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金不待夥計發問,厲聲先發製人:“我尚未同意,你如何敢剪我的金子!——把你們管事的叫過來!”


    夥計被打了個岔,注意力立刻從顯金手中的小石頭轉移到黃金上來。


    小夥計戰鬥值頓時爆表,翻身彎腰從櫃台下拿了個三角立台,手指惡狠狠地瞧上麵的字:“看清楚!凡金鋪對黃金有慮者,均可自行求證!若求證為真,唐家金銀鋪永不與造假者交易!若求證為假,夥計當場被革職,並賠償客人所攜金飾的兩倍數量!”


    金銀鋪子,確實需要雷霆手段,一旦被蒙騙,造成的損失不敢想象。


    且,能開金銀鋪子的,老板一般都不一般。


    顯金“噢”了一聲,餘光瞥向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果斷地伸手便將櫃台上帶來的所有金飾一把收迴:“我甫入京,不懂規矩,您莫怪!”顯金一個躬身便向後撤退:“待我迴去再仔細檢查一番,甭再出烏龍!”


    顯金向外走得飛快。


    夥計哼一聲,腦海裏兀地剛剛匆忙摸了一把的翡翠——好東西就是不一樣,摸起來溫溫潤潤的,除卻棱角處有磨損的印記,其他地方哎喲喲滑得像上了油!


    夥計暗自咂摸迴味一番,再想問問那方小小的翡翠件兒,卻見那姑娘早已走遠。


    夥計在心裏一聲嗤笑:聽那瘦丫頭口音不像是京裏人,麵也生,是從來沒見過的;長相雖好看,但衣裳又老又土,通身又沒首飾又沒妝麵的,瞧著寒酸;一出手盡是沒啥花樣、隻有重量的老舊金飾——多半是南方哪個商賈家裏的土鱉丫頭罷了。


    有錯過熱鬧的熟客探頭:“欸?剛咋了?”


    夥計不以為然擺手:“趙管事,沒啥沒啥!一個南邊來的丫鬟不老實,偷了主家的金首飾來換錢——被我發現罷了!”


    熟客豎了個大拇哥:“嘿!您是這個!金子若有問題,一準兒瞞不了您!”


    夥計很吃這一套,笑著讓熟客插了個隊。


    一天忙碌下來,夥計一早忘了早上這事兒,夜幕將至,牆角外打梆子聲起,夥計扭扭酸澀的肩膀,見四下無人,趕緊拿特製的馬毛鬃刷清理桌麵上的金屑——可別小看這麽點玩意兒,這積年累月湊起來,一顆眼屎大的小金珠子一定是有的!


    等他攢起了小金珠子,他就能聘在高門大戶府邸裏做工的表妹了。


    唉,別人做丫鬟,主家的金子都能偷出來賣。


    偏偏表妹是個老實的,做了這麽久的丫頭,一點主家的便宜都沒占到


    夥計又想起早上來的那個瘦丫鬟,羨慕地愣了愣神:那丫頭若找個小金鋪子把那些東西都給銷了,這輩子,哦不,下輩子都不愁吃喝了吧?


    “騾子!”堂內驚唿讓夥計迴神。


    夥計忙抬頭,見是小唐管事,忙笑得見不著眼地卑躬屈膝從櫃台下繞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管事身邊。


    “早上是你剪了個金子?”小唐管事語氣聽不出好壞。


    夥計有點忐忑:“是,是我,店裏不是規定可.”


    話還沒說完,隻見那小唐管事輕歎一聲,夥計後脖頸陡生起綿長的鈍痛,隨即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臉上涼意來襲,夥計猛地一激靈睜開眼,卻見眼前一片黑。


    他瞎了!他被人打瞎了!


    夥計放聲尖叫!


    “閉嘴吧你!”


    隨著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怒斥,眼前終於恢複光明。


    噢,他不是被揍瞎了,是剛剛被黑布罩住了腦袋.


    重見光明,夥計下意識眯眼,待眼睛能睜開後,才看清他所在的這處屋子多麽富麗堂皇:滿屋的黃花梨木,博古架上擺滿了瓷器、白玉擺件、珊瑚.博古架旁邊站了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他身邊的太師椅上坐了個驚豔絕倫的女人。


    等等,女人?


    夥計的目光重新迴到這女人身上。


    嗬,又是個攀龍附鳳的女人。


    樣貌這樣漂亮,卻跟個頭發都花白的老頭在一塊兒


    “把頭低下吧你!”老頭咬牙切齒。


    女人漠然看了眼老頭,神色淡漠:“胡大人,您府規怕是要再嚴厲一些了。”


    女人口中的“胡大人”連忙彎腰:“是是是!老臣必定嚴加管教,以正家風!”


    女人轉過頭,腳尖對準夥計,沉聲道:“今日,可有一位相貌端莊、氣質出眾、身量勻稱的姑娘,來你櫃上用金飾換銀子?”


    夥計頭磕到地上,這才反應過來——這女人口裏的“胡大人”,不就是他們金銀鋪背後的大老板嗎!


    傳說中的戶部尚書!


    這位大老板用婆娘的陪嫁管事開的金銀鋪子。


    戶部尚書開金銀鋪子,可太對口了


    夥計想明白,腿一發軟,從跪到癱坐。


    “問你話呢!快說啊!”胡大人咬牙切齒。


    夥計始終低垂著頭,掙紮著哆哆嗦嗦開口:“是,是我.哦不,是草民,哦不,是小的!”


    “你剪了她金子,從金子裏,掏了個什麽出來?”女人聲音發沉。


    “一個.一個.一個小翡翠件兒”夥計抖得快發羊癲瘋了。


    “什麽樣式的?”


    “綠的.也有點白的.白的透亮透亮的.”


    胡大人絕望地閉上眼睛,甚覺自己命不久矣:翡翠的件兒,也不能是藍的啊.


    “我問你是什麽樣子的!”女人耐心快要耗盡。


    夥計聽出了女人的不耐煩,顫得更厲害了,努力迴想:“看上去是個耗子大人!大人!我就拿了一會兒!我壓根沒看清楚!摸著是半環形的!拿紅繩子拴著!不粗但挺長!”


    夥計語帶哭腔:“我真沒看清楚.我什麽也不知道.莫殺我.”


    女人騰地站起身來,衣擺恰好覆住腳,大步向前走得飛快。


    夥計顫顫巍巍地看那繡著祥雲龍紋的玄色衣擺突然停了下來。


    “剛剛是本宮說錯了。”女人開口:“胡大人家風厲害得很——對客人態度傲慢輕待,還隨意給客人冠上偷東西、北逃的名頭。”


    女人輕飄飄一聲嗬笑:“本宮倒不知道,這京城裏最厲害的判官,竟是咱們胡大人商號裏的夥計。”


    這迴換成胡秉直哆哆嗦嗦發抖了。


    百安大長公主甫一迴宮,剛坐下,便火急火燎地叫來胡華亮:“叫喬寶元立刻滾過來!”


    語氣是許多年都沒見過的急切和慌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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