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新找的拍攝地就是這兒?”孟亦舟看著顧萊,麵無表情,聲音也聽不出喜怒,但顧萊覺得大老板生氣了。


    他老板一向紳士有禮,情緒鮮少外露,除了碰上沈晚欲的事。


    街道處通知之前拍攝的那條巷子要修路,挖土機和施工工隊第二天就進現場駐紮,空氣裏到處都是浮塵和泥土,江逸跟蹤許搴那場戲拍了一半,還差玻璃門那場。顧萊得了令,一天時間之內,必須找到一條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場地。


    利海是欲望之都,高樓大廈隨處可見,老舊,煙火氣,保留著上世紀風格的街道卻不多。


    顧萊愁眉苦臉的到處打電話問人,後來是沈晚欲提的這條巷子,顧萊來現場勘查,一看,確實符合。


    顧萊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開口:“孟導,這地方有什麽問題嗎?”


    孟亦舟沒迴答,而是問:“怎麽會想到來這兒?”


    顧萊躊躇片刻,說:“利海這些年到處都在翻新,我本來跑了一上午也沒找到合適的。後來沈編劇告訴我,他知道有這麽條巷子,讓我來看看。”


    孟亦舟聲線冰冷:“沈晚欲提議的?”


    “對,”顧萊趕忙點點頭,“孟導,如果您不滿意就在給我一天時間,我再找找看。”


    孟亦舟沒說話,盯著前方的臉龐微微出神,眼神也愈發深沉。


    這時梁斌到了,他從保姆車上跳下來,四周環顧一圈,周圍有賣烤紅薯的,賣冷麵的,賣煎餅果子的,處處都是煙火氣。


    梁斌開口第一句就是:“謔,還挺像。”


    副導演和其他劇組的工作人員也陸續下車,副導笑著打趣道:“顧助,不錯嘛,真讓你給找著了。”


    顧萊訕訕地笑了笑,不敢搭話。


    副導演扭頭,對孟亦舟說:“孟導,攝像機架筒子樓那邊吧,那剛好有扇玻璃門。我讓攝影師推近景,保準兒不會穿幫。”


    孟亦舟迴神,對副導演說:“行吧,你安排。”又扭頭吩咐顧萊:“通知演員,準備就位。”


    顧萊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他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仿若等待宣判的刑犯無罪釋放。連忙說:“好好好,我這就去。”


    江逸迴去琢磨劇本,也琢磨沈晚欲跟他說過的話,他很早就到了片場,坐在無人的角落裏讓自己盡快進入角色。


    早上的拍攝很順利,江逸身上不再有抓不住主角靈魂的那種局促感,也沒有了用力過猛的問題,進度推得快,直到拍到許搴模仿張津走路的戲份時,孟亦舟又不滿意了。


    很簡單的一個鏡頭,放在平常的電影裏最多兩三遍就過了,孟亦舟喊了十七遍。


    “cut,表情不對,再來。”


    “cut,姿勢有問題,重來。”


    “cut,”孟亦舟在攝影機後麵,盯著取景框,“還是剛剛那個問題,這段戲情感外放,要瘋一點。”孟亦舟指著梁斌,“許搴這時候已經喜歡上張津了,但他自己不明白,他也不敢靠近張津,隻好用這種拙劣的方式表達他對張津的愛慕。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用感情不要用技巧,試著忘掉自己在演戲,ok?”


    這是孟亦舟第一次這麽不客氣,江逸忐忑地低著頭,掌心都掐紅了。


    攝影師舉著機器,手臂酸得要炸,但他一動也不敢動,劇組的工作人員聽不出貓膩,卻能感覺出孟亦舟不大高興。


    氣氛微妙的變得凝重,連坐邊上聊天的群雜聲音的都小了很多。


    “先休息會兒,大家辛苦了,”孟亦舟朝江逸抬下巴,“你去醞釀情緒,等你醞釀好了,我們再拍。”


    江逸抿著塗著口紅的唇,臉色窘迫,他點點頭,拿過劇本就去了。


    劇組人員立馬四散開來,喝水的喝水,上廁所的上廁所。


    副導演叼著支煙,一屁股在孟亦舟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你今天狀態不太對啊。”


