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屋頂,陽光下,滿街是熙熙攘攘的古人類,男人、女人、老者、幼者,一個個走得飛快,健康而忙碌,我翻下牆,跳到旁邊的一棵歪脖子老樹上,抱著大樹一下就落到地上,沿著馬路健步如飛,迎麵,來了一輛taxi,我上車,司機是一個紐約口音很重的拉美人,嚼著口香糖大聲唱著他刺耳跑調的《eyes like yours》,將車子開得狂野地飛快,眨眼間,就到了城郊,但是卻越來越荒涼,兩旁看不到一點人影和農舍,突然,前麵湧現一條大河,巨浪翻滾,臭氣薰天,河上沒有橋,黑色的波濤裏卻鋪天蓋野竄出成千上百巨蜥似身穿鎧甲的中古野蠻武士來,司機大叫一聲,奪路而逃,驀然間,他和他的汽車象泡沫一樣在我身旁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看到了一艘快艇。


    但是還沒跑到跟前,我聽到了馬蹄聲,驀然回首,百米外,是那個蟲豸,長發飛揚,看著我,陰霾的臉上是一團暴戾的殺氣,他抬手,騎馬尾隨的侍從遞上弓箭,他張弓,箭上弦,爾後看著我仿佛我是一頭該被獵殺的鹿!


    “嗖——”箭呼嘯而至,直插入心髒!


    “啊——”


    我悚然驚醒,嗬,眼前是銀紅色的絲帳,我還睡在床榻上,原來是南柯一惡夢!帳外,突然有悉悉嗦嗦的聲音,轉過去看時,燭炬刺眼,牆壁上,兩截模糊巨大的人影重疊在一起,上天,不是幻覺,屏風前,是阿婭在替他換衣服,脫得幾乎沒什麽了,原來……,我突然惡心得直想吐!


    嗬,怪不得這女孩子還並沒有嫁人。


    翻身向裏,我閉眼,真是惡心透頂!


    吱吱嘎嘎,是木屐的聲音,停住在床塌前,他爬了過來,抱住我,惡心的嘴唇粘塌塌地吮吸我的頸脖,我嗅到了一股茉莉的氣息,是阿婭塗的脂粉,我隻覺每一個細胞都在惡心得收縮,突然忍不住,掙脫他的後果我不想考慮了,然而,他意外地不動了,千均一發,我收住了手腳,不一會兒,他睡得香沉得象頭豬,呼吸中透著酒精的氣息,想必是醉死了!


    我掙開他,移到最裏麵去睡。


    次日,如既往,天色未亮,就侍侯他穿衣起床。


    束罷腰帶,他突然低下臉看著我問:“你很想家嗎?”


    我一怔,隨之倒吸一口冷氣,那首詩,果然是惹麻煩,嗜血陰戾如他,如果因此生疑增派侍衛的話,那我豈不插翅難飛?我立刻否認:“沒有。”


    他聞之微笑,手指撫摸我的臉頰溫言道:“那樣的詩,以後不要做了。”


    “我不會做詩,”這種危險,還是徹底消除的好,“王爺,”我道:“對不起,那首詩是我以前聽人做的,昨晚,很對不起。”


    他怔住,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極是奇怪,過了片刻,才吩咐道:“以後不可如此,不會就是不會。”


    我恭敬答應:“是。”


    他微笑,仿佛心情大好,“改了就好。”突然伸手抱住我,粘塌塌肆無忌憚吮吸我的脖頸,象一條惡心的狗,而後,繼續扯滑我的胸衣,燭光下,象一條**的公狗,真是惡心,但,我不能前功盡棄,忍他,他不過是根白骨,這個人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他不過是墳墓裏的一根白骨!


    砰——


    是那個阿婭,手裏端的金盆掉落在地,地上,一大灘水!


    “奴婢該死!”她匍匐在地,聲音極是慌亂。


    “好了,”她的主子兼情人道:“去換一盆來。”


    oh,真是惡心!


