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的,施如錦聽到不知哪裏的窸窸窣窣聲。


    此刻施如錦隻是薄有睡意,側身躺著,那麽一點動靜,足以讓她立馬清醒過來。


    “譙譙!”施如錦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恍恍惚惚地以為,次臥裏的施譙譙半夜餓了,又去廚房找吃的。


    “是我!”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霍巍?


    大晚上的,他怎麽跑過來的?


    施如錦猛地睜開眼,要不是全身酸疼,她肯定要坐起來了。


    借著病房昏暗的夜燈,施如錦先看到的,是另一張床睡著的病友,終於反應過來,她今晚留在急診病房觀察,而這裏……並不是自己的家。


    施如錦轉了個身,發現霍巍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怎麽現在來了?”施如錦小聲問了一句。


    “過來看看你。”霍巍直接坐到床沿上,聲音也壓低了點。


    施如錦問道:“沒事了?”


    警察趕到車館後,除了受傷的施家姐弟和那個叫小白的女孩,三個兇徒、馮炳還有被霍巍罵了一頓之後,終於出手合力製服兇徒的車館那些人,都被帶去警局,就連霍巍作為車館的老板,也被請走做筆錄。


    施如錦比施譙譙傷得重,最後是被人用擔架抬上救護車,好在她神智還清醒,擔心霍巍惹上什麽麻煩,在車上給霍家的私人律師老錢打了電話,請他立刻趕往警局。


    所以,現在霍巍能過來,說明問題已經解決。


    霍巍“嗯”了一聲,道:“那三個混混是來找老馬要債,警方現在查出來,其中兩個正被網上通緝,我們算為民除害,沒多久就出來了。”


    施如錦咬了咬下唇,今天發生的事,雖然已經隔了幾個小時,可她一想到,還是心有餘悸。


    “行了,你迴去吧!”施如錦道。


    畢竟此時病房裏住的不隻她一個,施如錦忙催促霍巍離開,免得影響到別人休息。


    “陪你一會。”霍巍說著,朝旁邊那張床看了一眼,差不多貼到施如錦耳朵,問道:“男的?”


    鄰床的人轉了轉身,不知道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麽。


    施如錦朝人家看了看,轉頭對霍巍道:“走啦!”


    明顯遲疑了一下,霍巍終於起身,又瞧瞧施如錦,出了病房。


    霍巍倒是出去,也沒有把病友吵醒,然而施如錦卻睡不著了。


    剛才被送到醫院,經過診斷,施如錦有幾處軟組織挫傷,目前還沒發現其他問題,不過為謹慎起見,醫生讓施如錦在醫院觀察12個小時。


    雖然隻是輕微傷,施如錦到底吃了虧,她現在沒辦法平躺,否則身下就像有無數塊石頭在那膈著,即便側著身,那種疼也會時不時地襲來,盤桓不去。


    施如錦到底受不住了,從床上坐起,找到地上的拖鞋,輕手輕腳地下來,先去了病房的衛生間。


    等到施如錦再出來時,病床那邊響起了有規律並且十分響亮的唿嚕聲。


    施如錦不由苦笑,有這動靜,下半夜她恐怕是睡不著了。


    在衛生間站了片刻,施如錦轉身出了病房,打算到護士站,問問人家,能否給她點止疼藥,要是有安眠藥更好。


    聽說施如錦要止疼藥,護士倒是挺負責,說馬上找值班醫生開,至於安眠藥,人家拒絕得很爽快,又建議施如錦,真要睡不好,去藥店買點褪黑素。


    施如錦站在護士站外,看著牆上的宣傳畫,耐心地等著。


    “沒事你吃什麽安眠藥?”身後有人問了一句。


    “你……”施如錦迴過頭,吃驚地看著霍巍:“還沒走?”


