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博遠在公司財務室把自己放的那份合夥合同交給鄭浩然辦退股手續。浩然卻給他開了一張老何出的借據,並說這些錢先放到這兒,每月不少你利錢,三個月以後可以隨時取走。博遠想,放這兒就放這兒,看這幫人怎麽玩兒,就拿這些錢試試他們安的什麽心,總不會三個月就出事吧!


    “你得再給我出個退股手續。”博遠說。


    “不用出什麽手續,你的這份合同交迴,這裏將你的股本轉成借據就算結束了。我們幾個再重新製定一份合同,以前的這份就算作廢了。”博遠說:“按要求你們要給我出退股說明書的,你們不出就意為是集體表決將我開除了。”


    “你這說的哪裏話,我們以後還是朋友,你可以隨時來。”


    “我可講明,以前這份合同如果你們再拿出來用,那可就是欺詐,對我的欺詐,也是對權大發的欺詐,因為那份合同上還有他的簽名。”


    “你這太見外了,我們拿出這份合同能有什麽用。”


    “浩然,總之我希望你們走正道,厚德載物,如果沒有德,即使給你們再多的錢和財富,你們也承載不了。”博遠說完轉身離去。


    事雖已至此,博遠後來和大發一起又兩次提醒老何,小心他人使壞,合規經營,千萬別抱著僥幸和投機賭博心理去玩投資。後來,博遠又去了兩次公司,立建和老沈生怕博遠與其他人說什麽似的盯著他,博遠也就很少去。


    可讓博遠沒想到,自己的股金轉為借據後,隻領了三個月的利錢公司便出事了。而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裏,他們所開展的一切業務都對博遠守口如瓶,以前的事也很少讓他知道。


    九月份,鄭州的一些投資擔保公司出現了大麵積的擠兌。華總哪兒的資金鏈也斷了。一位名叫鄭小娟的女人,自從拿不迴自己的錢後,失眠了整整七天,每天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發呆、等待。她把幾十年來辛苦攢下的30萬交給投資擔保公司時,業務經理告訴她,隻要一個月,就可以獲得6000元的利息,而且沒有風險,這個數字讓她興奮得不能自已,再看看裝修氣派的擔保公司玻璃櫃裏、牆上,由各政府機關、媒體發的一個個證件、獎牌,不由你不信。她沒有經過太多考慮就在理財合同上簽下了字,然而一個月後,她被告知,擔保公司的資金鏈出現嚴重問題,老板已經出事。在公司七樓業務大廳裏,一個坐著輪椅上來的男人淚水滿麵;一個老人要從樓上跳下去,被救了下來;一個叫許繼美的年輕女人用手砸向堅硬的門,一下又一下,手開始滴血,她象沒感覺一樣,還在用手砸那堅硬的門……


    接下來越來越多的擔保公司出了事,類似於以上的事件每天都在成批的重演。自從溫州、鄂爾多斯民間借貸之禍如瘟疫般擴散至河南之後,這場擔保風暴的突然到來,讓這個並不富足的中原勞務大省不得不麵對寒冷異常的秋天。省會鄭州的財富廣場、華悅時間廣場、浦發金融中心等擔保公司聚集較多的寫字樓內,擠兌、討債的戲幾乎天天都在上演,憤怒的叫嚷和無助的眼淚讓任何一個人都能感覺到危機和現實的殘酷。


    麵對這種現狀,一位研究金融的學者說:“民間借貸構築的維持其苟延殘喘式的金字塔客戶源,隻有通過吸納更多的客戶理財資金來歸還到期的本金和利息,總有一天,後麵的客戶新注入資金無法維係前麵到期的本金和利息,非法借貸經營者的資金鏈條必然斷裂。”


    可眼下讓博遠沒想到的是,老沈他們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融了三千多萬,而且大部分放在了鄭州的華總哪兒,華總在全省融資近五億,有一大部分去向不明。博遠抬頭看著晚間迷亂的星空,仰天長歎:“你們太有才了!連老百姓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你們這些‘天才’為了多吃華總那點利差,就敢這樣做,一幫好‘聰明’的‘魚兒’啊!”