    而後她果然又端來一盆水,並且小心翼翼侍侯他洗漱,等他去了,她才親自收拾幹淨地上的一切。


    早飯後,她突然恭恭敬敬向我請假,原因是今天許多王公大臣會來祝賀那蟲豸凱旋回師,悍婦營十一娘斷了手,由營十一娘負責的那部分她一個人可能指揮不過來,所以,太夫人吩咐她過去幫忙,這裏的一切,她已經交代吩咐給小爻,我準她,表示她想去多少天都行,她聽了,立刻恭恭敬敬表示她亥時就可以回來,隨後,就帶了一個高胖的**去了。


    沒過多久,那個蓄著胡子的蕭姓學者卻準時而至,他很勉為其難地看著我寫了一上午不得他要領的毛筆大字,臨走時,再三要求我閑時一定要多臨摹他推薦的字帖,我敷衍答應。


    吃罷午飯,我表示要出去湖邊走走。


    小爻,就是那個照料受傷胖**五娘的小**,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歲,圓圓的臉上冒著好幾顆青春痘,個頭中等,舉止略有青春期女孩特有的笨拙,據說那個五娘已被送到農莊上兒子處休養,於是她昨晚也就回來了,“今天會有好多王妃命婦來府裏,連樂安郡主也會來的,”她倒極聽那個阿婭的話,立刻攔阻道:“阿婭姐姐吩咐過小爻,夫人不熟悉我們齊國的禮儀,所以要小爻懇請夫人最好不要出門。”


    “我們在附近走走就是,” 乘那個阿婭不在,時不我待,豈可不去碰碰運氣!我道:“不會碰到什麽人的。”


    “不行的,”她固執勸阻道:“外麵太熱了,夫人出去會曬壞的,阿婭姐姐回來,會罵我的。”


    這個女孩,果然有點笨,“胡說,”我道:“今天是陰天,哪會曬啊。”言罷,堅持出門,她無奈,帶了一幹剩下的四、五**一起上路,我不許,要其他人留下做一次大掃除,帶了她一個人慢慢走來,行百米,她即羅嗦著勸我回走,“你看,一個人沒有,”我道:“你想偷懶,就自己回去。”


    “夫人,” 她立刻趴下,誠惶誠恐道:“您對奴婢這麽好,小爻就是死了,也決不偷懶的,但是,阿婭姐姐關照過的……”


    “你起來,”真是個固執的笨女孩,我道:“好了,我們再走一會就回去,好不好?”


    她無奈點頭。


    不一會,行至湖邊,隻有三、四隻笨鵝搖搖擺擺在柳條下閑逛,它們的幾個同伴則在湖水裏朝它們“哦哦哦——”地亂叫,並無一人,我心大跳,走到湖北岸,在樹蔭下的一座石亭裏坐下,“小爻,”我道:“我有點渴,你回去拿杯水來。”


    “可是奴婢去了,”她臉色為難,“就剩夫人一個人在這裏了。”


    “這裏又不是荒郊野地,沒事的,”我道:“你放心去吧。”


    她猶豫了一下,而後快步離去,不一刻,就消失在拐彎處,我立刻離開石亭,穿過竹林,oh,my god,左右並無半個花匠,我飛奔至院牆下,很快攀上牆頭,嗬,牆外,是很寬的一條黃泥馬路,遠遠近近,都是或高或低造型古怪的中古住宅,馬路盡頭,隻有一個老人佝僂的背影,別無人影,上天,我心狂跳,立刻繼續上攀!


    但是,驀覺右腳一緊,老天,是那個斛斯羽!


    “夫人,”他看著我,一臉驚震:“你這是幹什麽?!”


    “斛斯羽你快放開!”


    “夫人你是想離開這裏?!” 他驚得目瞪口呆,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


    “是!”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抵賴的,我道:“請你快鬆手!”


    “夫人你怎麽可以這樣?!”他倒吸一口冷氣,“王爺對夫人恩寵如此,你、夫人你快下來吧!”


    我,柳星辰,並不是傾國傾城的海倫,那個人之所以以我為妾,無非因為我是宇文憲的所謂寵妾,哪怕心裏知道我並不是所謂偽周齊王真正的寵妾!嗬,擄護戰利品的榮耀,這種嗜殺獸類是絕不會去撕破的!——oh,這個斛斯羽,真是忠誠過了頭!


