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州,即後來的江西上饒,境內的德興,擁有著亞洲最大的銅礦,乃是李寧在南方最為看重的地區之一。


    而自從梅堯臣打破原有曆史軌跡,前往福建路上任之後。李寧便可以通過他與饒州知州的關係,進一步的拉近兩地的聯係。


    至於饒州之州是誰?那對於李寧來說,毫無疑問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因為他曾經多次出現在語文課本上,這位在景佑黨政當中被貶饒州的政治家、軍事家、教育家、改革家、詩人,如果出現在百科全書上的話,想必頭銜是和開國元勳們差不多的。


    而縱觀大宋300年曆史,尤其是北宋這百五十年,能夠擔當起如此全麵之頭銜的人物,也唯有他一人。


    他的名字是:


    範仲淹!


    今天這位蜘蛛大人起得非常早。但他沒有前往州學去講課,而是興奮地和幕僚們談論起了一件發生在福建路的怪事。


    “前些天你們說起光幕,我還道是什麽新奇景觀惹的你們如此關注。卻不曾想,它竟然為我大眾帶來了一片新的疆土。這個李寧,真的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東翁說的甚是,不過東翁可知,這位李寧與您一樣也心向教育。他在光幕兩側舉辦學校的舉措,已經得到了朝廷的允準。聽說有多位海內名儒都已經應邀前往那裏講學。”


    “竟……竟有此事。”範仲淹激動得拍案而起,自從被貶值到地方之後,他最愛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興辦教育。


    剛到這裏的時候,他就遷建州學,聘請名師,進而聚攏起了一大批學生。


    海內士林對這一證據也都是讚譽有加。


    這是萬萬沒想到的事,有人竟然也在做著和他一樣的構想。卻沒有被他這位同誌所知悉。


    這讓他感到何其遺憾。


    多少年的宦海沉浮,讓他知道得一知己是多麽困難,然而有這種誌同道合的人擺在麵前,讓他恨不能立刻手書一封,托人送往泉州。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更加讓他驚喜的事情發生了,隻見幕僚緩緩掏出一封書信,口稱:“這就是那位鯉城李寧的親筆書信。他說想請您前往泉州,與他共同探討一下學校創辦的問題。此事他已經上奏官家,以官家對他的重視來說,肯定是會雲準的。”


    範仲淹大喜過望,他立刻搶過書信,激動的閱覽起來,周遭的其他幕僚們也為東翁感到著實高興,如果能夠前往泉州的話,也總算是離開了這個貶謫之地。


    然而範仲淹的臉色卻在這個時候微微的僵硬起來,幕僚們與他相處多時,自然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異常。


    “東翁,出什麽事了?”


    “這個梅聖俞,投奔的好主公!”範仲淹有些不滿的將書信拍在桌上,然後向自己的幕僚解釋道,“這個李寧,竟然希望在自己的學校裏教授那些夷狄的語言和文化。我華夏貴胄,即便不如北朝強大,也沒見幾個去學那些學問的。”


    “這——”幕僚們麵麵相覷起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北宋的士大夫們雖然正麵臨著思想史上的一次巨大變革,但迂腐的氣息依舊在他們當中蔓延,即便通曉時務如範仲淹者,也不會輕易同意去學習什麽契丹文字。


    至於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的希臘文字,則更是休想。


    然而,幕僚們早就受過梅堯臣的囑托。因此在這個時候紛紛跳出來解說道:“夷狄之學,雖然是旁道左門。但他山之石尚且可以攻玉,我輩博學寬仁,又豈能容不下外邦的小小學問。”


    “說的正事啊。忽視夷狄之學,導致國朝士大夫們很多都不懂契丹文字,然而北朝之存在與國長而言,又委實是一大威脅。古人嚐言,知彼知己,方可百戰不殆,如今我輩連契丹文字都不了解,又何談知彼知己?”


    “李寧之所以如此建設學校,自然也是衝著這一點去的。要不然,那突兀出現的光幕,以及什麽亞曆山大帝國,又該如何應對?”


