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病人情況怎麽樣?”


    韓峰攙扶著文江河上前,急忙詢問醫生情況如何。


    文湛在送來時,上級就已經告知過身份,讓主刀醫生務必盡全力搶救,一定不能出差錯。


    這會兒主刀醫生一出來,見走廊裏這麽多人,還有警方穿白襯衣的領導在,不禁暗暗捏了把汗。


    ——幸好,手術順利。


    “放心,手術很成功,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但肋骨斷了兩根,紮破脾髒,導致嚴重內出血,又沒能及時送來就醫,還墜江溺水——”


    醫生說到一半,歎息了聲,臉色沉重地道::“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傷勢嚴重,還是不能大意,病人需要在icu觀察兩日。”


    聽到沒有生命危險,文江河終於鬆了口氣。


    但等聽完後麵的話,他的心又緊緊揪起。


    肋骨斷裂,脾髒出血,溺水……


    他不敢想兒子到底遭了多大的罪。


    看得出醫生也很疲憊,文江河正要客氣道謝,身上手機突然響起。


    他拿出手機一看,暗道不妙。


    韓峰跟醫生連連道謝,見文湛推出來,立刻迴頭:“董事長,文總出來了。”


    文江河轉頭看到兒子,打消了接電話的念頭,趕緊上前。


    “兒子……兒子——”


    這麽多年,文江河是第一次看到向來高大強勢、無所不能的兒子以這麽虛弱、單薄、憔悴的模樣躺著,一動不動。


    他心疼不已,輕聲唿喊了兩句,不見兒子迴應,頓時紅了眼眶。


    “董事長,醫生說文總沒有生命危險,您別太擔心,先讓護士送文總去重症監護室吧。”


    韓峰看著這樣子的老板,也覺得心酸。


    可這個時候,傷心悲痛都沒用,隻能祈禱著老板快點好起來。


    文江河點點頭,鬆開手由著車床推走。


    手機又響,他不用接也知道妻子這會兒肯定在大發雷霆。


    擔心妻子一個衝動會直接從病床上掙紮下來,他平複了下心情,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麗娟……”


    “文江河,你去哪兒了!文湛出那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你是不是去看他了?他現在怎麽樣了?”


    文江河才開口,蔣麗娟便霹靂雷霆般質問了一堆。


    “阿湛受了點傷,我來看看他,一會就迴去了。”文江河盡量輕描淡寫。


    一來是不想妻子過度擔心。


    二來是怕妻子把責任推到穆晚晴身上,更要鬧得雞犬不寧。


    可他的輕描淡寫並沒有安撫到蔣麗娟。


    “你不要騙我了!”蔣麗娟直接拆穿,“到處的新聞都說他是被人從江裏打撈起來的!他到底傷得怎麽樣?!”


    文江河:“別看那些人胡說,就是點輕傷……”


    蔣麗娟:“那你讓他接電話!”


    “他……他現在——”


    見丈夫遲疑,蔣麗娟頓時就崩潰了,“你跟我說實話!兒子到底怎麽樣了?他是不是已經……”


    死了,那兩個字,蔣麗娟不敢說出口。


    怕一語成讖。


    可她心裏卻是那麽以為的。


    見妻子誤會了,文江河隻好實話實說:“沒有,阿湛好好的,剛做完手術,還在昏迷中。但醫生說了,沒有生命危險,在icu觀察兩天就能出來了……”


    蔣麗娟冷靜了點,“你說真的?”


    “真的!”


    “我要去看看他!”


    “你自己身體都……”


    文江河遲疑著,但害怕妻子衝動之下又要鬧,他話說一半又打住。


    “行,等我過會兒迴去接你。”他終是妥協。


    掛了電話,文江河在重症監護室外停留了會兒。


    隔著窗戶玻璃,看到護士正悉心地照料著重傷的兒子,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得知穆晚晴也在這家醫院,他想了想,對韓峰道:“帶我去看看穆小姐吧。”


    “這個……”韓峰遲疑,心裏有所顧慮。


    文江河道:“放心,我隻是看看她而已。”


    “是……”


