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月僧皺皺眉頭,還是答應了,歎口氣道:“是應當迴去瞧瞧。”


    鬼見憐轉轉眸子,擔憂道:“夏家路途遠,不說是徒步走了,就是駕著馬車也要個兩天兩夜。”


    釣月僧點點頭:“沒錯,夏葛兩家都在江城城郊的武丘上,走個兩三天確實不假。”


    浦玉飲了口茶,道:“就是千山萬水,我也要去一趟。”


    他的誌不是言給別人聽的,倒也給自己聽。


    在竹子塘生活了十幾年,在淞江江河一帶摸索許久,卻從未離開這片流域。江湖門派豪傑出於洶湧澎湃的大濤滾滾之中,也將精魂隱匿在這暗沉的雲雨之下。


    往南去。他也不知是不是個好兆頭。


    南方有幾大門派倒是大名鼎鼎,蜀地有唐家,再往南有苗毒之方寸,南蠻西戎也是不好惹的。


    可到底是沒有到深入虎穴之勢,也就不必擔心。如果從竹子塘往南蠻之處去,就不是三天那麽簡單了。


    人腳隻有兩隻,就是馬,也不過比人多了兩隻而已,若是人四腳朝地,也和這畜生一樣了。隻可惜,人不是畜生。可倒是有人當畜生的。四隻腳不行,恨不能再有些爪牙,往人們身上撲啊咬啊,使勁往上爬,等到真的爬上什麽位子後,又惱了。惱什麽呢,這多長的手腳不僅醜陋古怪,還拽不掉撕不斷,就這麽一直長著,長到他死,又長到他死後。江湖隻要在,就有人知道某個家夥有多少猙獰恐怖的蹄子。


    第二日早上,浦玉,則袖還有鬼見憐就出發了。等到駛下山門,就見到墨鏘鏘氣急敗壞的拖著腳跟了上來,則袖也不知是惱是氣了。不讓叫著墨鏘鏘的是他竹子則袖,而看見墨鏘鏘又欣喜若狂的也是他。一麵覺著帶著她不方便又不安全,一麵又不想叫她孤零零的留在竹子塘或者拖著腳往落木湖畔去。


    其實她應當有風鳶作伴,可風鳶不是和清牧師父在一起,就是和高不落一起遊山玩水,她跟著也不合適。這自然是則袖給的理由,也要給自己個理由。各大門派的人物還沒離開,墨鏘鏘始終是不安全。她精通武器敲打製造,又不會武功,被人利用或傷害,也護不住自己。


    “我就知道你要撇下我。”墨鏘鏘鼓著嘴,幾捋水絲淌在下眼皮上,眼球下。看著委屈巴巴的,則袖也不知如何是好,搖搖扇子,拉著她進了馬車。


    一路道路不算跌宕,馬車總要有些顛簸,但走在驛道上也算平穩了。


    途徑孝山崗,這是個當地大孝子的墳,後來刮風將風源地的頌沙都吹了過來,成了一片荒野,南方極少見的精致,與南方看雪差不多,可雪也比這景色要常見。


    隻是叫人納悶的是,孝子為何不舉孝廉作仕拜官而屈居一方呢?這驛館的老板笑笑道:“說是埋了個孝子,聽我爹說,也確實是個孝子,卻不能說是個真正一生為孝。爹講這人三十其先考喪期過了以後,就往北去了,再沒迴來,就是清明與九月九,也沒迴來,還在京城取了一個有錢姑娘,說是老年時老父托夢咒他,他才囑咐下人將自己葬在此處,還給自己立這麽一個孝的牌碑。”


