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其實莊子上那位一直都是在裝病呢!昨天老爺親自帶了大夫過去,結果那位身體健康得很,老爺發了好大的脾氣。”


    “啊?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裝病,難道是為了逃避什麽。”


    “這麽說的話,那件事,說不定真的是她做的呢……”


    “我聽江嬤嬤說,當年小小姐可是跟著大小姐一起出去的,那位又是大小姐的親生母親,這件事大小姐會不會知情甚至參與了呢?”


    “不會吧,那時候大小姐才五歲,好可怕。”


    庭院前,幾名掃洗的粗使丫鬟聚攏在一起議論紛紛,時不時擠眉弄眼,七嘴八舌的聊著謝長杳當年失蹤的事。


    簷下的謝懷瑾握緊拳頭,高聲斥責。


    “敢在謝家說些空穴來風的閑話,你們是想被發賣出去嗎?!”


    “啊,大少爺!奴婢們知罪,大少爺饒命。”


    丫鬟們驚慌失措,瑟瑟發抖,連忙跪下磕頭認錯。


    “還不快滾!”


    “是,少爺。”


    見謝懷瑾陰沉著臉沒有打算繼續追究,丫鬟們這才拎著掃把或簸箕倉皇匆忙,行禮告退。


    謝懷瑾側過身,心疼的望向身畔陰影裏眉宇間始終籠著憂愁的柔弱少女。


    “不要聽她們幾個賤婢胡說,朝歌,我相信楊姨娘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謝長杳她又在外麵亂講些什麽來汙蔑你。”


    當年在剛穿過來的謝朝歌一再哀求下,謝夫人與謝太傅心軟,顧及孩子還小,所以選擇性的隱瞞了楊氏做下的醜事。


    眾人隻知謝太傅曾經被一個農婦爬床,有一個比跟謝夫人生的嫡女還大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卻不知具體時間線與真相。


    實際上謝朝歌的年齡應當比謝懷瑾還大半歲,隻不過為了掩蓋醜聞,事情經過硬生生被改成了謝太傅婚後去青州出差被時爬床,意外有了謝朝歌。


    謝朝歌的年齡被改小了半歲,變成謝太傅成婚後的產物,也就成為了謝懷瑾的“妹妹。”


    因此在謝懷瑾看來,事情經過就是爹娘成婚後,爹出差糟蹋了某個良家婦女卻不願意給名分,而謝朝歌這個流落在外的妹妹四歲時才被送來京城謝家撫養。


    他心底是對謝朝歌愧疚的,覺得謝家虧欠於她。


    甚至心底埋怨謝太傅無情,埋怨謝夫人自私。更覺得謝長杳已經有了高貴身世千嬌百寵,就不該跟可憐的謝朝歌去爭,反而應該讓。


    謝朝歌恰好是仗著謝懷瑾這份好利用的愧疚,才將他拿捏得死死的。


    她顰眉,無助的用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羸弱盈盈望向謝懷瑾,語氣脆弱得仿佛馬上就要被擊垮,破碎感十足。


    “可是哥哥,父親母親對我娘的印象都很不好,都認為娘裝病是在試圖掩蓋當年做過的錯事……萬一,萬一杳杳失蹤真的跟我娘有關呢?”


    “朝歌,你娘是你娘,你是你。哪怕她的確做了那跟你又有什麽關係呢?放心吧,哥哥會保護好你的,也會時常勸父親母親多關心你一些,不要把心全偏到謝長杳身上了。”


    說到這,謝懷瑾捏緊拳頭,用力至指節發白。眸光暗沉,牙齒森森磨出令人膽寒的咯吱聲,仿佛極力壓抑著什麽屈辱怒意。


    “況且謝長杳受再多的苦都是她自找的,是她先看不起謝家,當年那件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我也不需要這種妹妹


    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看清她自私的真麵目。”


    得到謝懷瑾口中令自己滿意的答案,謝朝歌眼底極快閃過一道嘲諷的譏笑。


    而她麵上,揚起的卻是飽含感激仿佛被信任之後得到了救贖般含著淚的微笑。


    任誰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都會心生憐愛,忍不住去嗬護。忍不住想要讓這張掛滿淚痕的臉上再次綻放出綺麗的笑容。


    “謝謝你,哥哥。”


    幸好,幸好她當年為了求穩,兌換積分多在謝懷瑾身上花了一點小心思。


    以至於直到現在,謝懷瑾依舊恨著“拋棄謝家”的謝長杳啊…


    ——


    楊氏被江嬤嬤帶進謝府時,外麵下了夏季最後一場暴雨。


    濃雲欲垂,潮濕暗沉。


    哪怕是白日書房裏也燃著燭燈,桌案前,長杳提筆懸腕認真練字,一旁,則是膝上攤著本雜書遊記負責監督的謝容遠。


    見小姑娘心神不寧,謝容遠合攏書本,眸光溫和望向她。


    “杳杳覺得不安嗎。”


    “不安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是什麽情緒…總感覺,就像暴風雨來臨前一樣。”


    長杳低頭喃喃。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在她發頂,安撫般的輕輕摩挲著。


    耳畔,徐徐傳來謝容遠沉穩而能給人帶來安定感的聲音。


    “沒關係,杳杳。隻要努力說出自己記得的事情,受過的委屈、被隱瞞的真相,隻要勇敢的大聲說出來就好了。


    杳杳是好孩子,所以會有好結局。”


    聽著這番話,小姑娘迷茫的抬起頭。


    在長杳眼中謝容遠是一個特別奇怪的人。


    他父母早逝,雙腿終殘廢,原本是足以成為太子近臣前途似錦的天之驕子,如今卻隻能坐在輪椅上時不時被謝懷瑾羞辱欺淩。


    這樣放在正常人身上足以崩潰的變故打擊,卻於他風骨沒有半分折損。


    他沒有自暴自棄,眼底更無陰鬱,整個人透著的都是猶如鬆柏般堅韌的清勁。君子如竹,不爭炎涼,淡薄名利。


    他眼底總是含著溫良的笑意,是三清觀裏小道童們口中可靠的師兄,是溫潤如玉的寧致道長。


    像是沾了灰的玉珠,雖有汙,依舊清貴。


    對於長杳而言,比起謝懷瑾,謝容遠反而更像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哪怕她天生不擅長應對善意,也無法對他產生反感。他就是一個能讓所有人覺得相處起來都覺得自在舒服的人。也正是因為這份獨特,才讓謝懷瑾嫉妒,視為眼中釘。


    想到這,長杳不禁彎眸。


    “堂兄,就像哥哥一樣。”


    聞言,青年怔神,淡色的瞳仁裏幾分錯愕。


    從向來警覺性很強的孤僻小姑娘嘴裏聽到這句話,讓他覺得心情很微妙。


    暖黃的燭光跳動搖曳著映在兩人身上,驅散了室外暴雨的陰暗與寒冷。許久,謝容遠抿起笑,無奈的揉揉眉心。


    “堂兄就是哥哥,笨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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