    韓峰這才帶他下了一層樓,去到內科病房。


    穆晚晴高燒不退,醫生給她用藥後,情況漸漸好轉。


    俞喬跟葉歡都在病房裏陪伴著,兩人看到她這幅模樣,俱心疼不已。


    文江河跟韓峰過來時,穆晚晴人正清醒了些,掙紮著要下床。


    “穆小姐,您這針藥還沒打完,現在不能下床……”護士見她不配合,頭大地勸道。


    穆晚晴佝僂著身子,虛弱地說:“我沒事,我要去看看我愛人,他受傷很重,我不放心……”


    俞喬跟葉歡也攔住她勸,“我剛問過了,文先生沒事的……他剛做完手術,醫生都說了沒事的——”


    “不行,我要親自去看看……”


    兩個護士跟俞喬葉歡都勸不住她,正拉扯間,看到韓峰跟文江河推門進來。


    穆晚晴轉頭看到他們,臉色一怔,隨即激動地問:“文湛怎麽樣?他傷得很重,醫生怎麽說……”


    文江河打量著她。


    見她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憔悴,可兩頰都明顯紅腫,額頭也有擦傷。


    站在那裏,腰都挺不起來,一條腿還虛虛提著不敢落地,想來腿上也有傷。


    韓峰說她還發著高燒……


    哎,都是可憐的孩子。


    “放心吧,阿湛已經做完手術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文江河緩緩上前,沉聲安慰道。


    穆晚晴原本就紅著眼眶,聽完這話,兩邊的眼淚都滾滾下落,哽咽道:“我……我想去看看他……我知道都是我害的,可我還是想看看他……”


    她的自責是對文江河說的。


    她知道這次蔣麗娟肯定會拚死反對他們在一起了。


    她自己也想過,也許兩人真不適合……


    她一直都在拖累文湛,讓他幫自己處理各種各樣的麻煩。


    這一次,還險些害他把命都葬送了。


    文江河在她麵前停下,看著她,眼裏也有幾分心疼,“你自己身體都還很虛弱,先好好休息吧,阿湛在重症監護室,你現在過去也沒用。”


    俞喬見她冷靜了些,這才又拉住她的手臂,輕聲哄道:“你先養好身體吧,你早點養好自己,才能等文先生從icu出來後,好照顧他啊。”


    這話說中了穆晚晴的內心。


    她終於平靜了些,慢慢坐迴床上。


    護士抓緊時間,握著她的手,將剛才拉迴血的針頭重新紮迴她手背。


    見這麽多人陪護,護士小姐收拾好便離開了。


    穆晚晴這會兒緩過神來,見文江河還一直沒走,估摸著他是有話要說,便主動看過去。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不好再叫“爸”,嘴唇囁喏著,低低開口:“文叔,有什麽話……您直接說吧。”


    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文江河看著她的臉色,知道她心裏在琢磨什麽。


    講真,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


    他也知道穆晚晴並非兒子的良人。


    拋開門當戶對的觀念不說,單單講這些日子他們遭遇的危險和意外,他也希望兩人分開。


    可站在兒子的角度想想——


    一個他能豁出性命去守護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放手?


    如果他也要加入棒打鴛鴦的隊伍,那無疑也站在了兒子的對立麵。


    文江河短暫思忖了會兒,語氣沉重地道:“阿湛的母親知道此事了,很生氣……她肯定會極力反對你們,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穆晚晴麵色一片灰敗,雙目也黯淡無光。


    她知道,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若不是她貪慕眷戀留在文湛身邊的幸福與溫暖,也不會把文湛害到今天這種地步。


    若之前她果斷點斬斷兩人的關係,沒有優柔寡斷地拖到現在,那文湛肯定還好好的。


    她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文江河想安慰她,可不知何故,話到一半又停住了。


    “哎……你好好調養著吧。”最後落下一句,他轉身離開。


    人生如戲,世事難料。


    緣分就是這麽不講道理,遇到了,便沒辦法。


    沒有誰對誰錯,隻能算天意弄人。


    等病房門關上,葉歡急忙看向好友,握著她手臂擔心地晃了晃:“小晴,文總父親的話是什麽意思啊?你說你……知道怎麽做了,又是什麽意思啊?”


    俞喬長長歎了口氣,在穆晚晴另一邊坐下,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還能是什麽意思……就是你想的意思唄。”


    她皺著眉,不解地道:“我就搞不懂,這些做父母的怎麽就是冥頑不靈,門當戶對有那麽重要嗎?財富權勢有那麽重要嗎?”


