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蔭在休息的日子獨自去逛雍和宮、潭柘寺、紅螺寺,所有她知道的寺廟,走那些古老的小街,過得知足而平靜。


    葉蔭覺得雍和宮裏綠度母的臉像極了林眉雅。她也叫她綠媽媽。敬香時她會想起彥和李姥姥。她相信他們現在一定會很好。


    常常在雍和宮坐上許久,漸漸成為一種習慣。


    不知是不是祈禱有了作用,偌大的北京城約好的人都容易走散,但她居然再次見到了霄。


    有時候不到十點就沒了客人,葉蔭就會換上二胡的曲子給自己聽。白天店裏隻放些歐美的懷舊曲子。


    歐式裝修的咖啡館在燈光暗下後凝重靜謐,放著低沉哀怨的《二泉映月》並不突兀。有客人進來會愣一下,葉蔭就再換上原先的碟片。偶爾有人說很好,不要換了,就一起聽。如同知音一般。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遇見了霄。


    那天霄剛剛見了前女友鑾。


    是鑾約他的,勸他考研,希望他別跟自己慪氣而毀了前途。霄苦笑,說不是慪氣。其實很想問考研有用嗎,但沒有問出口。看鑾的樣子霄很清楚,沒用。畢竟感情也會時過境遷。鑾真的,隻是好心。霄推說公司還有事,鑾似乎也有其它安排,兩人沒坐多久就分手了。


    霄心情很複雜,望著鑾的背影明白沒什麽再見的理由了。信步閑逛著來到這條離兩人見麵的大廈很近的的老街。


    他以前幾乎沒來過這種地方。認識鑾之前霄的時間都用來學習,認識鑾後人生開啟了完全不同的篇章。鑾的成績平平,對學校生活也不太感興趣,如果出現在圖書館也隻是為了陪著霄。她不會逛這種休閑小街,去的是長安街上頂尖的會所。


    雖然從小知道自己比別的孩子家境優越,但與鑾相比,霄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被隨意拋擲到這世界上的微不足道的生命,渺小得對自己人生的缺憾不得不接受,認命。


    確實,鑾的每一步早已被精準設計,確保步步生輝。甚至遇到的每個人也都是精挑細選的備料。即使霄這個意外,其實在自身條件上也符合那些條件。這點不知鑾是不是也早已想到。


    可見,鑾也認可了每一次非自由意誌的勝利。服從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一般,割舍霄的愛情沒有太多猶豫。不舍是有的,但那眼淚在霄看來讓他非常不解,他想不出這是怎樣一個女孩兒。


    霄走進咖啡館葉蔭一眼便認出他,走過來對他說你好,卻沒問他喝什麽,微笑著望向他,那句你是否記得我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霄當然記得葉蔭,她是救過他的恩人啊。即使現在想起那天的場麵霄還有點毛骨悚然。尤其在懂事之後想起就越發後怕,如果沒有葉蔭,也許他在掉下的瞬間那個小木頭會穿破他的頸動脈!


    霄對葉蔭最深的記憶自然是她救了自己那次,還有一次是學校集體郊遊。


    中午大家午餐休息,他離開了小組,走得遠了些,即使一直是校幹部是焦點,可他還是喜歡保留些獨處的時間。遠遠的看到了葉蔭。


    她把花瓣撕下來扔向空中,仰頭看它們散落。那情景並不浪漫,因為葉蔭的表情和動作不浪漫。


    他感覺得到葉蔭和年齡不相稱的憂傷。


    但還是很美。


    葉蔭抬頭時和他對視了片刻,烈日下的某個角度,霄覺得她的眼睛竟然是黑色泛著微藍,像深海的顏色。


    霄記得海邊長大的外公說過海邊的打魚人把人們很難到達的深海叫老洋,老洋裏有著人們並不不知道的許多生物,是神秘的地方。還給他講過一些從自家老輩嘴裏聽來的故事,驚險而離奇。後來霄曾經坐過海船,從近距離觀察過大海,從岸邊到深海,海的顏色確實是不斷變化的。想著外公的話,老洋的顏色會讓霄的胳膊驚起雞皮疙瘩。


    此刻葉蔭凝望著他,不再像高中時在他發現她在看他時就轉頭離開。而且,她對他笑了。燈光下她的眼睛很好看,是他喜歡的黑色。


    和霄的重逢像做夢一樣。以至於葉蔭幾次給點了咖啡的客人送去奶茶。


    霄說我喜歡你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劃過他的唇,就像清風吹過。如此自然,他們重逢的第一個晚上,霄就親了葉蔭的眼睛。葉蔭沒有躲開。


    霄問葉蔭為什麽上大學沒給自己寫信之類的問題,葉蔭都微笑著垂下眼簾並沒有迴答。霄也報之微笑,覺得這正是葉蔭的特色。


    葉蔭就像上天為霄打造的天使,一次次拯救他,第一次是肉體第二次是精神,他在鑾麵前失落的尊嚴,被一個暗戀他多年的女孩兒用崇拜找了迴來。


    第二周的周末霄約她去郊遊。正是生意好的時候,葉蔭不好意思請假,丁聽見了電話就主動給假催她快去,飛兒擠眉弄眼的說反正你在這也是夢遊。


    霄預定了兩個森林小屋,名字浪漫,其實就是建在山坡上的小木屋,但在京城已經非常難得。


    霄喜歡看日出,早早的就把葉蔭叫起來,兩人搬了凳子坐在陽台上。


    葉蔭說自己更喜歡看夕陽。朝陽太霸氣,初生牛犢不怕虎似的熱力四射,群山也好,天空也好,都成了它的配角。夕陽卻以自己的餘暉和天空、群山連成一片,溫情脈脈。


    霄已經多年沒聽過這麽文藝腔的話,好在葉蔭說得自然。


    山上的清晨寒氣逼人,葉蔭的聲音有點抖了。霄很自然地把她摟進懷裏,說,有沒有夕陽溫情脈脈的感覺。


    葉蔭的臉靠在霄的肩上,覺得自己像融進了斑駁的樹影裏,溫暖而安全。


    葉蔭對霄說你把眼睛閉上,就進入了宇宙的黑洞。


    霄明白葉蔭是說這樣的時間若沒有盡頭多好。他很感動,這種渴望無疑是信任。但他無法克製對日出的渴望,睜開了眼睛,然後用力推葉蔭說,看太陽出來了。


    葉蔭不看太陽,隻看他。


    而且在之後的時間就那麽靜靜望著他,他有點不好意思,想,也許除了媽媽外,葉蔭是最喜歡自己的人。


    兩人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各自拿出一本書看,中間幾乎沒有交談,直到夕陽快落下去光線不太好了。到山下吃了飯走迴來已經很晚,兩人有點不好意思,誰也不看誰說了再見就迴了各自的小屋。


    葉蔭有些失落,霄似乎就這樣睡了並沒有來敲門。


    早晨起來把葉蔭送到咖啡館,霄拉住已經打開了車門的葉蔭說別在這做了,這離我那裏太遠。葉蔭想都沒想就點頭了。


    丁說以後我這個店改成婚介吧,肯定特火。


    飛兒哭了,送葉蔭走出了好遠,其實霄的車就停在咖啡館的門前。他不忍打攪兩個惜別的女孩兒。還是丁追了上去,攬住飛兒不讓她再送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也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太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太千並收藏也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