    “那還真是個大孝子。”墨鏘鏘打趣著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則袖。


    老板話剛講完,門外就進來一群人,穿的都是獵戶的衣裳,膀粗腰肥的,壯實的不得了。


    “老板!”領頭的一個男人吼了一聲,震的胡子都翹了起來。


    “喲,徐獵戶。”老板立刻點頭哈腰起來,這做生意的嚐嚐這樣,特別是做這行,一年到頭多少要有幾次因高手過招而利不*的時候,把這些人伺候高興,就少些是非。


    “照例,五斤牛羊肉,把我這幾隻兔子宰了熬湯,還有幾壇好酒。”他把手裏提溜著的幾隻還在因箭傷痙攣的兔子扔給老板,和自己的一幫兄弟來到案旁坐下。


    老板應了句好,就往後廚鑽了。


    這倒是有饒頭,老板都下廚,是多了不起的人物。


    這人的脖頸處有道刀疤,起碼有一指那麽深,浦玉手掌那麽長,雖然浦玉他們坐在二樓,卻也能夠透過欄杆瞅的一清二楚。


    這地方土質易打洞,來時浦玉就見了,兔子窩多的像馬蜂窩一樣,還有蛇窟和耗子洞,八成還有別的沒講過的生靈。


    “這人的傷口真是大。”鬼見憐也不由咋舌,悄聲感歎。


    浦玉聽了,也是心生疑惑,卻不能慌亂,繼續暗自窺探。


    “大哥,你聽說沒,風雨閣綁著易芳一直不放,拿易君當刀使呢。”五人裏有一個鼻子低塌,臉龐瘦削,長得精靈的男人說話。


    “是啊,這林琰是要殺誰啊?”另一個看起來年輕些的後生接話。


    “能是誰,林琰為了武林盟主之位,把記事先生都給得罪了,最後還沒坐上,他會要誰命?”


    那個壯實男人身邊的一個矮小的同伴自認聰明的侃談。


    壯實男人一皺眉:“哪那麽多廢話?”


    “聽說是從江雪齋抓走的。”精瘦的男人繼續說。


    “不過奇怪,林念為什麽不殺江岸冬呢?對峙那麽多年也不動手。”


    “林琰是誰的兒子?這閣主他爹都不準他傷江雪齋的人,他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啊……”


    “前輩說,易芳是被從江雪齋抓走的?”


    則袖沒拉住浦玉,他已經站起來身,拱手行了一禮,問。


    壯實*起身,他沒注意到樓上有一席客人,還是長江流域的打扮,四人三個都是後生,一個姑娘眼睛咕嚕嚕的又大又機靈,一個高挑清瘦的男人手裏拿著把鐵製折扇,另一個女人蒙著麵紗,手裏的手杖上有三個鈴鐺。最叫他心生不安的,就是說話這位。渾身烏黑,刺繡灰白流雲殘竹,頭上的額帶規規整整的係在腦後,身後背著一個裝棍棒的布袋,腰間佩戴一塊暈翠色的青玉。還有那周身隱隱的煞氣。這不是竹子浦玉又是誰呢?


    壯實男人拉了拉衣襟,拱手道:“沒錯,客聞的消息已經散開了,議機署已經放棄易芳,將她知道的消息全部以最低價出賣,並且不記檔,這是人盡皆知的客聞規矩。”


    “江雪齋……沒事吧?”


    “應是沒事。”


    壯實男人走近樓梯,又道:“閣下是武林盟主浦玉先生嗎?”


    浦玉這才意識到不妙,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見此人不像是兇惡之人,也就實話實說了:“正是。”


    就見這男人的胡子一下就垂了下來,眼神都變得沒有方才血性昂揚,反而空渺無神,幾乎嘴唇都是煞白的:“先生,真的是夏家後人?”


    浦玉皺皺眉頭,心下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門外起了風,地上的沙子唿嘯而起,如同一隻蛟龍以沙形為軀,衝入蒼穹。


    這男人正欲轉身,卻被浦玉叫住:“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我姓吳,叫賈。”說罷,吳賈也不顧同伴唿喚,就奪門而去了。看起來不像是著急,而是逃跑。他跑進門前的風裏,墜進風眼,墜進迴憶的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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