    博遠掏出手機打給古立建:“我多次提醒你風險在鄭州,為什麽不停止融資?為什麽還把錢全投進去?”古立建用委屈的聲音說:“是小林,老沈和老何他們幾個強烈主張放在華總哪兒的,浩然和我都進行了阻擋,老何還拍著胸脯說沒問題,出了問題他負責。再說,不都是想多吃點利息嗎!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快出事!誰也沒長前後眼!”


    “以前你可沒少吹你在這方麵的本事!沒長前後眼你還玩兒什麽錢?!你作為負責人是怎麽決策的?!”


    “我承認,這是個教訓,血的教訓!”


    博遠中斷了與古立建的通話,又打給老沈:“這是為什麽?”老沈沮喪地說,“都是立建弄得事,讓我沒臉見人!那個姓華的更不是東西!”便掛斷了。博遠馬上又給老何打手機。老何接了電話後異常後悔地說:“古立建口口聲聲說華總是什麽高幹子弟,什麽高幹子弟!是個騙子,王八蛋!!”


    “你們的歲數都比立建、浩然和華總他們大不少,從資曆到閱曆那一樣不比他們強!自己長腦子是幹什麽的?!救你們的人你們當敵人一樣防著,還一個個驅出出局。多少次一提到風險你們就拍著胸脯說沒問題,沒問題!你們還到處吹噓華總背後有人,是高幹子弟;立建他們是黑道上的人,有本事!在沒出事前,一些人去你那裏提錢,那時帳上有錢,你們為了多吃那點返利,一推再推,還到處吹噓說你們黑白道上都有人。我就不明白,你們這三十年的國家幹部是怎麽當的?!還整天與自誇是黑道老大的人稱兄道弟,你們的思想境界到哪兒去了?你們這些為小利而失大局的家夥,能幹什麽?你們都幹了些什麽?!我好後悔認識了你們這幫誤國誤民的蠢材!”


    博遠關了手機,再次仰天長歎:“你們太有才了!”博遠現在心裏清楚了,這幫‘人才’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掙了錢是皆大歡喜,出了事都是他人的過錯,一個個都是推卸責任的高手。幾人當中除了立建和浩然是無業平民,另外幾個都是月收入在三千元以上的國家幹部,他們衣食無憂,隻是沒有成為富豪而已,可他們為什麽還要這樣鋌而走險呢?——人哪!一旦中了過度貪婪之毒就是一個糊塗蟲!投機者和騙子就是看透了人性的貪婪才屢屢得手。而投機行為就象傳銷一樣,就是尋找下一個比自己更傻的人。博遠所幸的是,自己雖然傻還沒有投入太多的資金。而策劃參與這場投資鬧劇的受益者是誰呢?這些人要這麽多錢幹什麽呢?人一生又會花多少錢呢?博遠百思不得其解,一心想弄明真相。


    博遠在網上搜尋著。網上出現了大量有關擔保公司資金鏈斷裂,遭取不出錢的群眾違堵的消息。一些擔保公司出現了擠兌關門後,眾多融資客戶在立案與不立案之間爭吵不休。博遠在網上搜索到幾篇有關“擔保公司”問題的分析文章認真看其來:《鄭州擔保公司債權騰挪受害客戶要求公正辦案》《空殼投資擔保公司亦獲營業執照——被異化的鄭州擔保模式》


    ……


    時間很快到了2012年4月,憤怒的、沒拿到錢又無處訴苦的客戶將一些擔保公司的辦公場地給砸了,並開始了規模大小不等的上訪、告狀、遊行。接下來,有關大華公司被查封立案的報道登上了報紙和網絡。還有謠傳說這場投資鬧劇是古立建的哥哥古立峰與華總等人合夥設的騙局。在市麵上,博遠卻看到了另外一些言論:“所謂高利貸拖垮民營企業完全是國家資本為了維護宣揚其金融合法形象,故意抹黑民間資本。國家資本典型的占著茅坑不拉屎。民營企業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如果能從合法渠道取得貸款,還會去找高利貸嗎?朋友們!聯合做民間資金借貸生意的朋友,在風險來臨之際,最重要的不是相互埋怨,而是應該同舟共濟,度過難關。”


