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那麽愛自己的愛人與孩子。 當年的慘況, 南大陸的人可以忘記,他們北大陸的人不能。 當年的情義,南大陸的人可以不提, 他們北大陸的人不能。 這次要與他們北宗天驕成親的人, 可是那個人的兒子啊!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帶上宗中最出色的弟子過來赴會。 這既是他們對那位故人的尊重, 也是他們對故人之子的期許。 結契大典當日,南劍宗好不熱鬧, 不僅賓客如雲, 還有人用玉簡為沒資格到場的友人們轉播。自從百煉宗給通訊玉簡嵌入玄影石之類的材料,隻要發送方和接收方靈力充足的話實況轉播早已不是什麽難事。 這就讓許多人即使身在萬裏之外也能身臨其境地參與這次盛大的結契大典。 實在沒人幫忙轉播, 還可以去玉簡黑市上重金購買現場影像。 反正吧,想看總是有辦法能看到的! 顧然參與過朋友的結契大典,對結契大典的流程還是很清楚,隻是他們這次結契大典規模比任何一次都要大,參與人員比任何一次都要複雜。 所幸他們這對新婚夫夫要做的事情反而不多,全程隻要按時按點出現在人前當個走流程工具人就行了。 李長老一大早又給顧然他們取了兩套衣服,說是那套繁複的喜服是結契儀式上穿的,等婚宴開始應該換方便吃喝的衣裳,吃飽喝足再換方便上場打架的武服。 一般人成親都得一次性擁有多套紅色係服飾! 顧然:“………” 如果您老眼睛別賊亮賊亮的,我就信了您的鬼話。 顧然疑心這兩套衣服是李長老這段時間靈感勃發連夜趕製的,但他沒有證據。 不過顧然雖然對李長老的癖好門兒清,卻也沒有拒絕李長老的好意,他沒那麽不識好歹。 謝重明早就有預感他們成婚當天必然忙得什麽都做不了,所以對此也沒什麽意見。 賓客就位,吉時將至,顧然與謝重明便走到了高台之上。 修士結契不需要拜父母、拜尊長,隻需要向天地立下盟誓,便能在天地見證下結為伴侶。顧然與謝重明早前已經立下過天地盟誓,身在南大陸修士們大多都親眼見證那光耀萬物的天地異象。 所以他們這次結契儀式也是走個流程而已。 天道總不能給他們這樁姻緣降下兩次異象吧? 修士們皆眼力極佳,別說顧然兩人隻是在高台之上了,便是他們立在朱雀峰頂,隻要修士們凝神去看也能把他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顧然兩人登台那一刻起,無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 兩人的喜服樣式相近,不過謝重明在紅底上添了不少玄紋,更貼近於與他平日裏的衣著偏好,叫人一眼便能認出他來。 相較之下,難得穿上一襲紅衣的顧然就更惹眼了,誰都沒想到他會這麽適合這種的紅,那穿在尋常人身上會奪盡本人風頭的豔麗之色,卻掩不住他半分風采,反而襯得他整個人熠熠生輝。 那些定力差些的年輕修士隻凝神望了一會便已心神恍惚。 若非被身邊的本宗長老們一巴掌將他們拍醒,他們恐怕都有些入魔了。 各宗長老也不免在心中暗歎:得虧這小孩是劍修,不是修合歡道的,要不然不知得有多少人栽在他身上…… 當然了,即便他本人無心,為之淪陷的人恐怕也不會少。 好東西從來都是容易遭人覬覦的。 好相貌更是引發過不知多少爭端。 