    副導演跟孟亦舟合作過很多次了,四十多歲,按照年齡輩分,孟亦舟喊他聲叔叔也不為過。


    副導性格直爽,說話也不拐彎抹角:“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就覺得江逸第三次拍挺好的,你越喊cut,他反倒越不會演了。”


    孟亦舟垂在身側的握成拳的右手舒展開,他知道自己今天有問題,實際上,從進入這條巷子那一秒開始,他就不對勁了。


    七年了,孟亦舟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這條是沈晚欲當年臨走前,他們去海邊路過的巷子,連賣烤紅薯,煎餅果子,炒冷麵這些小攤都沒變,唯一不同的是,烤紅薯的老板租了一家店麵,不再用手推車擺攤。


    孟亦舟答非所問:“還有煙嗎?給我一支。”


    副導演用拇指抽掉嘴邊的煙,眯起眼睛:“你不是早就把煙給戒了?”


    孟亦舟看了他片刻,那意思很明顯。


    “行行行,算我多嘴,不問了,”副導掏出半盒皺巴巴的中南海,抖了抖煙盒,遞到孟亦舟手裏,“要火嗎?”


    孟亦舟說嗯。


    副導演從褲兜裏拿了打火機出來,用拇指摩擦轉輪,點著了火。


    孟亦舟坐在攝影機後麵,他偏過頭,食指掐著煙蒂,湊近那簇火。


    不得不承認,即便孟亦舟的腿有缺陷,他這張臉依然英俊得沒話說,輪廓流暢、鋒利,精致中帶點冷漠,若是放在鏡頭後麵,大概會驚豔大銀幕很久吧。


    這時候沈晚欲拎著保溫飯盒,如往常的時間出現在拍攝現場。


    他遠遠走來,就看見孟亦舟偏頭,副導用一手攏著火擋風,一手為他點煙這副畫麵。


    那兩人挨得極近,如果這個角度有代拍的站姐,圖片一出現在網絡上,恐怕第二天熱搜就會被標題黨霸占——《花裙子》導演戀男?戀情曝光?疑似當眾親吻。


    沈晚欲停住腳步,遠遠地看著那兩個男人,攥著食盒的力道越捏越緊。


    點完煙,孟亦舟卻沒立刻退開,他看到了望著這裏蹙眉的沈晚欲。


    兩束目光在空氣中對接。


    一動一靜,一挑釁一皺眉。


    過了大概三四秒,孟亦舟直起上半身,隔著點距離和風聲,孟亦舟不動聲色地,對著沈晚欲所站的方位,抬高下巴,緩緩吐出一口白霧。


    “沈師弟,又來送愛心餐了,”不知道梁斌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


    沈晚欲微微一震,迴身就見著梁斌:“什麽時候走過來的,連腳步聲都沒有。”


    “是你太專心了,看什麽呢?”


    沈晚欲一時沒迴話。


    梁斌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那頭孟亦舟坐在休息椅上,指尖夾著支煙,一邊抽口煙,一邊與副導演談論著電影,梁斌側首,沈晚欲臉上的失落越來越明顯。


    梁斌微微彎腰,逗沈晚欲:“怎麽這副表情?誰惹你不高興了?”


    沈晚欲這才意識到不太合適,他尬笑了一聲,抹了把臉:“沒怎麽啊。找我有事啊?”


    這兩人相愛相殺的戲碼早傳遍劇組了,梁斌作為舊相識,又從李翹嘴裏聽聞了他們少年時的感情,多少希望他們重歸於好。


    梁斌說:“師弟,李翹過兩天就迴來了,我約了周教授,還有廖羽和蔣南,大家這麽多年沒見,一起吃個飯唄。”


    沈晚欲像是想到什麽,立馬扭頭問:“那孟亦舟也會去嗎?”


    梁斌嘴角一勾,明知故問地說:“你想不想他去?”


    沈晚欲說:“想。”說完,他又覺得不妥,“但是如果我去的話,他會不會不太開心。”


    梁斌看了他一會兒,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師弟,我問你個問題。”


    見他這麽煞有其事,沈晚欲下意識挺了挺背脊:“你問。”


    “你心裏是不是還掛著孟亦舟?”