    “而且他還擔心,這光幕恐怕不會隻有一個。聽說此事就連官家也十分憂心,命他多多培養應對光幕以及所謂穿越的各種人才。也是因著這個想法,官家才會同意他,調集海內如此之多的重臣名人。”


    聽幕僚們七嘴八舌的一陣勸說,範仲淹終於也開始轉變想法。


    前些天你報上曾說,那個什麽亞曆山大,曾經在格拉尼卡斯會戰時,以兩三萬兵力大破兩倍於己的敵軍,損失不過數百人。


    這樣的軍事奇才,如果像西北那位趙元昊一樣野心勃勃,那對皇宋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


    而不幸的是,從傳迴來的情況來看,那位仁兄確實野心勃勃,而且一旦在福建展開侵略,那麽防禦薄弱均是散漫的南方州軍,恐怕根本無力阻擋。


    而一旦形勢糜爛,那麽皇宋將麵臨北朝、西北、東南三麵夾擊的被動局麵,而正南方向的那個交趾王國,其實也不算特別老實。


    如此全麵被動的局麵,於皇宋來說,自然是沒人願意看到的。


    如此說來,李寧與龐籍的嚇阻之功,恐怕將會顯得更為重要。


    而結盟之舉,更是如同神來之筆一般,為東南各路免去了複興之患。


    這一切,說不得都有李寧從中牽線的功勞,而他之所以能夠遊刃有餘,多半是通曉夷語,熟知夷情之故。


    照此說來,夷語夷情,恐怕確實有在學校裏教授的必要。


    畢竟北朝契丹自唐朝出現以來,就一直和漢民打交道,因此邊境上通曉契丹語的國朝人士並不在少數,隻是士大夫們很少以此為學問而已。


    但光幕的出現之突兀,亞曆山大戰力之彪悍。都讓人有一種迫在眉睫之感,所以必須拿出最好的人才去掌握這些夷情夷語。


    由此,恐怕就真的要耽擱一批青年士子的仕途了。


    頓時,範仲淹又覺得一批好苗子要被糟蹋了。


    可惜國是如此,而所謂的青年士子們,終究是要培養起來成為國家棟梁的,他們不學這些東西又讓誰去學呢?又該學什麽呢?


    自己在教學的時候,也沒有全然按照古典章句去教育啊,對於武學和農技的重視,一直也都貫徹在他的教育理念裏,並在現在以及未來的改革當中賦予實踐。


    那麽這其中多上幾個旁門左道,難道就會為天下所輕嗎?


    嗤嗤冷笑的聲音開始從範仲淹的口中發出,他範某人是那種在乎天下是否輕視於他的人嗎?


    “立刻給我迴信。就說,一旦聖旨下達,某家將即刻前往福建,與他共襄盛舉。”


    幕僚們一片欣喜,心說下次見到梅聖俞的時候,總算有理由向他討一頓魚膾吃了。


    ……


    梅聖俞家有廚娘善作魚膾,這在汴京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情。隻可惜,“梅老板”素來品性高潔,要是沒有幾篇拿得出手的詩文,根本進不了他的家門,就不要說那極品美味的生魚膾了。


    但這小小的門檻對於歐陽修來說根本不成問題,而更加不成問題的是,皇帝因為討厭他們這些範仲淹的黨羽,在聽說他們願意為福建的光幕司效力之後,立刻將他一腳踹到了東南來。


    東南是個好地方,對於梅聖俞來說尤其如此,福建雖然因為多山的緣故,而不盛產糧食,但他畢竟靠海,因此海魚的產量,至少是能夠撐倒梅聖俞的。


    撐倒了梅聖俞,自然也撐倒了前來做客的歐陽修。


    “你們這裏,對光幕的事情可真在意呀。我剛到沒多久,就聽說亞曆山大已經攻下了呂西亞。好多城市都可謂是望風而降,可見他們的哈利卡納……嗝……蘇斯是真的打出了威風啊。”歐陽修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敲著桌子說,“如今他們距離佩爾格越來越近了。那個謎底恐怕也要揭開了吧。”


    “什麽謎底?”梅聖俞問道。


    “還能是什麽,當然是李寧為什麽選擇攻擊佩爾格?”