    霍巍聳了聳肩:“我想找個地方,安靜地思考一下,結果發現,你病房外麵就不錯。”


    施如錦四下看了看,這種時間,醫院走廊上的確看不到人影,不過,少爺這麽鬧騰的人,居然打算思考,不知道明天太陽要從哪邊升起。


    “都大半夜了,迴去思考吧!”施如錦沒忍住,笑了出來。


    霍巍似乎有些不高興,睨了施如錦一眼,隨即看向她身後,道:“止疼藥也有副作用,還是別吃了。”


    施如錦迴頭,原來護士過來,手裏拿著一個用小量杯盛著的藥,看了看霍巍,還跟他解釋::“疼得厲害就吃一點,隻要不是超劑量,沒有多大問題。”


    “很疼?”霍巍看向施如錦,一臉疑惑地問。


    施如錦病房外,霍巍從護士站要了紙杯,接了杯純淨水,走到坐在長椅上的施如錦麵前,將水遞給了她。


    “謝謝!”施如錦接過水,一仰頭,把藥喝了下去。


    霍巍就站在那兒瞧著施如錦,大概又在思考。


    施如錦抬頭,繼續送客:“還不走?”


    “不想看到我,你就進去唄!”霍巍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來,似乎懶得再理施如錦。


    施如錦不想進去,裏麵的唿嚕聲顯然沒有停下的意思,她坐在外麵都聽得到。


    於是,施如錦就坐在長椅上,將小量杯放進紙杯裏,無聊地在那晃了半天。


    “不睡?”霍巍挪到了施如錦旁邊。


    “睡不著,今晚咱倆就耗在這走廊上吧!”施如錦繼續低頭,在那自娛自樂。


    霍巍突然站起身,一聲不吭,朝著電梯那邊走去。


    施如錦被霍巍這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弄愣住了,瞧著他進了電梯。


    十來分鍾後,霍巍兩手插著褲兜再次出現,坐到了還在那玩著紙杯套量杯的施如錦旁邊。


    施如錦看了看他,繼續著自己無聊的遊戲。


    “跟傻子一樣,”霍巍瞧著施如錦吐槽一句,直接奪過她手裏的杯子,扔到旁邊垃圾桶,然後拉過施如錦的手,將一個小瓶子放在她的掌心,嘴裏又嘀咕一句:“你這手跟冰塊一樣。“


    “什麽?”施如錦脫口問道。


    “褪黑素,藥房的人說,睡前吃兩粒。”霍巍說著,伸手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了施如錦身上。


    “我不冷!”施如錦想把衣服還給霍巍。


    “把藥吃了,”霍巍說著,往下坐了坐,沒什麽形象地靠在椅子上,眼睛望著前方的走廊窗戶,道:“你睡著,我就走!”


    施如錦不客氣地打開那瓶藥,也不用水,直接吞了下去。


    “謝了!”施如錦說了句。


    旁邊的人沒有迴應,施如錦扭頭看了看,霍巍定定地看著前麵,施如錦把不準,他這是在思考,還是發呆。


    “過來之前我給譙譙打了電話,他說怕他媽知道這事,今晚就住你家,那小子話說得語無倫次,大概是嚇壞了。”霍巍卻又開了口。


    施如錦笑了一聲:“你沒看到,譙譙陪我到醫院的時候,嚎得那叫厲害啊,不知道的,以為我快不行了,倒是那個小白反倒比他鎮定,後來全是小白陪我去做檢查。”


    “小白……譙譙英雄救美的那個?”霍巍一臉好笑。


    施如錦點了點頭,感歎道:“我家譙譙心地還是不錯的,知道遇到危險,先要保護女孩子。”


    “你話裏的意思,在譴責我嗎?”霍巍看著施如錦問道。


    “這就是你思考的結果?”施如錦一臉無奈:“我什麽時候譴責你了?”


    霍巍轉迴頭,望向天花板,又笑起來:“譙譙大概頭迴吃這種虧。”


    “小家夥長大了,以後我就算想保護他,也沒這個能力了。”施如錦竟有些傷感,她終於明白,自己從小嗬護到大的弟弟,總有一天,還是要獨自麵對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霍巍竟嗤笑一聲:“你是不是真當自己無敵女金剛?”


    施如錦斜了霍巍一眼:“有那麽可笑嗎,施譙譙和小白被人欺負的時候,車館那麽多小夥子全在袖手旁觀,我不上去,看著他們被人打死?”


    霍巍本來還在笑,隻是笑到後來,表情到底僵住了。


    “我沒有權力要求每個人都能心地善良,見義勇為,不過,”施如錦看向霍巍:“你那些所謂兄弟的行為,實在讓我大跌眼鏡!”