    沈晚欲沒問梁斌怎麽知道他們的關係,但一想到梁斌和李翹那麽要好,也就不奇怪了。他實話實說:“是。”


    “想追迴他?”梁斌問得很直接。


    沈晚欲沒猶豫,還是說:“是。”


    梁斌一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齒:“懂了。”


    梁斌撞了一下沈晚欲的肩膀:“放心啦,包我身上,一定讓孟亦舟赴宴。”


    下午的拍攝比上午順利,不知道是不是被逼到一定的地步,江逸突然就開竅了,從模仿張津笑,到模仿張津走路,江逸一氣嗬成,孟亦舟也沒喊過卡。


    從前江逸演戲,總想著演,想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體係,孟亦舟說得對,真正的好演員,會忘記演戲這件事,讓自身進入角色,感知角色的所思所想,共情他行為背後的情感邏輯。


    當一個人演員真的忘記了自己在演戲,才能表現出最好的狀態。


    “cut,”孟亦舟滿意地看著鏡頭,臉部剛硬的線條都那麽鋒利了。


    那頭表演得忘我的江逸還在神經質地對著玻璃門笑,孟亦舟喊卡以後,過了好久,江逸還是沒緩過情緒。


    梁斌拍了下江逸的肩膀,輕聲喊他:“江逸。”


    江逸渾身一震,如夢初醒,他這才從“許搴”這張皮裏掙脫出來,迴歸原本的肉身。江逸滿頭大汗,就像經曆了一場馬拉鬆,他消耗了太多能量,原來真正沉入角色,是這種感覺。


    “江逸,”梁斌又叫了他一聲,“別緊張。你這次演得很好。”


    江逸喘看幾口氣,手指尖都還有點麻。他扭頭看著孟亦舟,適才戲裏帶來的鬆弛感在麵對孟亦舟時又消失了,江逸不由得緊張起來,他眼睛一眨不眨,等帶孟亦舟宣判最後的結果。


    孟亦舟專心致誌地盯著攝影機的迴放,直到盯到最後一秒,才一錘定音:“一條過。”


    江逸緩緩舒出一口氣。


    梁斌伸出手:”恭喜你”


    江逸頓了頓,然後握住梁斌的手:“謝謝梁哥帶我。”


    “今天的拍攝到此結束,明天轉場,開始拍第九場。”孟亦舟杵著拐杖站起身,大聲說,“大家迴去吧,好好休息。”


    接連幾日趕夜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工作人員差點喜極而泣,大家互相擊了擊掌,趕忙收拾道具,準備迴家補覺。


    周遭一片亂哄哄的,梁斌躥到孟亦舟旁邊:“孟導,聚餐在佰甘飯店,包房我定好了,發個定位給你。”


    孟亦舟想說他什麽時候答應梁斌了,剛要張口,周柏安的電話就打來了,教授一口一個好久不見,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喝一杯,孟亦舟連找借口的時間都沒有,教授丟下一句,迴見,就把電話掛了。


    三天後,南亞影視公司辦公室。


    顧萊匯報完新電影的工作,對著老板的工作時間表,提醒道:“您等會兒有個聚餐,我安排司機送您過去。”


    孟亦舟停下寫字的手,他這三天忙著審片,審後麵的劇本,差點把這事忙忘了。


    一看手表,下午五點半。


    時間差不多了,孟亦舟快速簽完最後幾份文件,打開抽屜,彎腰,小心地將那支有外殼有點舊的派克鋼筆放進盒子裏收好。


    孟亦舟起身,拿過掛在衣架上的灰色西裝外套和一旁的鹿角拐杖:“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兩人乘坐電梯,到了公司樓底下,沒見到司機,倒是見著了開著一輛黑色賓利的沈晚欲。


    車子緩緩靠近,沈晚欲搖下車窗:“去佰甘嗎?一起吧。”


    孟亦舟沒搭理沈晚欲,而是看向顧萊。顧萊立馬掏出手機:“孟導,您稍等,我問問林哥在哪兒。”


    沈晚欲也不走,拉檔熄滅,車子就這麽橫在南亞的大門口。


    顧萊打完電話,麵上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孟導,林哥說您的車,拋錨了。”


    “拋錨,”孟亦舟重複一遍,微微眯眼,“有這麽巧嗎?”