    “我並不是傾國傾城的海倫,你們王爺想要天下美女,唾手可得!”我道:“如果斛斯將軍你也是個女人,你願意做一個卑賤的小妾,被人象小白鼠一樣玩弄嗎?!”


    “夫人——”他驚極,訝然看著我,“夫人你怎麽會這樣想呢?!”


    “事實就是如此,”我道:“斛斯羽,你快鬆手!”


    “我不會放手的,”他道:“夫人,你還是快下來吧,免得被其他人看見,夫人你到時何以自處?!”


    這個人!


    我大急,一腳踢去,正中他的胸腹,但是他依舊不放手,“夫人,”他忍痛道:“即便你出去了,也很快會被找回來的,夫人你再不下來,斛斯就要大聲叫人了!”


    “你——”


    “有人來了,”他突然一臉焦燥:“夫人快下來!”


    果然有腳步聲傳來,一定是小爻回來了,沒想到竟是功虧一簣!我全身發麻,好不容易的機會——這個人,真是所謂忠誠透頂啊!才滑下牆根,竹林外竟已有一人大聲笑道:“斛斯羽,你快帶了你的小美人出來,我數到三你不出來,本王就衝進來捉奸成雙了!” 原來竟不是小爻,但聲音也極是耳熟,象是昨晚筵席上的那個須彌,“一——二——”他真的開始數數,斛斯羽臉色懊惱,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三——!咦,不會吧,”那人輕佻地哈哈大笑:“斛斯你還躲什麽,大不了本王讓你當場帶了回去!快出來,讓我也瞧瞧!”


    “夫人,”斛斯羽尷尬道:“還是出去吧。”


    嗬,真是極不走運,應了那句粗俗的諺語:偷雞不成蝕把米!穿出竹林,眼前站著一個身著緋袍的男子,果然是那個須彌,驀然看清我,他也是笑容頓消,臉色大變:“斛斯你、你不會吧?!”


    “王爺你誤會了,”斛斯羽連忙解釋:“我是看到夫人走岔了,才穿進竹林來為夫人指路的。”


    “走岔?” 他目光犀利:“斛斯,本王可是看著你們一前一後飛快走進竹林的,本王的眼力可是好得很!”眼眸餘光掃來,突然停在我的身上,“斛斯,”他臉上頓時一團慍怒:“她衣服上的泥塵是哪來的?!你真是幹的好事,虧我四哥那麽信任你!”


    我低頭,衣服上果然粘著不少泥灰,oh,幸好那段牆還算幹燥,沒有青苔,不然,說不定還真會被他嗅出些什麽來,“王爺,”斛斯羽道:“我確實是看到夫人走岔了路才跟過去的,男兒處世,敢作敢當,斛斯如果做了,決不會推委抵賴!”


    那人一怔,隨即臉色放緩,“斛斯,”他伸手指搔著左太陽穴尷尬笑道:“你都這麽說了,本王當然信你,”爾後解釋道:“不過,這情形實在是巧得離譜,換了別人,隻怕比本王還會誤解得更深些呢!”


    “殿下,斛斯將軍誤會了,我並沒有走岔路,”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這個輕佻的男子也不是什麽善類,如果他向那個蟲豸告密的話,那豈非又要倒黴?!須防他!我依所謂的禮儀長揖如蝦米,“我剛才隻是看到一隻彩蝶,很漂亮,想捉了做標本,一路追去,撲了好幾次也沒捉到,衣服上的泥土,是捉蝶時沾上的,請王爺不要指責斛斯將軍。”


    遠遠近近,確有蝴蝶翻飛,諒他也識不破我。


    他果然相信,拉了斛斯羽,訕訕笑談而去,至於那個斛斯羽,如果不是看見小爻捧著茶飛奔而來,未必會跟了離去,我拍衣裙上的泥土,幸好泥塵很幹,絲綢又滑,擦拭了幾下,也就不太顯眼了,拍罷,小女婢就到了跟前,“小爻,這個茶有點苦,”我喝了一口,佯皺眉道:“ 你回去拿點糖來。”