    博遠覺得,企業不管是國營還是民營,沒有發


    展前景和生命力的終究是要倒掉的,這是自然競爭的結果,誰也扭轉不了!而在眼下,這場說不清的投資鬧劇不知等到猴年馬月才有結果。麵對在權錢的魔法之下,良心已死卻還在人間行走的各色人物,經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的博遠,隻能以大無畏的樂觀主義精神去找尋新的生存之路。


    不久,立建和老沈他們也隻好作鳥獸散,並被公安機關立案調查。很快,華總被刑拘,罪名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立建也以去外地追債為名躲了起來。可歎“皆為利來,皆為利往”的人類世界,上演了一場場皆為利來利如刀,砍掉人性道德與美好的悲劇。


    這些天,心情鬱悶的博遠埋頭看起了莫言那本獲得諾貝爾文學大獎的小說《生死疲勞》。大師就是大師!他看透了一切,卻無法用人的聲音呐喊,隻好借助驢、牛、豬、狗、猴的聲音罵貪婪無知的地球人,罵在錢權鬥爭,階級鬥爭,政治鬥爭等等鬥爭中爭得精神扭曲、喪失人性的現代人。正是這些鬥爭催生了希特勒之類的“法西斯”(注1)惡魔。可在上帝麵前,這些惡魔也都是由男人和女人造愛生出來的地球人,是人類的一員。如果地球人到現在還搞不清他們是怎樣變成惡魔的,那麽地球人當中每時每刻還會以不同的方式,產生成千上億個新的,偽裝性更強更狡猾的希特勒、東條英機、墨索裏尼之類的“英雄”。


    市麵上瘋傳莫大師的書賣火了,兩三個月就進賬上億!博遠也坐不住了。他就不相信,自己就掙不了幾百萬!都是爹媽生的地球人,誰服誰?!這天晚上,博遠做了一個好美的夢,夢見自己獲得了比“諾貝爾”大獎還高的“諾貝爺”大獎。夢醒後,他四麵顧盼,一切照舊。他心說:等著吧地球人,等我發了大財一定要設個比“諾貝爾”獎更公平、公正的對待所有地球人的大獎——“天堂”獎!


    沒多久,又有許多擔保公司,投資公司出了問題,還牽扯到了一些銀行和政府職能部門。博遠也搞不清這場危機是誰製造的,還會持續多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是人製造的,是失去有效監管致使貪婪和腐敗嚴重泛濫造成的。但民間那些投資失敗、創業失敗與資金被騙者,有多少變得心如死灰!跳樓、上吊、喝藥、跑路的,瘋的、傻的,數不勝數,而他們親屬子女的心靈都將受到重創。如果太多的民間融資、投資與創業失敗,便意味著犯罪和生命的終結,以後誰還敢投資創業?如果魚大批的死傷就是水的問題。而在現行金融體製下,民間投資創業者要獲得銀行貸款,獲得低成本的資金,比登天還難!如果民間這種最具活力,最有創新能力的融資創業、投資活動停止,民族將弱,國家必衰!在科學有效的監管下真正向民間開放金融是當務之急,監管者的監管能力更是急待提高,拖得越久,問題越嚴重。博遠心想,以後國家應該成立一個民間投資創業失敗者救助基金,給那些投資、創業失敗,心靈和精神受到重創的創業者進行安撫和幫助,包括那些開設投資公司的人在內,雖然他們有違規行為,雖然他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他們本意是想發展好的,他們也是受害者!是這種不規範,不透明,不民主和缺乏有效監督、權力失控、腐敗無能、麻木不仁的官吏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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