    文湛的父母如此。


    她自己父母也是如此。


    當年如果不是父母非要求什麽門當戶對,她跟那人也不會分開,自己也不會成為單親媽媽辛苦孤獨這麽多年。


    更不會,如今麵對那人迴來重逢,日日心不在焉,相愛不得廝守。


    葉歡一張臉都快皺成小老太太了,看著好友憔悴蒼白,雙目無神的樣子,心疼得快要落淚。


    這些日子,見好友跟文湛夫唱婦隨,恩愛有加。


    她還以為,好友這孤苦孑然的一生,終於否極泰來了。


    誰知——


    “你們迴去吧,我想休息會兒……”


    穆晚晴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連唿吸都好像在真空地帶似的。


    她不想說話,隻想放空大腦,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葉歡知道她難受,想安慰。


    可俞喬拉了她一下,轉頭朝門外點了點,示意什麽都別說了。


    “好……那你趕緊休息吧,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葉歡起身,扶著她躺下,盯著她看了會兒,跟俞喬轉身離開。


    ————


    兩天後。


    穆晚晴終於退燒。


    被乳腺炎折磨了兩三天,痛到懷疑人生,她明顯瘦了一圈。


    把前些日子跟文湛住在一起養出來的好氣色全都耗盡了。


    催乳師又一次疏通結束後,她整個人完全虛脫,手把床單都快撕碎,好像死了一迴。


    可以出院了。


    她拿了自己的衣服去衛生間。


    看著鏡子裏臉頰還有些紅腫的自己,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兩天了,她沒敢去看望文湛。


    因為韓峰說,蔣麗娟一直守在重症監護室外。


    縱然她自己身患重病,體力不支,坐在輪椅裏——也要在病房外守著。


    防誰,不言而喻。


    可今天她要出院,無論如何也該去看看吧。


    哪怕——


    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呢。


    就算被蔣麗娟拽著頭發毆打辱罵一頓,她也要去。


    昨日,韓峰把她的手機送來了。


    攥著手機,她有些遲疑,要不要先給韓峰打電話,問問那邊的情況。


    蔣麗娟總不能守三天吧……


    她的身體也不允許。


    後來一想,算了,哪怕蔣麗娟還在上麵守著,她今天也必須見到文湛。


    她再也等不及了!


    葉歡過來接她,見她收拾好東西,拎起:“走吧,中午我們定了餐廳,一起吃飯。”


    “歡歡,你先去車上等我吧。”


    葉歡迴頭看她,瞬間明白:“你要去看文先生?”


    “嗯……”


    “我陪你一起吧。”


    “不——”


    穆晚晴正要拒絕,葉歡攔住道:“放心,我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她隻是想陪在好友身邊,如果文家又為難她,起碼有個人護著。


    “走吧。”葉歡上前挽住她的手臂,陪她一起上樓。


    誰知,到了重症監護室外,卻得知文湛今天一早轉院了。


    “轉院?”穆晚晴吃了一驚,“轉去哪裏?”


    “這個……我們不清楚,不過文先生已經脫離危險,可以不用住icu了,穆小姐放心。”醫生客氣地寬慰道。


    “好,謝謝。”


    轉身離開時,穆晚晴還是給韓峰打了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


    韓峰顯然知道她打電話的用意,壓低聲道:“太太,文總今天一早轉院,到養心醫院了,跟老太太……在一家醫院。”


    養心醫院,是崇城最高檔的私立醫院。


    醫療資源的確是最好的。


    “我知道了,我過去看看他。”穆晚晴平靜地迴。


    “好,不過老夫人也在——”韓峰趕緊提醒。


    穆晚晴很平靜:“放心吧,我知道過去意味著什麽。”


    掛了電話,穆晚晴看向葉歡,“去養心醫院吧。”


    另一邊,韓峰掛了電話,握著手機轉身迴到病房。


    文湛已經醒來。


    不過他斷了兩根肋骨,沒那麽快康複,整個胸部還被夾板固定支撐著。


    高大修長的身軀躺在那裏,跟木乃伊差不多。


    文家上下一共十幾人,全都在病房裏圍著。


    看到下屬接完電話開門迴來,默默地站在最後,他沒問,心裏也感應到一二。


    文湛看向眾人:“我沒事了,你們都去忙吧,不用每天過來看我……”