    “夫人,”這個笨拙的女孩卻立刻掏出一包糖來,笑道:“我就擔心夫人怕苦,已經把糖帶來了。”說罷,將紅色的砂糖倒入茶杯,oh,真是見鬼,怎會如此?“夫人,” 她笑意盈眸道:“奴婢也總覺得茶水太苦,每次都要放些糖才能喝下的。”


    她果然喜歡喝糖水,那茶,哪裏還是茶,簡直甜得發膩。


    喝罷,刺眼的太陽卻從雲堆裏鑽了出來。


    她立刻打開隨身帶著的傘,隨即道:“夫人,太陽出來了,會曬壞的,夫人還是回去吧。”


    於是無奈回走。


    行至長橋邊,湖東走過來兩個衣飾華麗的中年女人,竟躬身行禮道:“夫人,我們郡主在水榭裏,瞧著了夫人,要你去一趟。” 謔,我真是利欲熏心,萬分大意,竟以為這裏隻有幾隻呆鵝呢!真是極煩人,稍一躊躇,笨拙的小爻立刻附我耳邊膽怯道:“夫人,樂安郡主是王爺的姐姐,性子很急的,我們還是快去吧。”過橋,至水榭,裏麵與昨日比,早換了天地,滿眼的輕羅帷幄,鮮花寶鼎,連地上也換上了圖案精美的細席,臨水的長窗洞開,但因為有西曬太陽,仍垂著一層薄薄的紗帷,榭中主位上,坐著一個二十八、九歲,穿淡黃繡著五彩花鳥裙裾的女子,橢圓臉,眉毛濃長,目光犀利中帶著倨傲,個頭並不高,身材略顯得有些豐滿,旁邊,笑談著的是那位見過的廣寧王妃,左首,還有一個三十上下形貌儒雅的男子,據小爻怯聲低語,此人正是主位上那個樂安郡主的丈夫司農卿崔達拏,我也必須向他行跪拜大禮的,周邊,侍女環立,打著扇鴉雀無聲。


    上前,給他們一一行惡心的跪禮,今天,真是糟糕之極。


    “果然很清秀,”禮罷,那位倨傲的郡主讓我站到跟前,前後左右轉著身給她研究,而後又抓了我的手看了一眼,“手也很漂亮,” 她塗成桑椹紅的唇邊露出一縷微笑,“聽二王嫂說你還會吟詩弄賦,今天我倒要瞧瞧是不是真的,”吩咐侍女:“把帷幄拉開。”侍婢立刻卷起長窗前的紗帷,長窗外,湖水一望,波光耀眼,五、六隻肥肥的呆鵝在不遠處撲楞著翅膀朝天傻叫,“就以眼前的景致為題,” 她笑吟吟倨傲吩咐:“不拘什麽,你做一首詩來聽聽。”


    又是做詩!


    做,我已經向那個蟲豸泄了底;不做,難免受一番羞辱,這個把我當小老鼠似研究的樂安郡主,並不象什麽善類!


    也罷,這些極肥的中古呆鵝!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我念道:“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水榭裏,頓時一片竊竊低笑。


    “果然有趣!” 她拊掌大笑,向一旁微笑的廣寧王妃道:“王嫂果然說得不錯,”而後問左首的夫婿:“夫君你說呢?”


    “清新天然,惟妙惟肖,”她的夫婿道:“大可以編入主上的《修文殿禦覽》。”“哦。”她立刻含笑招我至跟前,拔下發髻上一枝湛綠的玉簪道:“這根簪子給你戴著玩吧。”示意我俯身低頭,她將玉簪插上我鬢發,隨後命侍女放了坐席,讓我也坐下,“隻要你好好侍侯四王爺,早點生幾個兒子,”她濃眉挑動,笑盈盈倨傲地許諾道:“到時太夫人若想趕你出去,本郡主為你作主!”