比如古籍中記載過一位息夫人,說她好好地坐在車裏準備迴娘家,途中經過她姐夫蔡侯的領地,蔡侯早聞這位妻妹的美貌,非要攔車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息夫人丈夫知道了這件事後憤然去找隔壁強悍的楚王報複蔡侯。 沒想到楚王出兵成功俘虜蔡侯,蔡侯卻在他麵前大肆誇讚息夫人的美貌。 於是楚王又出兵征討息侯。 一個人的美貌所引來的覬覦,幾乎覆滅了兩個國家。 所以並不是本人無心就能避免所有紛爭,所謂的“樹欲靜而風不止”說的就是這種情況:隻要人本性中的貪婪與欲念沒有被拔除或控製,許多人就會想去占有自己相中的東西,不管它原本該不該屬於自己,更不管它本身願不願意被人據為己有。 所幸這孩子天賦過人,修為始終是同齡人裏最頂尖的那一撥,不至於著了誰的道。 如今還找到了誌同道合的道侶。 所有人齊齊望著高台上並肩而立的兩人。 顧然和謝重明正看著眼前的盟誓內容,比起他們當日立下的天地盟誓,長老們準備的盟誓內容要更常規一些,無非是“良緣永結”“白頭永偕”之類的吉祥話。 他們此前也大略讀過,覺得沒什麽問題,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再重讀一遍,心中不知怎地又莫名添了幾分鄭重。 隨著“吉時已至”的提醒從台下傳來,顧然轉頭看向謝重明。 謝重明也看向他,神色化去了平日裏的冷峻,全然是麵對戀人時才有的專注。 顧然問:“那我們立誓了?” 謝重明答:“好。” 他們心裏想的其實也和其他人差不多,上次立下他們天地盟誓天道已經降下過異象了,這次的盟誓內容都是些世人不知用了多少次的老詞兒了,總不能還降下天地異象吧? 兩人懷著這樣的想法很是從容地再次立下盟誓,宣告兩人正式結為真正意義上的道侶。 結果在他們誓成的那一瞬間,高台之上光耀萬裏,久久不息。 至於什麽百鳥翔集、百花齊放,在這春暖花開的好時節裏瞧著就不那麽稀奇了,隻能算是些小小的搭頭。 顧然:“……” 謝重明:“……” 一眾賓客:“……” 不是,這種級別的天地異象已經那麽不值錢了嗎? 連負責擬定盟誓內容的長老都開始有點自我懷疑起來: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盟誓裏都寫了些什麽?天道聽後為什麽這麽高興?難道我在這方麵其實很有天賦? 謝重明那位愛鳥成癡的師叔這次也來了,他看到鳳鳥出現時就坐不住了,直接離席禦劍飛上空中看鳥去,如數家珍般記錄著這次都來了些什麽種類的鳥。 等在鳥群中發現許多自己沒見過的種類,他簡直比成親的是自己還歡喜。 值了值了,這趟來值了! 他愛鳥,但從不抓鳥,搖光峰那些鳥兒都是察覺他的友好主動留下的,所以即便滿天都是他平時求而不得的珍稀鳥類,他也沒有伸手去逮其中任何一隻。 如果不是知道有些不切實際,他真是希望謝重明和顧然天天成親,天天立天地盟誓,好叫他每天都能仔細觀察這些鳥兒。 顧然當然不知道謝重明這位鳥癡師叔有這麽奇葩的想法,他還在為天道對他們這樁婚事的偏愛而震驚。 這下不得不好好經營他們這樁姻緣了,否則他懷疑他們違背盟誓後天道會用劫雷劈死他們。 ……畢竟上次天道就用劫雷劈開了宴知寒送他的發冠。 那時候的他仍執著地認為兩個師弟雖然走歪了,但宴知寒這位師尊對他還是很好的,卻不知兩個師弟幾乎都是在他的引導下才會越走越偏。 可見天道用起劫雷來準頭極好,想劈什麽絕對不會劈歪。 還是悠著點好。 既然盟誓已成,兩人便沒在高台上多留,而是前去換了身比較方便行動的衣裳。