    “既然是敵人的城池,那自然是要打的。我天朝上國,如今在光幕的另一側,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要是挑一些簡單的城池去攻打,顯示不出我們的威風來。所以嘛,自然要挑那塊難啃的骨頭了。”


    歐陽修瞪大了眼睛,踹了一腳與他同來的石延年。


    “喂,你聽到了沒?梅聖俞給你揭開謎底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咱這是讓人家好鋼用在刀刃上了。”


    石延年又喝了不少酒,說話都有些不太利落了,但腦子卻好像變得更清楚了。


    當他這句話出口之後,別說歐陽修,就連梅堯臣也震驚地一咕嚕爬起來,罵道:“那小子,不會真的把自己當成別人的臣屬了吧?”


    “那也有可能啊。”石延年不知道是在說酒話還是有什麽依據,“他都已經是那夥人的後勤總督了,為團夥利益著想,也該是這樣的力量分配吧。”


    “是啊,我也聽說了,如果幫助亞曆山大打敗波斯,所有沿海的地區都將分封給他。”


    “沿海?哼哼,怎麽可能?”梅堯臣的思路被帶到這裏,卻驚異地想起了另外一些情況,“那個什麽希臘文明,好像主要就是靠海上貿易和殖民地軍事掠奪才富強起來的,其實他們就和北朝一樣隻是被某些人吹噓誇大了而已,我聽李寧不止一次抱怨過這件事情。他既然知道這個,就知道海邊不可能全都歸他,因為那些人還要留給自己進行貿易呢。”


    石延年睜開眼:“那他為什麽要?那不是和那夥人公開決裂嗎?”


    “是留下了爆發齟齬的可能,或者說是隱患,但誰又能證明他李某人不是包藏禍心的呢?”


    “他還能包藏禍心,你們不都說他是個正人君子嗎?”


    “他又不是希文公(範仲淹),哪裏是什麽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會想到這種結盟的手段嗎?如今光幕的這一側可是安寧的多了。這是什麽?這是縱橫家的手段啊,你們有誰看得慣縱橫家那種騙子?”


    “縱橫家不是很了不起嗎?像蘇秦一人而身配六國相印?”石延年有些不解的問道。


    “拉倒吧。”歐陽修說,“如今天下一統,海內生平,誰願意和騙子打交道,誰都不想被騙被迷惑呀。”


    “這話一針見血。”梅堯臣也讚同到。


    “可他施展這手段,終究是與我皇宋有利了呀。”


    “你說對了,既然你看出來他的手段對我大眾有利,那麽就不需要擔心他的問題了,他心裏可能沒有我們,但必然有華夏。”


    “哦——”歐陽修常常的應了一聲,石延年也咋麽著嘴巴靜靜的思索著。


    “我明白了,他確實是包藏禍心的,我記得他曾經當場就表示,他要海邊的目的是想要河流附近的平原去發展農業,這也是我皇宋所擅長的。但這話傳開之後,在今後可能的分贓當中,那些人就可能隻想給他沿河的入海口。繼而搶占其他的重要海港,發展他們所喜歡的貿易。如此他們就會認為已經達成了李寧的願望,李寧也或許應該有所讓步,但如果實力允許他不讓步的話,這就是開戰的理由。”


    “沒錯,聽說他已經準備把這個描述也刻到格拉尼卡斯河畔的那個石碑上了。”歐陽修說。


    “這是要給自己留下充足的依據啊,狡猾的家夥果然是包藏禍心。”


    “有這麽個包藏禍心的家夥,實際上是好事。”梅堯臣心裏已經樂開了花。他知道李寧包藏禍心的地方,實際上遠遠不止這一點。


    比如那個簽證製度。


    按照李寧的設計。皇宋與希臘各城邦之間可以開展自由貿易,雙方的人員可以自由往返,但前提條件是必須要熟悉對方的文化環境,以免在交易過程當中產生齟齬,破壞盟友之間的關係。


    亞曆山大也很看重這種盟友的關係,因此他同意了這一要求,並命令希臘各城邦的交易人員必須學習天國的語言和文化。


    他的弟弟托勒密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有意思的是,正在交戰的亞曆山大,根本沒有足夠的手下學習這些內容,但是處在和平時期的皇宋帝國隨時可以招募大量的精英,研習希臘文化並考取護照和簽證。


    如此以來,將來活躍在兩國貿易口岸的將大部分都是宋朝人。


    但梅堯臣隻是看破了這一點,並沒有說破的意思,他微微眯著嘴,欣賞著兩位老朋友的醉態,自己也慢慢的昏昏睡去,在這最後的靜謐時光裏,陷入無限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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