    “郡主,”那位司農卿臉色忽暗:“那是別人的家事。”


    “又不是真正的親娘,”她拂然道:“若論家事,我才是四弟嫡親的王姐呢,夫君你真是的,還為她們說話!” 那位司農卿默然不語,隻擺手示意侍女將長窗前紗帷依舊放下遮擋陽光,“鄭尚書夫妻,很是可恨,當年,把一個病歪歪的庶女嫁給四弟,現在,倒還好意思再提婚姻!”樂安郡主卻仍不平複,向廣寧王妃道:“依我的意思,實在是該和鹹陽王府結親的,斛律家兩代忠臣,樂陽縣主閱閥名姝,哪裏不比鄭氏的婚姻好呢?四弟真是被鄭家的那幾個病美人迷得犯糊塗了,真是可惜!”


    “四弟他哪裏會不清楚呢,但是太夫人的意思,他又怎麽會違背,”廣寧王妃歎道:“看來姻緣真的都是天定,前些日子樂陽她在妙勝寺拈了個出世的符卦,今天果然婚姻不諧,這個傻妮子,鹹陽王妃很擔心她又會鬧著到妙勝寺披發修行呢。”


    “我也聽說九姑娘前兩年要去妙勝寺帶發修行,但近年好像已經回心轉意,”樂安郡主訝然道:“樂陽她是皇後親妹,貴戚公卿上門求親的絡繹不絕,年輕輕的怎麽會有這種打算?!”


    “性喜佛法罷了,”廣寧王妃細眉蹙起道:“樂陽她是看漢書太多了,漢人的話,哪裏都能信呢?”


    謔,這個喜歡唐詩的廣寧王妃,骨


    子裏原來也是一個種族分子。


    樂安郡主正大肆表示讚同,門口的**卻稟報道:“郡主,營嬤嬤帶跳舞小人來了。”出乎意料,被打斷了話,這個倨傲的貴婦竟並沒有生氣,笑道:“讓她進來。”**一聲傳喚,那個多日未見的悍婦營十一就恭恭敬敬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鮮亮的青藍色衫裾,梳著極高的豐髻,看上去氣色極好,連臉上的麻點也仿佛少了一些,身後,跟著兩個各抱一英尺多高木盒的隨從,到了跟前,立刻恭恭敬敬伏地行禮,還是象極一頭笨拙的肥碩海象。


    “這裏麵就是綦毋懷文獻給四王爺的賀禮?!”樂安郡主瞧著木盒興致盎然問。


    “是。”悍婦恭敬回答,隨即讓隨從打開木盒,裏麵原來各裝了一個半英尺高的木偶,高鼻深目,衣飾繪成鮮亮的五彩,兩隨從將木偶四肢咯吱咯吱一陣擰旋,爾後將木偶放置地上,兩個木偶就雙臂彈動吱吱咯咯陀螺似轉起圈來,水榭裏霎時響起一片低低驚歎歡笑,看那些侍女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議的驚天發明似的,哎,不過是簡單至極的軸輪杠杆彈力裝置而已,但,——看來這就是這個暗黑時代最尖端的科技水準了。


    大約30秒後,兩木偶勁力消失,慢慢停下。


    “哈,”樂安郡主拍掌大笑:“果然有趣!”向廣寧王妃道:“王嫂,你說象不象兩個胡陀螺跳胡旋舞?”


    廣寧王妃噗嗤笑道:“倒是真的極象。”隨即命兩**再弄一回,兩**擰罷,木偶即又吱吱咯咯一陣轉圈,眾人看得依舊興致勃勃, 連那個一直沉默不作聲的司農卿也露出了笑容,“這個綦毋道長,倒也確實有些巧思,” 廣寧王妃笑道:“以前為朝廷鍛造寶刀,能斷鐵甲30劄,現在老了,還能弄出這樣奇巧逗笑的東西來,別的匠人也就能做個搖搖擺擺的酒胡子,他這個跳得這麽快,也算是出家人中的巧手了。”


    “前些年他為太後做了一個水碓磨,據說一天能碾穀麥三百斛,主上為此還恩賜他千金,” 樂安郡主含笑看著丈夫:“夫君,是不是?”