    “對啊,真是太不巧了,”顧萊揣著明白裝糊塗,然後看了眼沈晚欲,恍然大悟的模樣,繞到另一旁打開車門,“要不您搭沈編劇的車,反正同路,還省時省油。”


    孟亦舟直勾勾地盯著一唱一和的那兩人,突然轉身,往迴走,丟下一句:“我還有份緊急文件沒簽,沈編劇先走,不用等我。”


    孟亦舟迴了辦公室,煩躁地將大門嘭一聲關起來。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憊地將頭靠到椅背上,就這麽靠了一兩分鍾,孟亦舟探身,打開了最下層那層抽屜,裏頭擺著一包不知有沒有過期的萬寶路。


    打火,點燃,惡狠惡地吸了一口。


    孟亦舟差點嗆到。


    他很多年沒抽過煙了,一開始沈晚欲消失的那一兩年,是孟亦舟最痛苦的日子,他像一具壞掉的空皮囊,唯一的行為就是滿世界地找沈晚欲,他每次空手出門,再空手而歸,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幾乎讓孟亦舟無法承受。


    他開始酗酒,用酒精和香煙麻痹自己,直到有一次胃絞痛進了醫院,醫生下了死命令,要他必須戒煙戒酒。


    那段時間孟浩欽確診肺癌晚期,身體已近日薄西山,姚佳哭紅了雙眼,孟亦舟不忍再傷姚佳,才斷了煙酒。


    孟亦舟靠著椅子,閉了閉雙眼,不願再迴想過往。


    天色不知不覺黯下來,周柏安和李翹分別打了兩個電話來催,要是一般的聚會,不去就不去了,偏偏周柏安在場,他對孟亦舟有知遇之恩,這場宴會,不得不赴。


    抽完最後一根,煙灰缸裏已經積攢小半層煙灰,孟亦舟倒進了垃圾桶裏,煩悶的心情稍稍有所平緩。


    他走下樓,沒想到沈晚欲還等在原地。


    初秋的夜晚,華燈初上,利海溫差大,一到夜晚,吹來的風已經有了涼意。


    孟亦舟站在玻璃門後麵,三四米的距離,他看見沈晚欲開著車窗,風吹亂他的頭發,他手肘抵著車門,指尖夾著半支煙,橘色的火星子在夜色裏忽明忽滅。


    夜色包裹著沈晚欲的側影,月光從他鼻梁一側滑過去,讓他低垂的眉眼看起來十分落寞,甚至有些脆弱感。


    煙抽完,沈晚欲將煙蒂在車載煙灰缸裏撚滅,食指一轉,又從從煙盒裏拿出來一支,咬在唇邊。


    他撥動打火機,哢嚓一聲點著了,火苗的光滑過他的眉眼,似有所感,不遠處好像有個人在注視著這邊。


    沈晚欲扭頭,看到自己等了很久的孟亦舟。


    四目遠遠相對,沈晚欲手忙腳亂地攆滅才點燃的煙,揮手將車裏的煙味驅散,慌忙到撞到了車前鏡上掛著的小掛件,沈晚欲顧不得那點疼,趕緊發動車子,打方向盤,開到孟亦舟跟前。


    “你還沒走?”孟亦舟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晚欲,沒什麽表情地開口。


    沈晚欲打開車門下來,在涼風裏搓了搓有些僵硬的雙手,笑得有些拘謹:“我在等你,一起吧,好嗎?”


    那聲“好嗎”暗含著討好和示弱,聽起來怪可憐的。


    沈晚欲看著孟亦舟,一臉緊張期待,等著孟亦舟迴話。


    孟亦舟沒迴答好或者不好,鹿角杵地,邁開長腿,徑直繞過沈晚欲。


    沈晚欲強裝的淡定一下就瓦解了,雙肩下沉,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的。


    求和的路不好走,孟亦舟明顯的拒人於千裏之外,沈晚欲知道他抗拒自己,隻能一點一點來,先融化孟亦舟的防備,有機會再解釋清楚當年的誤會,但那些破爛事幾天幾夜都說不完,他也沒辦法將無奈和苦衷全盤托出。


    要解釋什麽呢?是說當年你爸爸找過我,希望我離開你?我媽病成那個樣子了,繼續和我在一起,隻會拖累你?還是說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這些答案,無論哪一個,對孟亦舟都是二度傷害。


    正在胡思亂想間,身後突然傳來車門關起的響動。


    沈晚欲扭頭,看到孟亦舟已經在副駕駛上坐好了。


    孟亦舟係好安全帶,抬眼問:“不走嗎?”