比起一開始的盛裝打扮,再次出現在賓客們麵前的顧然穿著身相對簡約的紅色衣袍,看起來更好接近一些。 有不少人堵著謝重明試圖灌他酒,以報複他搶走了他們南大陸的寶貝。 這種日子謝重明連冷臉都不好擺,隻能挨個喝過去。 等他喝過一輪轉過頭,卻見盛無衣在和顧然說話,盛無衣這人整日都是一襲紅衣,張揚得不得了。 別人成親這種大喜日子,其他賓客都有意識地沒和新婚夫夫撞色,這人卻是依然我行我素。 像極了是故意為之。 雖然很清楚顧然和盛無衣隻是好朋友,謝重明見到他們挨得那麽近,且皆穿著一身紅,心裏還是不免有些泛酸。 這樣一眼看過去,倒像是他倆成親似的! 盛無衣本來正和顧然討論要讓哪些百煉宗弟子去北大陸,說著說著就感覺一道灼人的視線往他們這邊投了過來。 他抬眼看去,對上了謝重明滿含敵意的目光。 盛無衣風情萬種地朝謝重明笑了笑,整個人懶洋洋地倚到顧然身上,樂不可支地跟顧然耳語起來:“你這道侶醋味真大,隔這麽遠都飄過來了。”第42章 顧然順著盛無衣的方向看過去, 一眼就看到了滿臉不爽的謝重明,不過那份不爽在察覺他也轉頭望去的時候一下子就收了起來。 謝重明直接走過去拉起顧然:“很多人我都還不認識,你給我介紹介紹?” 顧然聽後也覺得自己放謝重明一個人被堵著灌酒有點不厚道, 便讓盛無衣自己先喝喝酒。 盛無衣無所謂地朝他笑了笑,仿佛自己剛才趁亂拉走顧然完全不是想看謝重明吃醋變臉似的。他說道:“你去吧,反正路上有的是時間聊。” 謝重明按住腰間本命劍的劍柄, 落在盛無衣身上的目光卻還是帶著幾分隱怒。 盛無衣沒再挑釁謝重明,倚在那兒仰頭喝光了杯中酒。等到顧然兩人走得有些遠了,他才捏緊手裏的酒杯看向謝重明腰間那柄劍。 “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 有人從背後拍了拍盛無衣的肩膀, 那蒲扇般的大掌力氣天生就大, 一掌下來惹得盛無衣忍不住把手裏的酒杯一擲,直直地往對方臉上砸去,不須往後看便能直擊對方麵門。 來的人自然是厲宗主。這種攻擊他閉上眼都能躲開,一抬手就把酒杯接住隨意地扔迴桌上,大大咧咧地坐到盛無衣旁邊嘖道:“這麽多年不見,你脾氣還是這麽大。” 他們這種實力的人交流,隻要不想旁人窺聽, 那是絕對不會傳入第三個人耳裏的。盛無衣問他:“那把劍怎麽迴事?” 他能在上頭感受到熔岩深淵的氣息。 那是魔域的放逐之地,連普通魔族都不可能接近,尋常人更不可能深入其中。 比起尋常的南大陸修士, 盛無衣對魔族的了解還是比較深的, 至少他對這種氣息非常了解, 因為他少年時就曾被身上帶有這種氣息的魔族欺騙過。 不過他當時也沒讓對方好過就是了。 厲宗主說道:“一個朋友交的租金,他租住在我們北劍宗許多年了。我瞧著那劍用的材料挺好的, 鍛造得也很不錯, 便讓重明那小子用著試試看,正好也能壓製他血脈裏的一些東西。” 盛無衣神色少有地冷了下來:“他血脈有問題?” 厲宗主道:“你別急著生氣, 我和阿然父親的交情你還不知道嗎?我就是害了誰,也不可能害阿然。我保證他的出身沒有任何問題,他就是……”厲宗主說著說著,眼神也多了幾分殺意,“被魔神算出天機,還在他母親肚子裏就被種下魔印,想將他當做降臨的載體。” 想到為此慘死的師弟師妹夫妻二人,饒是瀟灑疏狂如厲宗主也有些心緒難平。 盛無衣氣道:“這你還敢說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