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一股的熱流,浸透了胸前的衣襟。


    臉色蒼白的路了了不為所動,挺起腰身,冷冷的注視眼前這位氣度風姿,飄然除塵的中年人。


    君南風收迴長劍,溫和的一笑。


    “如果不檔住你的劍,犬子的一條手臂就要保不住了。我想,天下任何一位父親,都不會容忍這樣的慘事,發生在自己眼前吧。”


    飛身趕到的顧惜花,撕下一片衣衫,將路了了的胸前緊緊裹住,仇恨的眼光死死的瞪著君南風。


    “你兒子的手臂寶貴,別人的性命就不珍貴了麽?”


    “以你這位情郎的劍術造詣和廝殺經驗,如果不是因為過於輕視對手,犬子那一劍,是不可能傷害到他。年輕人,自信是能讓人強大,但驕傲就會讓自己受傷。自信與驕傲,這其中的度,你還需要好好把握。”


    君南風一眼就識破了顧惜花的女扮男裝,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就轉頭望向路了了,語重心長的說教起來。


    “驕傲麽?與你比起來,我算得上什麽驕傲。”路了了一臉不屈,語氣譏諷的反擊起來。


    “嗬嗬!”君南風毫不在意的笑了起來,指指自己的胸口:“如果你的內心強大無比,還需要驕傲這麽膚淺的東西麽?”


    說完,君南風隨意的四下掃了一眼。


    “你出身普通,卻在招親選婿比試中脫穎而出,自然招人嫉恨。他們看不起你,為我兒呐喊助威,希望小兒將你打敗。這本來就是人天然就有的惡性,誰也不能改變。


    你為之憤怒,反過來想想,你自己的內心,是不是也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呢?出身是老天爺給的,我們不能改變,但是我們卻能改變自己。如果你能坦然麵對自己的一切,又何來那衝天的怒氣。”;


    “不愧是麗正書院的侍講學士,將起道理來,倒真是頭頭是道。”路了了心裏清楚這君南風說的非常有道理,但嘴上依舊不服。


    “嗬嗬!隻是道理麽?想當年我君南風入贅秦家,成為了長安第一美女的夫婿,遭受多少白眼和辱罵。這麽些年來,還不是過去了麽。重要的是我與自己喜愛的女子能廝守一生,那什麽贅婿的身份,又算得了什麽?”


    君南風的笑容,就像是和煦的春風。


    路了了張口語言,最終沉默不語。


    君南風走到神情恍惚的君若塵身邊,安慰的拍拍他的肩頭。轉頭又望向路了了,指指自己的胸口,帶著君若塵飄然而去。


    殘陽如血,緩緩沉入光彩奪目的晚霞之中。


    緊緊靠在一起的顧惜花與路了了,靜靜的望著緋紅的天邊,許久都沒有說一句話。終於見到了顧惜花的殺父仇人,卻是這樣的強大,強大的讓人絕望。


    後悔的情緒,讓顧惜花心裏一陣陣的難受。她突然覺得,百花樓裏將報父仇的擔子放在路了了身上,是哪樣的自私。


    就像是感應到她的心緒一般,路了了摸摸她的頭,語氣輕柔:“不要想那麽多了,我們還很年輕不是麽。”


    “咚咚”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顧惜花走過去拉開房門。一向就是粗暴推開房門的陸九,這次


    居然非常有禮的敲起了房門。


    冷冷的目光,在路了了包紮起來的胸口上盯了很久,默默的衝懷裏掏出路了了當初蓋上手印的欠條,放在燭火上,慢慢的化為灰燼。


    路了了神色複雜的一笑,心裏卻沒有半分解脫後的歡愉。比起脖子上其他沉重的枷鎖,這張讓陸九與自己糾纏了幾年的欠條,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顧惜花,你以夜來的身份在天仙樓再做一年,我就還你自由。”看著欠條的灰燼在燭火上飄舞,陸九頭都不迴一下。


    “五年一下變為兩年,九少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仁慈了。”顧惜花語氣揶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不管什麽理由什麽原因,你當年化身惜花公子,盜取了多少家的珍藏寶物。如果不是盯上我家的龍皮寶扇,你會失手栽在我的手裏?你難道真的以為,你砸毀的字畫瓷器,都是我找來的贗品?你就不要在他麵前裝無辜可憐了。


    你的債務減半,是我當時答應了的條件,現在看見他受傷的麵子上,又給你多減去一年。如果你還有什麽不滿,現在就那錢來還債吧。”


    看似平靜的陸九,居然發這麽大火氣,頓時嚇得顧惜花不敢出聲了。


    “嘿嘿!”路了了得意的笑了:“想不到受了這一道劍傷,就能減免惜花一年的時間,看來我還是賺了啊。”


    顧惜花心裏一酸,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避開了臉去。陸九神色複雜的看了路了了一眼,微微歎了一口氣。


    “現在我已經幫你攔住了所有的招親者,我記得你說過,事後還有重謝。謝禮是什麽,我看看有多重?”