    心裏緊緊惦記著穆晚晴,他急於把家人們全都支開。


    文磊看向堂弟,語重心長:“你這傷不能不當迴事,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休養,其餘的事大哥幫你處理。”


    所謂“其餘的事”,顯然是指跟莫家有關的事。


    就在這短短兩三天,南方莫家被軍警聯動一窩端了。


    雖然也有幾個機靈點的提前跑路,潛逃出境了。


    但都成不了氣候。


    莫家根基已毀,樹倒猢猻散。


    逃去國外的那些早晚也會被抓迴來。


    文湛明白兄長的意思,點點頭沒做迴應。


    其實莫家怎麽處理,他不關心。


    他將自己偶然得到的證據上報給官方,已經盡到了公民該盡的責任和義務。


    剩下就是官方的事。


    他現在隻想看到心愛的女人,隻想跟她白頭到老。


    文磊看出堂弟的心思,轉而跟周圍人招唿:“走吧,都忙自己的事情去,別影響阿湛休息。”


    大家點點頭,跟文江河夫婦打完招唿後,陸續離開。


    蔣麗娟坐在電動輪椅上,緩緩滑到病床邊,幫文湛拉了拉被褥。


    “好了,現在安心休息吧。”她和藹地對文湛說道。


    文湛默默看了眼站在門口那邊的韓峰,閉上眼眸,低沉緩緩地道:“媽,你也去休息吧,我想睡會兒。”


    “媽沒事的,媽陪著你。”蔣麗娟不想離開。


    她不想給任何機會,讓兩人再見麵。


    文湛看向父親,眼神別有深意。


    後者立刻明白過來,上前握住輪椅扶手,“麗娟,你自己身體也很虛弱,守了幾天已經很辛苦了。現在阿湛就在我們身邊,你還擔心什麽,迴去休息吧。”


    文江河勸著妻子時,文湛已經閉上眼,一副困頓熟睡的模樣。


    蔣麗娟這幾天確實很辛苦,擔心穆晚晴又來找兒子,沒日沒夜地守著。


    今天終於等到兒子出了icu,轉院離開,跟穆晚晴拉開距離了。


    她也確實有些撐不住了。


    “那行吧,我迴去睡會兒。”


    “你今天要做檢查的,我已經跟醫生約好了。”文江河提醒。


    “嗯……”


    韓峰見他們要走,立刻去開了門。


    蔣麗娟坐在輪椅上,經過他時嚴厲地瞥了眼,警告道:“照顧好文湛,別讓我知道你們又給那個女人通風報信!”


    韓峰臉色一緊,“老夫人,我們沒有……”


    “哼!最好是沒有,以後也不要有!”


    目送著蔣麗娟跟文江河離去,韓峰還把腦袋探出門看了看,確定他們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撤迴身體把門關上。


    快步到病床邊,沒等他開口,文湛已經先睜開眼睛。


    韓峰低聲:“文總……”


    文湛虛弱是真,所以說話語氣也淺,“剛才……是她打電話來嗎?”


    “是的,太太一早去icu看你,得知你轉院了……”


    韓峰迴答,略帶遲疑地問:“等會兒太太過來,應該沒問題吧。”


    文湛臉色沉肅,失血過多使得他連唇色都是蒼白的,整個人帶著滿滿的破碎感。


    他沒迴答,心裏卻已經有了答案。


    ——當然沒問題,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他要見自己的女人。


    “還要多久?”沉默之後,文湛低聲問道,很平靜。


    可天知道,他心裏此時多躁動。


    醒來兩天,他一直沒見到穆晚晴的身影。


    前兩天身體極度虛弱,連說話胸膛震動都疼得隻冒冷汗。


    他知道母親在外守著,就是防止穆晚晴過來,也沒心思反抗。


    因為在自己還不能護著她時,她跟母親衝突肯定是吃虧的。


    所以,隻能強忍著思念不見。


    今天情況好轉了些,原想著找什麽理由支開母親,他跟穆晚晴見一麵。


    誰知,母親會給他辦理轉院。


    好在,穆晚晴也按捺不住了,主動找來。


    想到兩人很快就能見麵,文湛覺得渾身疼痛都減輕了些。


    韓峰道:“太太今天出院,從那邊過來,最快也得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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