    “確實比其他人做的快上一倍,” 司農卿微笑道:“隻可惜沒過小半年就壞了,隻用了其他匠人做的一半時間。”


    “哦,”廣寧王妃道:“那這個不會擰幾下也就壞了吧?!” 遂命**連續擰來,木偶轉了許多個圈,倒還完好如初,兩貴婦很是興奮,玩賞良久,才讓悍婦營十一娘裝盒送回前麵繼續給眾王公大臣觀賞侑酒去,營十一娘卻恭敬稟報:“王爺請郡主和王妃各帶一個回去給小公子小殿下玩。”


    兩人欣然命侍女收下。


    營十一娘才辭去,水榭外,又來了一個中年仆婦,恭恭敬敬行過主仆大禮後稟告:太夫人已經在春暉堂備下茶點,特來請郡主郡馬王妃前去品茶。樂安郡主立刻以太陽很曬,倨傲拒絕,婦人去後不久,帶了浩浩蕩蕩一隊撐傘打扇的人又來,她才勉強坐上一種四人抬的古怪竹轎,廣寧王妃和那位司農卿也分別坐上同樣的竹轎,一行人浩浩蕩蕩而去,眨眼間,水榭旁的湖邊就剩下孤零零恭送他們的小爻和我。


    嗬,真是奢華得誇張。


    “夫人,” 旁邊的青春痘女孩目光閃閃,還沉浸在木偶的旋轉之中,興奮地瞧著我道:“木頭會跳舞,真是、真是讓人做夢也想不到的。”


    “嗯。”我敷衍。


    一千年的差距,她永遠也看不到電動的bratz娃娃。


    “晚上我一定要告訴阿婭姐姐。” 她樂滋滋呢喃了好一會,爾後,又突然一臉激動,傘也繼續忘打,笑容如白癡狀:“夫人,郡主很喜歡您唉。”


    一個根簪子就算是喜歡?謔,這女孩腦筋確實不同常人!


    這個樂安郡主,看樣子也極囂張跋扈,想來與她的蟲豸胞弟是一路貨色。舉目向北岸望去,上天,我目瞪口呆,剛才坐過的石亭中,穿過湖邊那些擋眼的柳枝,影影綽綽的,赫然站著一個執戟武士!


    oh,god!


    一定是那個斛斯羽弄的!


    我僵直,欲哭無淚,這個人,堵住了我唯一的逃生希望,“夫人,你怎麽啦?”是那個傻女孩,驚慌失措地用絲帕擦我的臉,鹹澀的,是眼淚,滲進嘴角,原來我還是有眼淚的,“您是不是不舒服?”那個中古女孩小眼汪汪,臉上變色:“夫人您不要嚇小爻,您哪裏不舒服,我去請醫……”


    “沒什麽,”我道:“太陽太曬,我們回去吧。”


    她撐傘。


    我摸出絲帕,擦幹臉,往回走。


    路邊,花木繁盛,生機勃勃,假如生命形式可以選擇,此刻,我隻想做一棵綠色的樹!


    注:酒胡子,即不倒翁的雛形,唐時,酒筵上用來諷喻或勸酒等,《全唐詩》有盧注《酒胡子》:同心相遇思同歡,擎出酒胡當玉盤。盤中臲卼不自定,四座清賓注意看。可亦不在心,否亦不在麵,徇客隨時自圓轉。酒胡五藏屬他人,十分亦是無情勸。爾不耕,亦不饑。爾不蠶,亦有衣。有眼不能分黼黻,有口不能明是非。鼻何尖,眼何碧,儀形本非天地力。雕鐫匠意苦多端,翠帽朱衫巧妝飾。長安鬥酒十千酤,劉伶平生為酒徒。劉伶虛向酒中死,不得酒池中拍浮。酒胡一滴不入眼,空令酒胡名酒胡。宋《太平廣記》語:北齊蘭陵王有巧思,為舞胡子。王意欲所勸,胡子則捧盞以揖之。人莫知其所由也。又有《蘭陵王入陣曲》雲:新將入陣譜弦歌,共識蘭陵賈輿多。製得舞胡工歡酒,當宴宛轉客顏酡。作者按:《太平廣記》收錄野史小說,作神鬼之語,隻可姑妄看之。所謂舞胡子,極可能僅是唐時酒胡子之類,故讓廣寧王妃有酒胡子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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