    路了了雙眼冒出光芒,興奮的望著陸九。


    “難道你認為,招親鬧出這麽大的陣仗,會這麽簡單的結束麽。好好養養你的傷,明日我父會親自見你,過了那一關再說。”;


    陸九瞟了一眼路了了的胸口,說完沒有久留,留下房中兩人麵麵相覷。


    “我明日也要迴去那天仙樓了,你遇事一定要小心,再也不要這麽衝動,讓自己受傷了。”顧惜花摟住路了了的手臂,一股難以化解的愁緒,讓心裏麵沉沉的,很是難受。


    “放心吧,這世上就沒有翻不過去的山,過不去的坎。來,笑一個給我看看。”路了了用指尖勾起顧惜花的下巴,微微一笑。


    顧惜花笑了,是那樣的無奈苦澀。


    次日,天晴依然晴朗,萬裏無雲。稻田裏,農夫辛勞的將一片片的金黃的稻穀割下,揮灑一片汗水後,又一頭紮進那金黃色的稻海之中。


    雖然不想承認,君南風昨日對自己的指點,的確讓自己有了很大的變化。走在王家中庭的迴廊上,心情非常的鎮定坦然。


    會客的中廳,除了一位身穿藍袍,身形高大白白淨淨的胖子站在一副字畫前,就沒有了其他人。路了了沒有著急的上前見禮,而是暗中將這位胖子偷偷打量了一番。


    “看什麽看!是不是在想,老夫這樣一位胖子,怎麽會生出琉璃那麽一位國色天香的漂亮女兒。告訴你小子,老夫年輕的時候,可比你好看多了。要不然,


    老夫的九個女兒,怎麽會一個比一個漂亮。”


    王元寶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轉頭瞪著路了了,好像很是氣惱。


    路了了嘴角一彎,微微有些謹慎小心的心情,頓時完全放鬆下來。


    很是妒忌的瞟了一眼路了了那修長挺直的身材,再看了一眼自己肥碩的身體,王元寶搖搖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唉!老夫也不想胖成這個樣子,但是老夫不胖不行啊。不胖,別人就不會認為你有錢,不胖,老夫這長安首富,就名不符實。”


    “前幾日,我見到楊郭兩位長者,他們兩人,可一點都不胖。”


    路了了笑著搖搖頭,對這番理論不以為然。


    “所以他們兩人隻是長安巨富,而老夫則是長安首富。”王元寶悠然自得的笑了起來。


    路了了怔住了,與這位大名鼎鼎的長安首富見麵,第一個迴合他就敗了。假裝在這間客室四下打量一番,不經意一般問起了一句。


    “聽聞王家宅邸被稱為王家富窟,極為奢華。房子以金銀疊為屋壁,宅中的禮賢室以沉檀為軒檻,以地麵,以錦文石為柱礎,並把銅錢當地板磚,鋪在後花園的小徑上,稱這樣可以防滑。可晚輩眼中的宅院,布局精妙,清幽典雅,沒有半分粗俗浮華之氣啊。”


    “嘿嘿!那傳聞的確不假,我王家長安的主宅,就是如此的粗俗浮華。我王元寶不肥胖入豚,不粗俗浮華,怎麽能符合人們眼中對長安首富的定義呢?醜化我能平息他們心中的不滿,又有何不可。他們心目的王元寶,又不是真正的我,隨他去。”


    王元寶眯著眼笑了起來,像極了一隻胖胖的狐狸。


    路了了愣愣的看著王元寶,若有所思。


    “是不是覺得,我這胖子,與你杜撰的那王二狗相差甚大啊。”;


    王元寶戲謔的目光盯著路了了,讓路了了渾身很不自在,突然覺得先前的行為,是那樣的幼稚可笑。


    “我那乖女琉璃,把你誇得是世上少有,人間無雙。現在我想要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有那麽的出色。”;


    王元寶走迴案幾前坐下,端起一盞茶啜了一口,安然的望著路了了。


    “老伯請問!”路了了再也不敢小看眼前這位胖胖的長安首富,躬身行了一禮。


    “聖人禦含元殿,望南山,見一白龍橫亙山間。問左右,皆言不見。令急召王元寶問之,元寶曰:"見一白物,橫在山頂,不辨其狀。"左右貴臣啟曰:"何故臣等不見"玄宗曰:"我聞至富可敵貴。朕天下之貴,元寶天下之富,故見耳。”


    王元寶文縐縐的念出一段關於自己的傳聞,就像傳聞中所說元寶,不是自己一般。笑眯眯的盯著路了了:“你怎麽看?”


    路了了一抖衣袖,十分自信的笑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那位至高無上的聖人的。而王家,實在是太肥了,肥得讓聖人都要矚目。


    那傳聞,對於王家是天大的榮寵,也是天大的危機。”全本書-免費全本閱讀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唐縱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空之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空之月並收藏盛唐縱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