確實是她沒錯。  顧然幫她解除了移魂術。  那豬妖也迴到了自己身體裏。它性格有些怯懦,看出顧然的修士身份以後更是想把自己縮成球,看起來移魂術並不像是由它主導的。  臨陀國王子的姐姐冷笑道:“肯定是我們那位王兄搞的鬼,他早就看不慣我了。”  顧然道:“攝魂術乃是邪術,我解除你們身上的攝魂術以後對方肯定會遭到反噬,以後這邪修應該沒法再對你出手了。”  臨陀國王子姐弟倆向顧然道謝。  顧然把他們送迴臨陀國王都,沒再在這個邊陲小國逗留。  剩下的事他們自己能夠解決,他一個世外之人不適合插手過多。  臨陀國王子定定地看著顧然遠去的方向,直至顧然禦劍的身影消失不見都沒能迴過神來。  總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  如果不是做夢,為什麽每次他遇到難以解決的絕境都能得仙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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