    “哦,”沈晚欲微微一愣,跟著受寵若驚的鑽進車裏,“走,現在就走。”


    車門關上,沈晚欲係安全帶的手激動得有點抖,拉了兩次才係上扣,孟亦舟一直沒出聲,也沒看他,目光直直地望著不遠處的紅綠燈。


    車子打著了火,引擎嗡嗡低鳴,很快就上了路。


    南亞這條街車水馬龍,車子不好開,但沈晚欲的車技不錯,幾個大轉彎漂亮嫻熟,底盤沒有任何出現浮動感。


    沈晚欲以前沒有駕照,也不會開車,他第一次開車還是孟亦舟教的。


    兩人那次去酒莊,進了盤山路,孟亦舟非要沈晚欲學,強行把沈晚欲塞進主駕,教他怎麽開。


    駛上高架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沈晚欲反而開得越來越慢,他很少能有機會和孟亦舟獨處,真是恨不得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他就和孟亦舟兩個人,安安靜靜地開下去,永遠也別停。


    “這條路最低限速四十,”孟亦舟望著遠方,煞風景地說,“你想被罰款嗎?”


    沈晚欲那點小心思在孟亦舟麵前無所遁形,他摸摸鼻尖,稍微加快了一點速度。


    為了掩飾尷尬,沈晚欲轉了個話題:“你想不想聽歌?”


    “不想。”


    “那冷不冷,我開空調。”


    孟亦舟咬牙,不耐煩地迴道:“不冷。”


    沈晚欲:“”


    過了幾秒,沈晚欲又問:“你不暈車吧。”


    孟亦舟沒立刻迴話,他轉過頭看沈晚欲,一臉淡漠:“以前沒覺得你話這麽多,幾年不見,轉性了?”


    沈晚欲不敢轉頭,臉都紅了,抓在方向盤的掌心逸出一層薄汗,紅潮蔓延到了他雪白的耳根。


    孟亦舟的態度一點都沒變,他怎麽會蠢到以為孟亦舟答應坐他的車,在他生病的時候給他鋪過一床被子,就代表孟亦舟有那麽一點原諒他了。


    沈晚欲在心裏歎了口氣,太天真了。


    車內安靜下來,高架橋過了,佰甘飯店的招牌在夜色裏閃爍著明亮的熒光。


    孟亦舟摁下一半車窗,疾風在耳邊唿嘯而過,曖昧和壓抑在狹窄的車廂裏衝撞,風也吹不散。


    車子停下,孟亦舟沒說謝謝,沒說任何一句話,打開車門就要走。


    “等等,”沈晚欲鼓足勇氣,攥住孟亦舟的手腕,他怕等會兒孟亦舟不再給自己機會送他迴家。


    孟亦舟轉過身,視線不善地落在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手背上。


    沈晚欲沒放手。


    孟亦舟抬頭,覷來一眼,那目光幽深難測。


    “那個,我有東西要給你。”


    沈晚欲大著膽子沒有攥緊他,然後探身,從後座上拿過幾件東西:“這是腿部康複訓練器,最新款的,用起來不費勁,效果也好。這是外敷的膏藥,如果陰雨天關節疼痛,敷一貼就能好,還有這個,這是”


    沈晚欲一件件展示著那些他東奔西跑買到的禮物,他語速很快,生怕時間不夠一樣,字句飛快往外蹦。


    沈晚欲介紹得太專心,完全沒注意到孟亦舟陰沉沉的臉色,兇得好似能一口將他吞掉。


    忽然間,一股巨大的衝擊力迎麵襲來,沈晚欲還沒來得及反應,猛地被擒住手腕,後背隨之狠狠地摔在車門上。


    孟亦舟探過半個身子,一手掐住沈晚欲的側腰,一手抬高的他下巴。


    兩人近得摩挲著彼此的鼻尖,溫熱唿吸縈繞著唿吸。


    孟亦舟鼻翼翕動,手指用力到青筋暴起,一雙眼睛在黑暗裏冒著可怖寒光。


    “沈晚欲,”孟亦舟大手掐得沈晚欲下頜骨那塊生疼,他用帶繭的拇指搓著沈晚欲不久前被他咬破的下唇,那塊紅色的痂掉了。


    孟亦舟一字一頓地質問道,“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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