    霍巍低下了頭,好一會後,道:“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施如錦長籲了一口氣:“我們就事論事吧,你想過沒有,如果出事的不是我們,而是車館其他客人,人家開開心心到你們那兒玩,結果被幾個混混圍攻,被打得全無還手之力,而車館那麽多工作人員,沒一個上去救人,還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熱鬧,說真的,我都替這些男人覺得羞恥!”


    “我剛才在警局……罵過他們了!”霍巍猶豫了一下。


    施如錦將身上的外套裹緊,看著霍巍道:“問過他們,為什麽見死不救了?”


    霍巍看向施如錦,頗有些悻悻地道:“那幫小子跟我裝慫,半天放不出一個屁,看來是我把他們養得太肥,連男人血性都沒了!”


    施如錦不免泄氣,霍巍到現在沒有明白,問題其實出現在他自己身上。


    “你這什麽表情?”霍巍顯然注意到了施如錦的神色。


    “你們真是兄弟嗎?”施如錦又問了一句。


    “這話說的,當初我帶著這幫人到處比賽,從開始一路被人嘲笑,到後來慢慢成績提上來,大家夥輸了,一塊喝白酒;贏了,一塊開香檳;”霍巍說著,眼睛不由亮了起來:“那種做任何事都一條心,都拚出老命要拿下比賽的感覺,真叫痛快!


    “你確定……人家現在跟你一條心?”施如錦好笑地搖搖頭。


    “是,這段時間,我跟他們接觸得少了,不過能怪我嗎,一天到晚被困在辦公室裏,”霍巍立刻抱怨:“我連出來玩玩,都要看你臉色。”


    “原來是我的責任?”施如錦瞧了瞧霍巍。


    霍巍眨了眨眼睛,躲開了施如錦的視線。


    “一條心的兄弟,為什麽我就聽不到他們的心裏話,”施如錦盯著霍巍,道:“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在他們眼裏,你現在隻是,不管發生什麽事,無條件替老馬撐腰的霍董!”


    霍巍眼睛閃了閃道:“老馬已經找到了,我當著大家夥的麵,扣了他半年的工資。”


    “半年工資?”施如錦氣得笑起來:“知道你那些兄弟為什麽不肯救譙譙嗎?他們誤會譙譙是老馬親戚,看到老馬的人被揍,他們不要太高興,你到現在都不明白,老馬狐假虎威,苛待你的那些‘兄弟’,現在你那車隊早成了一盤散沙,而你每月拿那麽多錢出來,隻肥了老馬的口袋,最後導致的結果,所有人不僅恨他,還恨上了你!”


    霍巍愣住,疑惑地看著施如錦。


    “我現在真得很擔心,夫人將博勝集團交到了你手裏,”施如錦這時,也不想再哄著霍巍了,甚至語帶犀利地道:“你連一個小小的車館,都不願意負起自己的責任,任由它亂到今天這個地步,博勝集團呢,或許現在還在蜜月期,夫人替你打好了底,十年、二十年後,你會如何讓那麽大的企業持續下去,一點都沒想過?”


    霍巍:“……”


    施如錦這麽一股腦地,將心中的不滿發泄出來,之後便盯緊了霍巍。


    沉默了好一會後,霍巍動了動唇角,道:“我不想……要博勝集團。”


    “你是不想要博勝,可你一定想要車館和你那些兄弟,對嗎?”施如錦搖了搖頭:“別說什麽你顧此失彼,沒有精力管好,霍巍,多用點心好嗎,其實這對於你來說,一點都不難!”


    “在你眼裏,我越來越失敗了,對嗎?”霍巍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施如錦猛地迴過神,她今天太激動了,完全沒有考慮霍巍能不能接受,直接就把心裏話全說出來了。


    “你以為我不想做好嗎?”霍巍苦笑了一聲。


    “我……收迴剛才的話。”施如錦施緩了語氣。


    “說了都說了,怎麽收得迴去!”霍巍這時站起身,道:“沒錯啊,我是不用心,因為到現在我還在迷茫,按所有人的想法,我走上一條無比正確的道路,可誰在乎過我願不願意就這樣‘正確’下去,如果我說,我無時無刻想要轉換跑道,想丟下所有這一切,完成我自己的人生目標,是不是在你們眼裏,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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