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啊,咱們療養山莊喝的茶葉就是這茶葉,水就是咱們的水,吃的雖然不是頓頓,都是建國下廚,可建國帶出來的徒弟是一天24小時都守在那兒的,你想吃什麽東西,吃什麽菜式,人家都能給你做出來。”


    許老爺子加把勁兒忽悠。


    周老可是一尊大佛呀,隻要他往療養山莊裏一坐,那咱們療養山莊瞬間拔高了地位。


    您瞅瞅太上皇都去療養山莊居住了,想巴結太上皇的還不打破腦袋擠進來?


    周老喝一口茶,吃一口蘇建國叫徒弟製作的精美糕點。


    馥鬱甜蜜但不過分甜膩的桂花糕恰到好處的美味。


    非常適合老年人的口感。


    到他這個年紀,食欲大幅度下降。


    吃東西大部分看健康,剩下一小部分美味但不健康的東西又不敢多吃。


    可老許家的飯菜下肚,隻覺全身暖洋洋的,舒服的不得了。


    不光胃口得到滿足,這具朽木將行的身體好像得到了滋潤,千瘡百孔的心靈被完美的安撫了。


    他迴海港城市,是準備等死去的。


    人固然都有一死。


    自古以來,沒人能逃脫。


    雖說他婉拒國家的超一流養老團隊長達貼身十年的服務計劃,並且有坦然麵對死亡的淡然。


    可誰不想在臨死前過的舒舒服服,在溫暖的床上,甜美的夢中逝去呢?


    周老真的狠狠心動了。


    他隻猶豫了幾分鍾,對警衛員做出個手勢:“拿我電話過來。”


    “是。”


    警衛員掏出電話。


    這隻灰撲撲不起眼的手機,保留著上個世紀的風格。


    身為許氏集團的當家人,許晏昭一眼就認出這款手機是許氏踏足通訊領域後,將2.5靈通趕出市場,研發出的真正意義上的3g手機。


    功能單一,打打電話。


    手機便宜有耐用。


    市場上以物美價廉占據老年人市場的王牌。


    這隻手機的價值不在手機本身,而在手機中的電話號碼上麵。


    隨便挑出一個號碼,俱是如許老爺子這般隻手遮天的人物。


    一般二般的人,還上不了這個手機。


    客廳裏安靜下來,篝火燃燒木柴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寧寧依偎在爸爸懷裏,有些困困睜不開眼睛,朦朧間,夾雜細微電流的聲音響起。


    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恭敬又小心。


    “周老。”


    “海港市,老頭子就不去了。”


    周老慢吞吞剝開橘子的皮,蒼老的手指溫柔撕扯開淡白色的橘子經絡,隨後丟進篝火中。


    一股淡淡的橘子香,伴隨著燃燒的篝火冉冉升起。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聲音拘謹:“海港那邊,是有什麽事情做不到位,讓您改變主意了嗎?”


    “沒有,海港很熱情,老頭子就不去添麻煩了。”


    周老一口堵死對方想甩鍋海港的可能性。


    電話那頭的人微微歎一口氣:“您這樣讓我們很難辦。”


    “難辦?那就不要辦了。”


    周老耷拉著鬆垮的眼皮,透過篝火扭曲的熱霧,寧寧看見對方那張看似慈祥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冷意。


    銳利藏鋒一樣的東西。


    潛藏在這副蒼老的軀殼下。


    電話那頭再一次沉默下來。


    時間漫長又煎熬。


    在場的人卻淡然又沉默。


    許晏昭甚至起身接了一杯溫熱的牛奶,捏著寧寧鼻子無視她達咩三連拒絕,溫柔又強硬不容拒絕的一口口喂進去。


    寧寧:“……”


    討厭牛奶這種東西。


    真討厭呀。


    她舔舔嘴巴上的水跡,哼哼像隻小豬:“討厭哥哥一分鍾。”


    聲音壓得低低的,顯然知道不能打擾到周爺爺打電話。


    周老爺子的話輕飄飄的,卻令電話那頭的人唿吸一滯,斟酌一下,緩緩道:“一切謹遵您的意願,我們會盡快和海港市部門交接,暫停關懷計劃的啟動。”


    那人沒有詢問周老願意在什麽地方養老。


    或者下一步要如何打算。


    他們隻負責和海港城市的對接,剩下的事情將交給專業團隊來處理。


    “哼,這幫公關部的小兔崽子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掛斷電話周老像是吐槽一樣,和許老爺子隨口抱怨了一句。


    這話一般人不敢接,不過許老爺子不一般,他自己個兒的退休待遇也是公關部這幫小崽子操辦的。


    “自打小陳接手以後啊,他們越來越懶散了。”


    許老爺子翹起二郎腿和老長官吐槽起來。


    兩人是越聊越親密,越聊越高興啊。


    一直聊到晚上。


    “我說老許啊,咱晚上吃什麽啊?”


    腳踩毛絨拖鞋,雙手插手的周老溜溜達達跑進廚房,往咕嚕咕嚕煮開的鍋子上一湊,深吸一口氣:“唔,好香的肉啊,建國啊,煮的什麽肉啊?”


    聽語氣,蘇建國在他心裏已經超越那不成器的兒子了。


    蘇建國隻需要負責主菜,而且是看心情做菜,全家眼巴巴的哭著喊著五叔再愛我們一次。


    這不最近過年了嗎?


    蘇建國每天做幾道主菜,其他的交給徒弟們負責。


    “從北邊送來的鮮羊,搭配白蘿卜,一些蔬菜煮燉。”


    乳白色羊湯翻滾,這羊是許家小姑姑從漠北叫人專門送來的,吃漠北草養大的漠北羊,和別的羊不同,常年生活在風沙地帶的漠北羊特別適合燉湯,加上一點點鹽,取出腥味兒的薑片,煮出來乳白色的羊湯,適合冬天養生喝。


    燉得軟爛的羊腿羊排幾近脫骨。


    微微辛辣的味道撲麵而來。


    深吸一口氣,身上的寒氣被驅逐幹淨。


    “好好,咱們晚上喝羊湯。”


    周老心滿意足溜溜達達離開廚房。


    找到二樓許老爺子的書房,兩人切磋了一下書法,許老爺子是自學成材,屬於沒事可幹。


    而周老本身畢業於燕大,當年亂世裏的高才生,文有張良安邦之才,武可提刀上陣殺敵。


    一手書法行雲流水,自成一派,令人驚歎。


    “建國的療養山莊過完年,你給督促一下,叫下麵辦手續的動作快點,別讓我這老頭子等著。”


    周老鋪開一張紙,拿筆沾了水暈開濃墨,筆尖裹了裹墨汁,提腕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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